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读王竞成的100首情诗
作者:圣童(澳大利亚)
为王竞成先生的作品《一个单身男人写给100个女诗人的100首情诗》写批评,因为时间仓促不免担心会顾此失彼,虽通读过全篇但仍不能说读细,于是选取了完全自我的角度,只是做以解读,而免言批评。
阅读王竞成100首情诗的6个前提准备
1.悬崖:澳大利亚的海岸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它的大陆架不在水下,而在水面以上,因此你如果到了海边,更多的时候是必须站在高高的悬崖上。当然,这似乎只是我个人的感觉。
悬崖是非常原始的,你可以看到岁月抽打它们的种种痕迹。不仅如此,它们当年以炽热的岩浆喷涌而出的动态,如今依然历历在目。这种感受给了我非常强烈的冲击,于是写了一首题为《悬崖》的诗歌。在作品里面,我把悬崖视作一道上帝之门,你可以由此步入天堂,也可以由此下沉到地狱。悬崖在大海的极限处用一条线切断了对立的两界。
2.误读:在我看来,用于诗歌写作的语言(不仅是汉语语言)常常给我们的是与这个“悬崖”同样的感觉,通过它(语言/文字)你可以进入天堂,也可以下至地狱。读者的这种选择似乎根本与诗人无关(虽然诗人永远都有他个人的动机甚至目的)。人们把阅读者与写作者之间的这种“差错”赋予了一个亦褒亦贬的词语——误读。
3.诗本体:在我看来,诗与诗歌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如果把诗比作身体的话,诗歌也只能就是这个“身体”通过光投射在地上一道丝毫也不真实的影子。所以我把诗称为诗歌的本体,也即原本的实在,诗歌则是诗人自身对这个实在的认知后所作的并不严谨也并不准确的传达。这就是我在“本体论诗学”体系中所表达的基本观点,也是我发现的一个客观事实。所以,我把诗本体定义为客观世界存在的精神,即客观世界存在之彻底自在和完全自为的本质。这个本质是就是最具客观性的精神,这个精神又是一种非常本质的存在。
4.两种情诗:对王竞成的《一个单身男人写给中国100个女诗人的100首情诗》中的“情”字,我和其他读者可能有至少两种完全不同的读法,一种是把它当人的生理以及心理情感去读,所谓“爱情”或者“艳情”,甚至“色情”——仅仅从这个角度去看的话,无论是“爱情”还是“色情”,一个男人如此泛滥自己的生理或心理行为,都不可能该是一个基本文人的行为,所以我鄙视从这个角度去领略作品,但这仅仅代表我个人的价值取向与他人无关。另一种则是“诗情”或者“性情”甚至“理想”。王竞成把他的诗歌传给我的时候,我没有问他本人对这个“情”字在写作过程中的把握,原因是作者与读者在面对诗歌作品时是完全可以分裂的两类个体。
有人会问,那么站在文字这座“悬崖”上,王竞成的“情”字是通向天堂还是沉下地狱了呢?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因为在我看来,读者的阅读完全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通道。所以我只表述我个人的态度。
5.诗本体的角度:王竞成的“情诗”到底是不是“爱情”“艳情”或“色情”说实话也不能由他个人决定,无论如何作者本人也不可能跟在每一位读者身边去一一解释,所以读者的解读角度也就获得了一个巨大的自主空间。这个空间的庞大本质上在于我们说过的“诗本体”——它的客观在性,存在精神的本质。换言之,所谓从“诗本体”的角度解读王竞成的这首作品,就是要透过作品本身通达这首诗歌能够为我们提供的全部可能性中最具有社会价值和社会责任的那个内容,同时剔除任何可能引起的负面作用。这样的解读才是积极和道德甚至是良知的态度。
6.语言之外的角度:语言发展到今天已经为我们这些语言的使用者毁坏得差不多了。其结果就是A说的是东,B领会出的完全是西,彻底的南辕北辙。这是危险的,也是卑鄙的,甚至是下作的。所以,放弃语言的本身有可能阅读到一首诗歌的本质。
误读王竞成的100首情诗
很遗憾,我首先必须声明,我对诗人的性别根本没兴趣,具体王竞成是不是单身我也不了解,他诗歌中的100个女性诗人我认识的也就三两个,知道的五六个,其他的都没听说过。我也曾问过王竞成,从什么角度选择了这100位诗人,他告诉我是他个人的兴趣。换言之,他阅读或了解过的女性诗人应该远超过100位,否则又何谈选择呢?
仅从这一点我们当佩服王竞成,作为《黄河诗报》的操作者,他的基础工作令人钦佩,这是一个诗歌编辑工作者必备的基本功,至少是他阅读过这些人的作品,并对这些人的作品甚至个人都有或深或浅的了解、认知。当然这是题外话。
1.超越文本的理想:通读了王竞成的这100首情诗,我无法不获得这样一个结论,我们正在误读他的“情诗”而他已经误读了这100位女诗人,他的这个误读刚好表达了他个人诗歌写作的要求与情绪,而这也是他诗歌写作中的一种超越文本的理想。比如他写道:“……半湖忧伤/迟迟没有敞开遮挡风景的窗帘,一个清心寡欲的女子/怀抱诗歌,孩子般忘记了睡眠”(《胭痕》)“说出承德,汉字的体温也停止上升/寻找一味中药,为承德大街小巷的美女/治疗骨子里的坚韧与忠贞,诗歌的空灵跳跃/也不过是朵儿,对着世界的一声叹息”(《朵儿》),还有“成都因一个女人的存在而日见衰老,她就是时间之水/流动而不枯竭,词语与词语对坐;一堆词语的幸福也抵不上她那灿烂的一笑/埃及艳后与我失之交臂,我知道;成都白夜酒吧的文化符号也会一样的擦肩而过/活着就想看她一眼,不是为臆想的风花雪月;她是纯粹透明的词/她是为世间心灵疗伤的药,她是孤独;她说绝子绝孙才是大爱与快乐”(《翟永明》)
我不知道胭痕是谁,也不知道朵儿是谁,只有翟永明我知道,见过她的照片,读过她的有限作品。但是,我确定她们谁都担当不起这样的诗意。因此,这些诗意完全属于王竞成自己。每一位女诗人的名字不过担负了一个符号的意象作用,每首情诗所表达的内涵完全是女诗人之外的“理想”。这个理想首先可能是王竞成本人的,然后也有可能是他所描述的女诗人的,最后也完全可能是我们所有汉语读者的。仅从这三个实例可以确定,我们此刻对王竞成的误读是完全有道理也是非常符合逻辑的,即我们要从这100首情诗中阅读出隐藏在它们背后的“诗情”“性情”甚至“理想”。而也只有这样去误读才不至于浪费诗人的诗歌写作。
2.诗歌自洁功能:或者有人会反对我说,你缘何就能确保他王竞成心底里没有对这些女诗人想入非非?在回答这类问题之前,我想重复一个小故事,说:某人上圣山拜庙,见到老和尚之后发问,你看我是什么?和尚答曰,你是佛。该人冷笑一声反问,你知道我看你是什么?和尚摇头曰,不知。该人愤愤道,狗屎。然后趾高气扬地走了。回来后四处宣扬他如何如何把和尚骂了。终于有个明白听众告诉他,你可丢死人了,人家看你是佛是因为人家心里到处是佛,所以人家看什么都是佛。你可到好,看和尚都是狗屎,你还能是什么?你还以为你是能拉出狗屎的狗不成吗?
这个故事很好玩,但也很隐喻。我在这里引述这个故事也不过是借用它的一个逻辑:你从王竞成的诗歌中看到了私情或色情,那是因为你的内心充满了淫亵。
有人可能对这个“结论”表示质疑,比如,王竞成在写虹影和伊蕾时,用词用句都很简单“粗鲁”,“你是灯/ 你是吸引精子的火”(注:虹影原诗:“我是灯/ 我是吸引精子的火”)(《虹影》)“我是一个单身男人,你那‘独身女人卧室’/还是一个人吗?我去与你同居”(《伊蕾》)。虹影的人品如何我在这里拒绝评价——虽然我掌握一下客观事实,但仅凭“精子”一个词就“旁逸斜出”未免过于望文生义了。而伊蕾原本和我很熟,她的很多部诗集都送过我,那首《独身女人卧室》我读过,那完全是一种人性最本质的孤独而不是寂寞,请注意我用的是“人性”而不是“生理”。而王竞成的“我去与你同居”完全可以表述为一种人与人之间渴望通达的愿望。这样的“误读”其实并非源于我们的故意“曲解”,而完全是诗歌对它本身严格的自洁秉性之唆使。
3.跨越精神层面的评价:但是,毫无疑问,这100首情诗的写作动机以及最终指向并不统一,其中就有一些确实是王竞成在对一些女性进行评价的。比如《柯岩》(虽然被评价的诗人并不与情诗中的评价相配——差距很大,而不是高过很多),比如《海男》(评价得倒是很贴切,海男的语言功底不足,据说她的一部小说需要编辑通篇改病句,而至于诗人这个称谓,我从来就没认为她般配),比如《郑敏》(但是王竞成竞把郑敏的理想当作了郑敏的诗歌成绩,这太过溢美),比如《艾敬》(对这个歌手的评价应该比较准确,但是艾敬根本不是诗人),比如《席慕容》(可她和琼瑶差不多)等等。这些评价虽然总是能够抓住被评价者的一些特质,甚至十分准确,但我们依然可以拒绝“承认”这些情诗确实是写给她们的,而该尽力相信作者不过是借助了一些漫溢在文学周围的现象展开了他个人精神境界中的遐想。这些遐想中有一些确实属于客观存在的闪光点,而有一些则完全是作者个人的自由联想,所谓跨越精神层面的评价。这样的评价有时会让人误解为“超越文本的理想”,但两者之间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前者并不以某一个具体的事实为基础,是御风而行;后者则是抓住一点进行延伸,按照理想的逻辑进行延伸。比较而言,后者更依从客观实体。 其实,这部本作品如果能够把标题去掉会更能彰显出作品的潜力。恰恰是标题的那些名字严重制约了作品内部的诗意以及诗意自身的张力。因此,我倒是更希望读者在阅读这些段落的时候忽略它们的标题,只去阅读它们本身。 误读100首情诗时不可回避的问题 最后我想谈一点自己对这100首情诗的看法或者建议。
1.文本问题:正如在前面我们看到的,虽然这100首情诗各具特色,但我个人还是希望它们能够在文本上具备统一性,如果不统一也可以,那么就需要分类,将100首情诗按不同类型进行文本统筹,那么一定会给读者以清晰的条理与脉络,文本上也就会显得更严谨。
2.语言问题:尽管这100首情诗各自段落独立,但是个人以为诗歌写作过程中的语言还需要统一色调。语言是有颜色的,如果颜色杂乱或者颜色隔离,一定会对整体的色调造成影响。
3.主题问题:这首不短的诗歌作品究竟要告诉读者什么,这个问题也是客观存在的一个问题。虽然我们都知道作者是在“概括”这100位女性,或者这100位女性在作者思想深处留下的各种印记,但这并不是创作的主题,主题当是作者通过这个文本形式呈现出来的内容中心,所谓“思想”。仅仅这样的呈现是不具备价值的,我们要的是作者在这个呈现过程中必须彰显的那个中心。
我这样说并非作者没有呈现这个中心而是没有更鲜明更准确地呈现。
4.形式感问题:任何作品都必然携带形式,王竞成的这100首情诗同样如此。但是,为什么偏偏是100?而不是98?或者65?显然,100在这里难避形式之嫌。我相信对于王竞成来说,他了解的女性诗歌写作者绝不仅仅这100人。而“入选”的这100人也并非都让他感到“非写不可”,其中必然有凑数的人选。至于谁是凑数的,这个问题我们都不好明确。当然,凑足100首的想法也没有什么不妥——这应该是我们中国人的一种习惯,所谓化整为零,但是一旦“入选”,“情书”写得就要够质量,可以质量上有差别但不能差别过大。比如《安琪》那首无论是语言还是诗意都比较欠缺。这样的段落在通篇中就显得格外突兀。也许作者本人并没有打算把该作品看作是一个整体,但是作为读者,我们有权把它视作一个完整统一的作品进行误读。
5.修改问题:个人以为,该作品并非王竞成的最终完成之作,他应当给自己的调整与修改留下足够空间了。100首情诗不会是一挥而就,那么全部完成后的“微调”工作必定需要。正所谓好作品不一定是写出来的(特别是长篇幅作品),而往往是改出来的。
补充一句,个人以为,对诗歌作品的评论切忌以好坏论处。诗歌作品不同于文学作品——诗歌不属于文学行列,有明确的好坏之分,诗歌之间的差距是诗人本身综合素质之间的差距,所谓认识多高诗歌写作的深度就有多深。因此,在对王竞成这篇作品进行“解读”时我只关注他的精准性。但无论如何解读,都逃不脱我个人的尴尬,我是在努力地误读。而这种误读也仅仅代表我个人。
(圣童:
诗人,本体论诗学体系创立者;青年文化批评家;编剧。
理工科出身,12年机械工程师,后辞职进入传媒,就职于国内某电视台。
主要创作:诗歌,戏剧,文化批评,小说等。2000年获得中国曹禺戏剧奖(剧本奖)。著有《[size=-1]狼图腾批判》等多部文化专著。
现任澳大利亚汉语文学报《澳洲导报》总编助理;澳大利亚汉语文化汇编(每年至少一卷,澳大利亚现任总理陆克文签名寄语)《世纪之旅》编委;全球汉语文化展“澳洲·世界汉语文化大典”活动策划及评委。
主要作品:
《本体论诗学导论》、《世纪末》(长篇悲剧);
话剧《月光》编剧(2008年7月于北京上演);
文学批评专著《狼图腾批判》(学林出版社,2007年出版)
文化批评《且慢,易中天》(与人合作)(学林出版社,2006年出版);
文化批评专著《霍金批判》(科学主义思潮批判,2007年于澳洲某汉语传媒连载);
文化批评通版专栏《圣童说话》(澳洲汉语媒体,6个月);
诗歌评论《诗学、诗艺及诗意》(《文学自由谈》2008年5月期)、《虚弱与妄断》(诗歌批评《文学自由谈》2007年5月期)、文学评论《也说丁玲与波伏瓦》(《文学自由谈》2007年7月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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