臻意化境的旷世之美——沈天鸿先生《纸筝》赏析

天罗山人

臻意化境的旷世之美 ——沈天鸿先生《纸筝》赏析 纸  筝 从纸筝开始，是谁的一生 清明天气，一群孩子 笑着飞上天空 纸筝起舞 纸筝掠过山梁 纸筝催动地面伫立的人 泪下如雨 回首向晚，天空多么干净 一生飞得最高的一次 只有一次 被纸带来，又被纸带走 看见过纸筝的风 猛烈吹拂我们的风 一闪即逝的纸筝失落何处？ 空中落下来的东西很多 我们的一生 却从空中开始，落花流水 纸筝飞起的一瞬 多么美丽而茫然 告诉我，还有谁是乘纸而去 从未归来的孩子？ 1991.3.24 沈天鸿先生这首《纸筝》被编入许多种选本，被选入当代名诗之列，也被认为是沈先生的代表作。但是，在沈先生的诗作中，能达到如此艺术高度的诗实在是数不胜数。只能说这首也是沈先生最优秀作品之一。 我读这首诗时，感觉整个人被提起来了，感觉心脏和灵魂被掏空了，真的泪如雨下。 时间和空间，生命和情感是诗歌所要表达的永恒主题，问题是如何呈现，如何能将读者催动得泪如雨下。 这是一副静谧、澄澈、辽远的动感画面，干净而清朗。这首诗因为意象的转换、跳动，产生出动感美，蕴涵生命的憧憬、欢欣于无限的魅力之中；因干净而空旷产生静态美，置动感于大静之下；又因情绪的渲染和失落，使情感与生命在特定的时空下发生撞击，从而呈现出怅惘茫然的忧伤之美。美得令人惊惧，令人颤栗，令人如此感动，如此忧伤。我常常在这种大美面前显得手足无措，而自惭形秽。 它所流露出来的诗质，通过意象的美妙编织，唤起我们对美好事物的眷恋和向往，缅怀与沉思。这首诗将思想之深、情感之深、意境之深溶为一体，其艺术成就已经达到了臻意化境的高度，从而使这首诗具有旷世之美。 如果从诗的文本上来解读，我觉得第一段是画。第一段，从纸筝开始，到泪如雨下，诗人巧妙地用了四个“纸筝”，寓千回百转于千篇一律之中，使意象持续、叠加，以期达到空间流动的效果。“纸筝起舞/纸筝掠过山梁/纸筝催动地面伫立的人。”这里的催动两个字很重要，它巨别于带动，使整首诗更加的跳跃而有张力，导出后面的泪于雨下。 第二段是境。“回首向晚，天空多么干净/一生飞得最高的一次/ 只有一次/被纸带来，又被纸带走/看见过纸筝的风/猛烈吹拂我们的风/一闪即逝的纸筝失落何处？”这段我最喜欢。最后一个问号把那种怅然的忧伤之情表现得凄迷而柔美。这种空灵的大境界美得让我无从下笔。在一种真正的大美面前，我们只能感知而无法说出，只能静静地欣赏，而无力清楚地诠释。什么东西一生飞得最高？什么东西只有一次？是初恋吗？是生命吗？还是理想和信念？还是那未被世俗所污染的清澈澄明的纯净心境？纸筝作为意象之物，被风——时光猛烈地吹，多少美好的东西一闪即失。牵着母亲衣襟的少年时光，鸟语花香的故园山色，多少绚烂的美梦？多少欢娱与快乐？曾经的良辰美景，曾经的青春和往昔，曾经的韶华与红颜，这里酣畅的笔力溢满生命的温馨与凉意。这里的风，是流动的时间，是匆匆而逝的时光，那些把美好的东西曾经呈现于我们生命中的时光，我们没法抓住它，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因此人类的情感总是蕴涵忧伤。这里的纸筝和风，使情感激荡起伏、张扬回旋。我们童年的梦幻，少年的向往，青春的激动，也包括那些深藏于心灵深处的纯美恋情。失落何处？ 第三段是思。“我们的一生/却从空中开始，落花流水/纸筝飞起的一瞬/多么美丽而茫然/告诉我，还有谁是乘纸而去/从未归来的孩子？” 为什么说我们的一生却从空中开始？这里的空中就是理想中的美好世界，谁不曾有过少年的美梦？这里的空中就是那种纯净的梦幻境界，是指那些没有被污染的事物和心灵。我们眼见着一些美好的东西倏忽而过，曾经的理想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曾经纯净的心境在世俗的侵蚀中浮躁虚荣，千疮百孔，遍体鳞伤。多少美梦纷纷破灭，纷纷殒落，落花流水。 我们的心灵在美丽的幻想中茫然四顾，最后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面对生存的压力，面对世道的险恶和艰辛，在无奈的失落中回到地面。谁是那从未归来的孩子呢？这句我把它想像成两重意思。其一，我就是那从未归来的孩子，因为我的少年时光，我的美梦，还永远存留在记忆里，我在心灵深处还保留着一块圣地，我的内心还有一憧海市蜃楼，回到地面的只是我的躯体，我是一个分裂的人，我的精神，我的内心世界，总是在梦与现实中徘徊。所以我们常常茫然而忧伤。当然这里的“我”不仅仅是指我自己。其二，没有谁是从未归来的孩子，因为我们已经长大、已经变老，没有谁能抓住时光，面对时光的无声流逝我们无能为力，面对美梦的破灭而倏忽警醒，没有谁的心灵不受到世俗的侵蚀和伤害，所有的人都是从理想的境界回到现实之中，没有谁永远停留在空中。 这首诗它是四维的，具有辐射和弥散的意味。读者必须有个人经验的参与，必须通过读者对它的理解，它的效用才能实现。它以静态的语言准确地捕捉了流动的时间，传达了语言所能传达的最为复杂玄妙的意味，从而表现出它最伟大的魅力，诗的内容往往是蕴藏在读者心中，想说又没有能力表达出来的那种东西，这也是诗歌所能达到的最佳美学效果。 有一种美我们只能欣赏，有一种高度真的无法企及，有一种思想我们不能超越，就像这首《纸筝》。 这首诗不带任何政治色彩，它超越时间和空间，超越国界，它是属于全人类的，是属于历史的，它会在历史的变迁中闪光、永存。 2008．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