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文观止》拾起的诗意（第一季10首）

李利拉

这双“寤生”脚

——读《左传·郑伯克段于鄢》

庄公郑伯出生时

脚先出来

其母大惊“寤生”

可是，这双脚

后来把郑国踢得很高

京城大叔

被玩转于脚下

春秋被玩转于脚下

春秋就像一场大雪，呼啸千年

大大小小的诸侯

孩子似的玩着雪仗

雪弹飞舞的城郭

血肉横飞的王子

不义不昵

义是一场雪

让一切明明白白

休去观鱼

——读《左传·臧僖伯谏观鱼》

借得春光，鲁隐公如棠观鱼

臧僖伯说，观鱼不是君王所为

鱼，逆流而上可为王

顺流而下则为寇

鲁隐公不捕鱼

只想观鱼、羡鱼

有一天，把王冠摘了

就可变成一条鱼吗

从鱼中出来

他的头

被羽父弑下，喂鱼

那天，臧僖伯称病不随

他的头，留在了《春秋》左岸

国家之败

——读《左传·臧哀伯谏纳郜鼎》

那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是你从《诗经》里

娶来的女人。后来

给你戴了一顶绿帽

后来，你薨于

“有女同车”的途中

之前，你吞了兄的血

她入了兄的窗

坐在最后一滴血中

无数狼烟

点燃一个国家

胜利时，你

竟置赂器于太庙

胜利之下

葬着一顶绿色王冠

一眼看出胜负

——读《左传·曹刿论战》

我与曹刿

邂逅于鲁庄公十年三月

滚滚开过的齐楚赵魏

碾去了甲骨文及油菜花海

战车是那个时代的图腾

国与国，不为一器

却为一气，说打就打

而一砖一瓦

一鼎一珏一美人

皆可为霸权的借口

惟曹刿一眼看出

“大小之狱必以情”

才是真正的国之利器

四月，狂沙败于青苗

曹刿的胜算

不在战中，而在战前

五月，我把曹刿接下乾坤

一起挽起后春秋的深水

寻找烽火以外的抒情方式

举诗为剑

——读《左传·寺人披见文公》

我当年奉王命

追杀的那个人

如今坐上了王位

被我刺破的袖口一幕惊魂

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有的王者

都会被逼到黄河边

（他们的龙袍

都是黄河染的）

他们依然需要

我这样的寺人

一个曾经以语言为剑的人

一个把语言交给黄河的流浪者

我终于说出

“齐桓公置射钩”

管仲不再弯弓

我随时准备举诗为剑

逃亡

——读《左传·介之推不言禄》

一起逃亡的鞋子

都要加封了

逃亡不亡，只有

一只鞋子留在台上

另一只

其他的

散落山林

介之推赤脚而退

逃亡的路上，血迹还在

把功交给天

放鞋儿再去逃亡

残月

——读《左传·烛之武退秦师》

七旬老臣，踏着午夜残月

用一根绳子吊下城去

弹了弹肩背的青灰

回望了一眼

冰冷的城池鼾声已逝

一生不被重用

今夜却要独自出征

就为君王的一声认错

就为这一次

惟一的一次，被当作

一枚棋子赤脚过河

七旬老臣

在午夜的残月下

用一根绳子

把一座孤城，扛上肩头

象毁于象牙

——读《左传·子产告范宣子轻币》

一车一车的财富，在运往

晋国的途中气喘吁吁

子产的信在大象的背上

彻夜未眠。漫漫路

大象的大耳晃悠悠

郑伯啊郑伯，你为什么

要听信范宣子，用大象拉货

而不用随你鏖战

的千里马。漫漫路

大象的大牙晃悠悠

国将倾，子产的信

落下来。大象死于绿林

财富与象牙被人掠去

大象的尸骨无人掩埋

子产的信，悄悄逃生

焚券贾义

——读《战国策·冯煖客孟尝君》

弹铗而歌

大声唱出爱与痛
且莫轻视任何一介草
它的价值会远远大于
这些赏赐的鱼车

看吧
一炬火，烧了一地债券
却买回了高过债台的“义”

下野的孟尝君
被一场大雪吹回封地
一些仇家来敬酒
说，薛地的雪

狡兔三窟，义为首
复出的孟尝君
让齐王修一座庙
自己却像
一件祭器在庙里睡去

一种发现

——读《国语·叔向贺贫》

韩起遭遇贫穷

叔向前去祝贺

这翻幽默，穿过黑色

分明是一种

非常给力的发现

在史前的云空

发现一种叫“穷”的云

可以避祸

还能让子孙纳凉

就像栾武子

低头时又发现

一种叫“富”的叶

过于浓密

把枝压断了

最终树垮了

就像郤昭子

陈润民

低头时又发现
一种叫“富”的叶
过于浓密
把枝压断了
最终树垮了
就像郤昭子
首复。问好。狗年快乐幸福，吉祥如意！

李利拉

谢谢润民诗友，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