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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源与勃发》 ——试析聂广友诗歌的诗性特质
语言的诸多形式中,诗歌语言的创作过程本质上是一种审美的发现。与现实中认识主体和对象间存在关系中的普遍意义有所不同,诗歌语言更多归属于人类的情感世界而非实证。作为诗人言志与抒情的载体,诗歌语言既与其它语言形式有相同的能指,又有着所指的差别。普通语言的所指或指意,即通常所说的字典意义,是社会共同约定的意义。诗歌语言在语言学层面,有的无指称却有意义,有的指称相同,意义却不同,呈现一种动态丰富的言语和语义的表述形式。同时 ,它又按诗人作为发话主体的意愿规范着意蕴之象 ,体现具有艺术语言特质的指谓与表达系统 ,有自身的范式。诗歌语言的审美发现往往是一种由存在物向人生成和显现的过程,它的美来自发话主体感性及理性存在,与认知思想的相关活动,通常指向非实体性的价值世界。因此,诗歌语言的审美发现也是诗人完成审美超越的过程,是主体在知觉与想象、联想、构想中所建立的超验世界。
以理性直觉主义为特征,西方文艺理论家马利坦把“诗”作为贯穿其美学思想的重要概念,认为诗歌涉及事物与人类自身的存在,及其内在的相互关联。宇宙万物承受着存在——生与虚无——死之间的巨大张力,诗人们对时间维度下“此在”具有的特征该如何认识?聂广友认为,宇宙万物出于自身的保护,而具有隐蔽其本真的性质与功能,显现的至多是普通的特征与表象。“而诗意地道说真实物隐藏的真实或本质特征,即是诗歌的使命,真实物被诗意地道说的此在就是一种命名。” ① 聂广友作为勤于思索的诗人,致力于运用语言但并非止步于其,切实地体认语言运动的本质,以哲学意义上对自我本真的追寻之思为起点,将其延展为对存在状态的忧思,致力于完成从被世俗逼仄的“出我”到“本真”的归返,他认为唯有此,诗人才具备命名者的资格。这样的姿态和努力,对其自身的诗歌创作及风格形成,究竟有着怎样的影响?
一 情感动力与青春期诗歌
亚里士多德认为情感是能够促使人们改变其判断的东西,且伴随着痛苦与快乐。在《论灵魂》一书中还指出:灵魂——如激情、亲切、恐惧、怜悯、勇气、欢乐、爱心、憎恨等——之情同时也是身体之情。
始于大学期间,聂广友早期的诗歌呈现出对家乡故土浓郁的依恋情怀,充满乡村、小镇成长着的少年敏感、惶惑的欢乐与悲伤,略显早熟的沧桑感,对城市及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期盼与翘首。诗人当年奔波于家乡与求学地之间,感受着与经济发展总体格局相关联的文明程度的差异,其反差引发内在的撕裂,在心灵情感诉求多向度的延伸中,形成一种细密的孤寂与失落感,在相对隔绝中面对诱惑所产生的矛盾与恐慌,精神世界犹如钟摆来回荡漾、张弛与穿梭,对其丰富多彩的呈现,是聂广友早期诗歌的主旋律。正如著名诗人及诗评家刘翔指出:“我觉得从乡村和城市文明的内在张力入手,是了解聂广友所有诗作的钥匙之一。” ②
聂广友早期诗歌多为场景抒情诗。情感驱使的动力,是少年对故土的眷念,同时向往更高远的人生阅历,爱情的萌芽、朦胧抽枝后的悸动与挫败感,对时间流逝的恍惚与茫然失措的悲伤等。在此期间的诗歌诸如:《走出小店》、《回归》、《五月》、《还是七月的生活》、《春天的愿望》和《故乡小镇》及其它诗歌中,诗人通常选择瓷碗、木栏、手巾、麦苗、石阶等,使读者与乡村生活产生联想的客观对应物,与此同时,也选择天桥、咖啡馆、广告牌、花园、教堂、广场等与来自城市生活的物象,而火车、车道、车厢则作为象征着其间连结的符号,被诗人赋予了流动与沟通的意义。这一阶段的诗歌无论从题材及风格,具有极大普适的感染力。
此时诗人的情怀既清朗高远,又敏感忧虑。在生活真实的泥沼中:广友是 “一个心灵沧桑的少年 坚韧放荡/没事有事便在一条路上走走/路上一片灰暗/有孤叶飘零/他突然便轻轻痛哭起来//在前不久他谈过恋爱/努力过 失败过/之后他仍然努力/可结果不妙/世界在他面前如此强大/他只有轻轻痛苦//在梦中他跑过一个充实/在秋天里人们都忙忙碌碌/搬着梯子 家具/竖起来又放到 无始无终/如同整理着旧事/少年在这里看到灵感/在无风的秋天里/轻轻地笑了起来”,这首题为《少年》的诗歌语言风格质朴平实,基调的淡漠中有难掩的悲伤,少年跌宕起伏的感情波澜,使诗人在强大的命运面前感到哀伤,感受着自身的渺小与无奈。梦中所跑过的“充实”,反衬着现实的空虚,同时使诗歌的意蕴得到延伸度。尼采认为:“我们最内在的本质,我们所有人共同的深层基础,以深刻的喜悦和愉快的必要性亲身经历着梦。” ③ 梦对于人类除了生理的必须,它作为潜意识也是意识转换、变形的场所,常为文学及诗歌提供象征意义的场所,梦幻的人生因摆脱现实世界的虚伪与残酷而成为美的幻象的寄托与承载体。诗中人们在梦里奔忙于秋日,却犹如被精神分析学奠基人弗洛伊德解码后的人,具有天使般的单纯,人生的日常与精神生活广袤深邃的内涵,被诗人简化与提纯为梯子与家具的挪置,而诗人真正的用心在于其中的“举”意和“落”意。“家具”被无休止地 “竖”立起来——所具有的腾升之势中,我们感受旭日的东升,婴儿新生的降临,大地作物对勤劳的馈赠,一脚踏上巅峰前的快意……,而与之相对的是死亡、疾病、命运多舛,屡战屡败在现实人生艰辛奋斗的不易、无奈与难捱的时光荏苒。梦境所折射的竟是存在永恒的本质,这种升浮与沉沦的交织、轮回是人生在世的真实写照与存在难以逃脱的形式。海德格尔思想体系中,“生存的诸种基本可能性,亲在的本真状态和非本真状态,存在论上都植基与时间性的时间化中”以及“时间性澄明自身为本真的操心的意义。” ④ 而海氏“操心”整体结构中的现身情态、筹划领会、沉沦这三个基本环节,被诗中对家具的挪置与旧事的整理概括与浓缩起来,诗人也终因领悟人生的真谛而得以释然。
另一首《如今又是秋天》的诗歌令我联想到胡适的《一念》,胡适在诗中前三句中傲笑地球、月亮、星球和无线电,笑意之中展示了惊人的气魄,具有一种闪念间遨游苍穹、神接万里的意境。而聂广友在诗中并置了三个不同的场景:秋日的屋内、千里之外的城市和市区的街道,以笑意的“电流”作为思绪切换的媒介,第一段中哈哈大笑犹如“相声演员”者的思绪与理想,瞬间插上笑意的翅膀转念便掠过,城市人节奏明快、富有韵律的劳作,落在街头正准备启程离开地球的嬉皮士与流浪汉身上。在诗歌结尾的第四段,笑声的魔力使所有人纷纷站起,作为诗歌抒情主体的“他”,否认自己的“相声演员”身份,而对“头发梳得整齐的学者”的身份不置可否,说起了生活的趣味。诗中不仅展现对城市生活的向往,还流露出对嬉皮士、流浪汉的情有独钟,展现了对内在精神自由的推崇与追寻。
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应当是《火车开过的时候》。这首诗歌结构工整,语言风格直率而不加雕饰,抒情主体“我们”所代表的是一群“野性的孩子”,虽然诗中给出具体的地理家乡疆域,但实际上“我们”可以生活在地球的任何一个村落,因为“我们”作为存在的本真际遇,小镇的根源性及其自行生成并所蕴含着的本真的象征,本真精神气质的神性向度:自由、超越、创生,具有乡村少年全人类相通的普遍性意义,一种极富感染力的生命意识。这首《火车开过的时候》火车开过的时候 我们正靠在斑驳的墙上/我们是一群野性的孩子 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我们看到火车开过/灰色的车厢 火车让我们高兴//我们的家乡 江西省 凤城镇 下雨之时/我们便待在家里/不会惊觉于任何声响/只是诚实地等待 阳光明媚和火车开过的日子/我们是地道的中国孩子/生长在靠山又靠水的地方//我们就要喝上咖啡 换上新装了/镇上是有火车开过 铁路局的脸色沧桑/我们和似曾相识的人们点点头/我们对善良与平俗无动于衷/因为我们心儿高尚//我们和铁路局的脸色沧桑/我们看到火车开过 灰色的车厢/火车让我们高兴/我们是悲剧的角色/大部分时间我们这么想。这首诗歌从技法而言,选择了较少的物象,因此“火车”意象的主宰性得以最大限度的突显。这群孩子内在的天性,集野性与恭顺为一体,生活简单但胸襟远大,他们内心笃定而忧虑,深知现实与理想之间的距离,他们的诚实、善良是精神价值的来源,这是依山傍水的乡土所赐。诗歌第一段阐明了如此单纯的快乐:火车让我们高兴。第二段中火车开过的日子与阳光明媚并置,成为等待的宾语,第三段的“我们”已不满足对于火车诚实地等待,心儿时刻置身于对本土的告别仪式中。最后一段中对火车的顾盼与留连,使得他们如同铁路局一般沧桑,这种过早而致的忧伤与无尽的等待,笼罩着巨大的悲伤。诗歌语言疏朗流畅、诗节达致,具有开阔的人文精神视野。把火车意象中流动与连接的象征意义,对这群“野孩子”生长过程所带来的影响,淋漓尽致地转换为诗意。
二 引擎在理性驾驭下的归源
将自己写诗的经历区分为,大学时期的青春期写作与经验过人生更多实践后的智性写作。漫长休歇的年月后,带着更充实的人生体验,和对创作理念及写作手法的思考,聂广友完成了对诗歌焕发着盎然生机的回归。作为诗集《游园集》的主题之一,同时也作为其中章节“边缘的边上”及“游园正深处”诗意的焦点,诗人写下大量关于时间主题的诗歌。 在这些诗歌中,聂广友犹如布罗茨基笔下年轻的曼德尔施塔姆,“试图传导出一种超饱和的存在,他选择了对超载时间的描述来作为他的中介。……以表现时间流逝的缓慢、粘滞的感觉。” ⑤
这些年代的时光,在聂广友的诗歌里,时而是“山坡上一团团燃烧的凝聚的”的火团(《童年》),时而犹如“那唯一的空隙/这可爱的古老间谍”(《郓城县宋江捉放晁》),时而“等着你去打发,该如何面对一种/不真实,当它能填补你内心/巨大的审美的漏洞,或又能如何,/当因此产生出一个更大的遗憾。”(《审美的漏洞》)。诗人此时在“截取城市的脉搏”的同时,保持着乡村少年敏感、多虑的心,提醒自己“你没意识到?一阵飓风正悄悄地/潜过夜晚的街衢,抚弄那/赋予了你青春的滨海之城?/而谁的一生没有起起落落,当你/终于以为迈步在了人生的胜利大道,/谁又能保证,一点点的感动,/就不能打乱你想象的全部。/你说你怀念那曾经渺小的时光。”(《新民晚报》),我们有理由相信,那点燃了感动的,——渺小日子的时光,业已化作诗意斑斑的文字。著名诗人及评论家臧棣这样写道:“在我看来,江南一生(聂广友的网民)的诗歌展示了这样的审美意志:面对生活的喧嚣,面对命运的无常与残酷,诗人渴望运用诗的力量来确定生活的含义。 ”⑥
这一时期同类题材的诗歌中,《新昌》暮色已注入每一个所在,在大地上留下踪迹,/山中就要出发震撼之音,/习惯于倾听的人俨然做好了准备,/如遇见询问之人,就告诉他/欲经过的匆匆旅程的方向。//台阶眼看就要被暮色遮掩,碧瓦下的黄墙/投之于全神贯注/而得以支撑着黑暗的大幕,/而由苍苍古石构建的墙面,居住有先人的精神,巨烛的光芒照见/正殿里的神业已遁去。//而山脚一条大路修远绵长,在两座古朴的山里/注目地修行。这首诗具有迷人的气质。诗歌叙事与抒情的主体缺场,沿着贯穿于全诗的:暮色——震撼之音——先人的精神——大路,诗意的递进与铺展顺畅自然、同时富有紧张与神秘感。第一段中人们对震撼之音有一种心理默契,似在等待着它的崛起与行者的探询,意蕴中有对于时间的共谋,仿佛一场宏大的仪式,运行于自身的轨迹。第二段中“黄墙”蕴涵着民族属性的象征意义,其虽不遗余力支撑起黑暗的大幕,但见已遁去的神业。诗歌最后一段呈现的精神指向,修远绵长的大路所具的探索与修行的意义,正是诗人与同道人所追求的灵魂与身世双重意义归源性的母题,也是此诗以及民族精神求索的本质:汲取祖先遁去神业中精神的精髓。诗中对巨烛光芒映照下正在逝去的“绝望的闪耀”(博尔赫斯语),令我想起他的诗歌《余晖》,其呈现了日落的令人不安以及要抓住这紧张而奇异的光是多么艰难的失落感。而聂广友在《新昌》所彰显的,则是一种心灵之旅远行时内在的笃定与安然。
[游园集]的古典人物、经典阅读两个章节,取材于历史文学典故与史料的诗歌如:《梁山伯呼保义》、《武成王反商归西周》、《雄信之死》、《读王羲之“神龙本”《兰亭序》》等,足以确立聂广友诗歌文学起始、缘由传承的脉络,审视与汲取的视野。这些诗歌中,聂广友使用了众多具有历史意义的“原型意象”,其也被艾略特称之为“同存结构”,意为诗人运用具有民族文化积淀的意象,以扩大与加深诗歌的纵深内涵,激发读者的历史联想。这类诗歌“发话”的主体,既有古代帝王武成王姜子牙,又有号称中华千古一帝的唐太宗李世民,既有《水浒传》、《隋唐演义》中的草莽英雄,又不乏才气英迈的书画大家。以聂广友的原话:“如何能让自我的存在关联到更大的存在,如何能让个体的遭遇融洽于集体的遭遇,如何让自我的时光融入历史时光,这是对自我存在的一种应对方式,这也是我个人的时间观念。然而,要进入更大的时间范畴,要让个体的个性被更大的普遍性所接纳,并对它形成一种有效的补充,这是一种相当高的境界。”诗人通过一系列历史经典题材诗歌的写作,逐渐完成对中华文化的心灵皈依,并注重于挖掘历史场景已被更新的外在形式内,人性层面得以延伸的现实普遍意义,比如古人的忠义观在现今社会情义感中的衍生与影响等。
英国诗人威.修.奥登曾说“一个平庸的诗人与杰出诗人不同的是:前者只能唤起我们对许多事物既有的感觉;后者则能使我们如梦初醒地发现从未经验过的感受。”聂广友对历史绝非重述,对其的汲取为东西方兼容并蓄,他在许多诗歌的写作中,也呈现了西方经典的修养,这使得其诗歌不仅关注本国历史对民族意识的渗透,而且在文化多元化的背景下,世界历史对自身意识的塑造也得以纷呈地展现。诗歌中的历史形象往往也是主干意象,对读者产生情绪与心象审美内涵外延的扩充,源于历史意义而丰富于其,具有现实心灵感应崭新的维度,唤起读者新的阅读体验。
其中一首名为:《睡莲》人生是最高的虚构,雨季/仍遥遥无期,法国南部的阳光/把吉维尼庄园的泥土于画布上/晒成赭红,连思想的阴霾也一扫而光,/露出表层赤裸的皱褶,火焰于其间/奔突不已。噢!多么美妙!/它能让命运转折,/让一位忧郁的自然主义者/迷上狂放的千岩万壑,/而这园林,忠实的呈现者,/携有它全部的意志。诚然,大自然/的微风里飘舞有柔媚的柳枝。//然而,一切必将在最后渐渐模糊,/热情的火焰下,水面雾气缭绕,/用其黑色的诱惑/对看着同样的虚无。两种秩序,/你无法说,是哪样使局面变得混沌。/中介处,光纠缠着影,不可开交,/只等争执弥漫了整个布局,/ 一切的热情遁于水中就了无声息。/喧嚣归于寂寥,惟余几片静静的睡莲/如同显形的神,又如同砝码,/维持着人生蹊跷的天平。作为对史蒂文斯信念的认同,此诗的开场白“人生是最高的虚构”颇具哲学意味,读来令人联想到尼采哲学中强力意志的内核,生命的意义不在于自身的延续,而在于其高涨,在于其密度而不是长度。尼采提出:“真正的生命基本冲动”追求的不是自我保存,而是力量的扩展,为此甚至不惜牺牲掉自我保存。⑦ 这里力量的扩展意味着,生命是一种“必须不断自我超越的东西”,必须从高于自身的东西那里去寻求自身的意义和目的。这个高于自身的境界,也正是诗人与艺术家毕生孜孜以求的,想象力抵达无穷尽“最高的虚构”的过程。诗歌借以诠释法国印象派大师莫奈的油画,莫奈曾与印象派的创始人马奈等人一起,以原色并列、重叠及补色对比的手法,来呈现眼睛所感受的一个瞬息万变的光与色的世界。莫奈一生花过四十八幅《睡莲》系列的作品,画家笔下的主题,实际上脱离了印象派对自然的自然主义的描摹,进入超越前人的自由、主观的表现领域。聂广友在诗歌中,似以现实的虚无对峙精神的虚无,想象它们犹如光和影一般交织、相互印证的同时博弈。诗中的“火焰”、“忠实的呈现者”、“黑色的诱惑”,均具有语意能指的多义性:火焰既是画家眼中光色演变的瞬间印象,又是能激起精神超密度、强度奔突的种子,“它能让命运转折”;忠实的呈现者,既可以指园林对自然的浓缩与呈现,又指画家对自然的再创造,其中蕴涵着画家对大自然精神气质的把捉与逼真;“黑色的诱惑”所对应的“同样的虚无”,具有自然与精神的双重属性。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将物与人区分为“自在的存在”和“自为的存在”,并将其总结为:存在存在。存在是自在的。存在是其所是。而诗中“两种秩序”所隐含的二元对立统一律相互制约的角力,“使局面变得混沌”。最精彩的为诗歌结尾中以“睡莲”来明喻“神”和“砝码”,其“维持着人生蹊跷的天平”实际上隐喻了整个自然法则、精神法则对人类历史驾驭与反驾驭的“蹊跷”。
诗歌《赵孟頫《秋郊饮马图》》的开端,聂广友以“于是就轻描淡写,就用/细线围拢起涨满的写意。/牧马人一踏入郊原,北方的天空/就躲进了秋风的背后。/新潮艺术的冠冕就是这样树立的,/画图人挪用了他处的抉择。”展现了元代伟大的文人、书法家、画家赵孟頫当时的政治境遇与艺术成就之间的影响及因果关系。元朝蒙古族统治者采取视入仕的汉人为附庸,笼络汉族知识分子来稳定统治区的民心。赵孟頫因才华横溢颇受恩宠与赏识,但其“南人”和赵宋宗室的身份带来蒙古贵族的猜忌,使得他虽任高位却不能施展理想抱负,这反倒促使他投毕生精力于文学艺术,促成了其书画艺术的重要成就。诗中的天空隐喻着政治抱负,“躲”进秋风是一种不得已,但冠冕毕竟得以树立,画图人“挪用”——顺应了抉择,有着对宿命的安然处之。在“相对于自觉的渴求,/决绝的吴兴八骏就是我的选择。/朝更广袤的中原迈出去第一步后,/就从此迷上了生活的火热。/此处丹枫绿岸,人马嬉戏,好不热闹,/而他人的追思都流成了远景的寡淡,/随缓水与黛山绵延去画外了。/最后,又径由大胆的牧马人/领了前朝的前朝红/在这边涂抹出决绝的象征,/又索性把壮硕的骏马/全牧放到了江左的对岸。”中,宋末元初杰出的画家、书法家、诗人,钱选与赵孟頫等八位并称“吴兴八俊”,聂广友的夫人是湖州人,因此诗人对吴兴才俊情有独钟。此诗借景抒怀,景既在画内又在画外,情既有赵孟頫的情怀也有诗人自身的柔肠,诗歌的意韵穿越时空在北方、中原、江左所意味的长江下游南岸地区,实现着“更辽阔的统一”(本诗第九行)。而《秋郊饮马图》画中的景色,初秋郊原,牧人赶着一群马饮水。岸边林木环绕,湖水平缓无波,十匹肥硕健壮的马,或追逐于岸边,或在河中饮水,牧马人身着红袍,手执马鞭侧首观看马的嬉戏。聂广友眼中的马,是艺术家笔下的形象,与欣赏者主观意志的审美舞蹈,诗歌结尾处的牧马人,俨然是聂广友、赵孟頫跨时空共同的化身,穿着“过去的过去时态”的前朝红,鞭下的群马,不如说是一堆筹码或棋子,被一古脑,放到魂绪牵绕的江南。
编入[游园集]上海哀歌、追忆、游园正深处中的许多诗歌充满对生命的感悟,犹如岁月的溪流、江海涛声的心灵唱和、追思与叩问。伴随对时代脉搏的体认与契合,对自我内心的辩白与剖析,聂广友诗歌的技艺达到纯熟的境地,感性认知的视角及向度,与抒情中理性思索多重辐射的交织,意象的用典及现代意识对原型意象的渗透,修辞的错位、倒置等手法,使得其诗歌语言构成独特的风格。黑格尔指出:“抒情诗固然也要涉及具体的情境,主体在这种情境中可以把各种各样的内容纳入他的情感与观察里,但是决定这个基本类型的是内心生活……”,而聂广友正是长于体察“内心生活”中灵魂细微的隐秘颤动,以此作为审美视角中审美知觉的聚焦,同时也是诗人面对强大宿命以语言能够有所担当的“立足点”,站在其上,诗人时常感受着人生所蕴涵的虚无与尴尬。作为乡村小镇少年融入经济发展的洪流,聂广友设身处地感同身受着一种“边缘化”,从向往都市人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之后置身于大城市,发现“在当初忽视的世界里,/自然在老地方保存了最初的心声。”(北新泾桥),而诗人被“自然又奉献出傍晚的另一个祷告场,/风尘遮蔽所有的天地,那条快活的小径/就要狠心抛开它的承担者/独自进入黑暗的绝妙处。”(北新泾桥),在诗歌最后一段,诗人作为被抛弃的承担者,在树林深处响彻着阴影的呼叫中分裂为两个漫游者:一个愤懑,一个哭泣。聂广友“个人诗学词典”(王家新语)的关键词之一是暧昧与蹊跷,这来源于人类自身存在意识中的荒谬感。加缪在哲学随笔《西西弗的神话》扉页上的题词中提及:本书要论及的是本世纪中扑朔迷离的荒谬情感。事实上这种情感在二十一世纪依然具有前所未有的当下性,荒谬作为一种情绪、体验或氛围,被加缪解释为“日常连续的行为中断了,而心灵徒劳地寻求重新连接这些行为的纽带”,他还将荒谬“定义为一种较量,一场无休止的斗争。”并认为“荒谬从根本上讲是一种离异。它不栖身于被比较的诸成分中的任何一个之中,它只产生于被比较成分之间的较量。” ⑧ 聂广友这样说,“我认为在这场经济大潮中,有无数人会遭遇到这种错位的尴尬,社会巨大的变革所带来的震动肯定会调整人们对相关的价值体系的判断,这种价值体系的调整也肯定会朝着有利于经济实用性的一面倾斜,但,我想,它肯定会在后来更长的时间内被社会本身内在的平衡系统来纠正它。这种大错位下的个人的小错位给我带来很大的迷惑与思考。”错位——断裂引发反差,在压力与曲张的辐射效应下,以往统摄力平衡的丧失所致的混沌与迷失:无法出具证明的幸福沦为暧昧,懵懂、糊涂的青春热病带来迷茫等,使诗人在体验人性荒谬、尴尬的同时,从混沌不清的世界获得自身的意义与重建,生活犹如“忙于经济无形张力的/来回冲刺”,其“硕果/在储存虚无的容器里/失重起来。一个爱者陷于迷茫的时刻,/他忽略了降临过的选择:/把爱之永久繁华筑于/两个无限接近的空间。”(上海哀歌三)
三,勃发:在光线隐显的间隙
2009年间聂广友发表了《威廉来信》、《教父来信》、《父亲》等一系列诗歌,这些诗歌诗性魅力的穿透性,完成了风格技艺进一步的升华与超越。作为中国“2008年十佳诗人”展示了非凡的实力:依然是诗歌永恒的时间主题,诗歌写作成为存在过程,以焦点的密实与深入,在“引证、典故、语言和形象平行线的艺术”(布罗斯基语)中,语言在隐秘意志下的生发、驻留、辗转、推进、迁延的衍生性所引起的审美体验,达到新的高度。
诗歌《父亲》之一秋作 屋子空阔寂寞,远方的游戏/又开始。斜面上,红泥里的时辰/比七月份的早些。日光微转,/池塘边,梨树、杏树、李树、柚子树/瞥见了水中的各自不安。//他忆起一阵清风,午后在外乡人/的脸上踟蹰不已。喧哗声/越来越新鲜。走着,走着,/田塍上未及的十月忧伤起来。//青蛙悠闲,群山日益清晰地/披一层远方逝去的阴影。/哦,森林、田野,小溪、谷苗,/你们的温柔曾是多么的残暴。//景象依稀。/傍晚,火红的云彩在村庄上头/卷起。苦楝林中,小径上/走着永久的两个人。这首题为父亲的诗歌,此为第一段秋作。诗人并不着力于白描或慕写作为叙事或抒情主客体的“父亲”,恰恰相反,诗歌从头至尾没有明写父亲。诗歌开端空莫的屋子反衬远方的喧闹,貌似一日的光阴里诗人洞见比七月更早,比十月稍晚些的时辰,十月的忧伤来自对秋作艰辛的记挂。空间感由池塘边延展到群山及森林,诗意的递进由近及远,透过一系列精心挑选的物象,红泥、梨树、杏树、李树、柚子树以及远方的森林、田野,小溪、谷苗等,一幅乡村田园景色呈现开来,父亲可能置身的场景与诗人远行而去的场景在空间对峙,与温柔不得已的距离感注定成为残暴。此诗所具的戏剧性的魅力,在于细腻的铺排与精致的否定,诗人以“不安”、“忧伤”、“残暴”逐一否定着场景,而所有的否定只为衬托结尾处惟一的肯定:小径上走着永久的两个人,父亲在其中作为“永久的劳作者”,第二个人既可以是“还乡者”,也可能是身处异地依然牵挂父亲的“永久的影子”。此诗意蕴开阔,抒情主体在“他”及“外乡人”中辗转反侧,父亲的“缺场”,最大限度凸现了身披夕阳,从小路上走来的父亲的形象,展示了诗人另辟蹊径、化骨绵掌的功力。
诗歌日益口语化泛滥的今天,如何抵抗语言表述中流动性的简单化、线性化,使得存在以及意识中事物发生、成长、消失的共时性,不被语言传递模式的局限性所破坏?如何进一步穿越事物纷呈的表象抵达存在的本质?诗人的使命感安在?聂广友的思考、探索、汲取均是多方位的。人类思想史上对生存本质的探索中,“存在者”与“存在”之间的关系,曾有过遮蔽与错认,前者被认作是存在本身。古希腊人认为,存在的核心在于“生长着又逗留着的控制力量”。亲在作为时间范畴内真实的、有优先地位的存在,与时间对存在的吞噬性,成为海德格尔对存在主题思考的导火索与路线图。海德格尔认为,亲在不是一个主体,而是包容着主体与世界的“在世”,亲在通常在生活中不是作为“自己”,而是为“他人”来存在,这称为亲在在世的“非本真状态”,与其相对的自由则是“本真状态”。因此,真理作为行为就是“听任亲在自由地去存在” 。⑨ 在对西方哲学、语言学汲取的基础之上,聂广友提出:世界万物(真实物)为了保存自我而诞生出一种保护自我的本领,此本领如此天然,是因为其本身就是天然的一部分,它的自我保护具体地体现为一种自我隐蔽的功能,也就是说真实物隐蔽了自己。如此,那呈现于光明中的万物又为何物?我认为这更多的是一种表象,或作为一种得以显象的事物的普通特征,而其真实的或本质特征却借机隐藏了起来。而诗意地道说出真实物隐藏的真实或本质特征,即是诗歌的使命,真实物被诗意地道说出的此在就是一种命名。⑩ 如果说哲学的使命是赋予生命以意义,那么海德格尔认为“语言是存在的家”,这里蕴含着双重意义:“存在”在语言中既澄明敞亮也沉沦晦蔽。由于语言与存在本身的“共体性”,所以广友认为:此真实物的痕迹就是诗意的痕迹。诗意是真实物活动的唯一本质特征。“由此,诗人为他的写作发明了诗歌的痕迹学”(臧棣语)。
诗歌《威廉来信1》,夜色寂寥,我们走出厨房的后门,/鱼贯行走在客厅窗底的暮色里。/后院,青草无人管辖,任其/屯积起又一阵奢侈的幻灭。//那年,蜘蛛已在天空结网。/经过半山坡倾斜的镜面时,看到/信风前来赶起厩棚里的母马子马/纷纷向山冈上跑去。//屋棚刹时失陷于一个停滞的旋涡,/八月显出它黯然的神情。/行走在云幕底下,我们感知到/月亮抚摸到了我们各自怀揣的那只坛子。//众神无语。她说道:“爸爸说了,今晚/你们都得听我指挥。”/绳子轻轻晃动,分泌忧伤。/她的身体发出树的香味。//远处,人们在大厅茧光的辉映下/排练起死亡的舞会。她倾听到一棵树的低语。/在原地起伏着,她一动不动、默默无言地/向着树心做着坚忍的靠近。全诗犹如心灵风景的幻境。开端时,诗意有着最平凡的起点,厨房与后院,锋头接着转向第二段所营设的意境的奇妙氛围,蜘蛛象征着举足轻重的事件,其后坐力打开了铺天盖地的网,纷纷跑向山岗的母马子马隐喻着往事风云的变幻莫测与起伏。而接下来,“屋棚刹时失陷于一个停滞的旋涡”,这里诗意地转承极富瞬间顿止的坍塌感,同时也是现实中灾难性损失的影射,至此诗人回环到诗歌开始叙事的主体群,让“我们”带着八月黯然的神情走出旋涡,行在云幕下,怀揣着装满各自心思的“坛子”,而坛子意象使人联想到史蒂文斯那首著名的诗歌《坛子轶闻》,被立在田纳西的山顶上,使荒野不荒,统领八方而改变了一方水土的奇妙的“坛子”。前三段的铺垫与递进下,诗歌虚实交织的迷幻与恍惚的意蕴中,众神无语。聂广友紧接着采用戏剧性的独白,开启了读者审美感受新的维度,“她”既可以是叙事中实像的化约,也可以是心灵具有哲学意味的幻象,一个瞬间顿悟在光线隐显边缘的光晕。她的身体发出树的香味,向着树心做着坚忍的靠近,隐喻人的精神向度对真理——“树的低语”的追寻。月亮对坛子的抚摸,象征精神的统领。这首诗歌读来直抵哲学中被誉为“不清晰性的美德”,诗歌创作中的直觉、感受、想象力和幻觉,作为思辨的因子在语言的帷幄之下,意蕴模糊性空间的复点散射与交织,充满神秘感与梦幻的语境里,人们一面操练死亡之舞,一面探寻存在的真谛,仿佛真理在死亡丧钟的腹地。
《广场来信》——给冯秋,也是同一时期诗歌创作的精品:午后迟疑,新季节空气中的高架桥/在闪耀,我们正从上面下来。/一片湿润的阴影伫立在它/巨大的水泥柱边上。//棘木黝黑,它的主人一直在山外面/行走。而美丽的主妇在一场新雪里/晒冬季里的磨菇。//于是,我们来到小山顶上去望:/那边,我俩正在车里向下滑行。/建筑物在青瓦里,旗帜翻动,/翻出一场珍藏的破旧的夏雨。//黑暗下沉,甬道漫生静谧。/我们拾甜密的核仁,在巨大的光圈中漫步。/周围,细细的鱼纹在廊柱下低语。//梭子锃亮,我们开始在广场中央眺望风声:/季节正生产一面大玻璃,黄昏移动罗盘。/我看到人们在信风下等候一场洋流,/而你越来越瘦,变身一枚温暖的指针。聂广友这首写给夫人的诗,如此曼妙、温馨。开端中,敦厚的高架桥被诗人置放在新季节的空气中闪烁,水泥的实体,转瞬在虚化中得到异样的属性与质感,纯粹是精神对物质在主观意识层面感知力的“流放与染色”,这种氛围随后一直笼罩着。第二段充满童话的意境,棘木的主人、晒蘑菇的美丽主妇犹如诗人夫妇的化身,在另一个世界里操持,而同时,他们本真的实像在山岗上忆旧,望着伊甸园中的自己,万籁俱寂中往事的微光闪射,令黑暗退去。温柔乡辐射的巨大光环中,他们拾起生活的甜蜜。最后一段梭子的反光与风声昭示的涡流所呼唤的魔力作用下,冯秋成为情感罗盘仪的指针和爱情晴雨表永恒的温度。这首爱情诗温情脉脉,意蕴幽秘、神奇,极其感人。另一首给诗人孟小来的赠诗,体现了风格的多变性与语言表达力丰富多彩的层次感。《大雁塔》——回赠孟小来:下午二点。细雨逡行/众人的法事,高蹈骤然提及。/舍院青青。槛上,他/猛地刮起小旋风,缝孤单如麻雨脚/到后方,后方……//天空敞亮,掉下/此地一个送行。一个谪官在杨絮飘飞的暮春的/白日的金箭里饮酒。//碧树契阔寂寥。/僧侣挥雨中清亮的胳膊。/空气隐修有余。肥大的大雁塔,/你定住方圆十里内翻滚的欲望。//吞吐此行的浮沉,我们/逼迫一口气到肋下,徘徊。/它急躁的体内:/有游人在一楼临摹爱情,/在二楼窥视疲倦的低语,/在三楼遁形。大雁塔作为古城西安的象征,它的历史承载为诗歌带来文化积淀与底蕴。诗歌第一段以寺院道场的法事开始,第三人称的“他”去后方的意向,与相继的送行,既可以是化典,也可以作为为朋友间的亲历。高韬在古代具有远游与过隐居生活的涵义,《左传·哀公二十一年》有“鲁人之皋,数年不觉,使我高蹈。”的记载,诗中似取远游之意,“后方”在文本的指向具有模糊性的空间。谪官指古代被贬降的官吏,金箭则是对漏箭的美称,郭沫若在《女神·女神之再生》中有:“万千金箭射天狼,天狼已在暗悲哀。”的诗句,前两段具有与友人惜别的氛围,别绪犹如飞花在空中舞蹈,古韵则是对大雁塔历史符号能指的延伸与追溯。第三段肥大的大雁塔,很贴切、亲和地描写塔的定力,令人不免想起古代诗人登临塔顶留下的脍炙人口的诗句,如杜甫的《同诸公登慈恩寺塔》中:“高标跨苍穹,烈风无时休” 出语奇突,气概不凡的情怀。慈恩寺是唐高宗作太子时为他母亲而建,故称“慈恩”,建于贞观二十一年(公元647)。而塔是玄奘在永徽三年(公元652)所建,称大雁塔,共有六层,后改建为七层。诗歌最后一节尤为精彩,是现代人快节奏生活内心急促、浮躁的写照,今古鲜明的比照:游人浮夸躁动的气场充斥塔体内的一楼,经过沉淀的过渡,得以在三楼遁形。诗歌的气韵融古贯今,情景交融,寓意深远。古代天空的敞亮、契阔寂寥、空气的隐修有余,成为现代人更愿意隐居的“后方”。
其它一系列诗歌如《斯万先生》、《拉贝玛夫人》等,呈现了聂广友对法国文学大师马塞尔·普鲁斯特的师承与汲取。正是基于这种多方位的修为,使得聂广友诗歌的语言风格,得以从早年的疏朗、沉稳、大气过渡到之后智性写作的幽隐、丰沛、沉潜、厚实而富有灵性的格调,诗歌的内核直逼存在的本质。我相信,穿越笼罩诗歌界貌似纷呈、繁荣的喧嚣,聂广友诗歌诗性魅力特质“暗物质的引力场”,必将引起更多关注力聚焦的火把。
注释:
① 聂广友: 我这样区分青春期写作和智性写作
② 刘翔 : 一条渐宽的河
③ 尼采全集第一卷:第171页
④ 海德格尔 [存在与时间]第304页与第63页
⑤ 约瑟夫.布罗茨基: 文明的孩子
⑥ 臧棣 : 在微妙的痕迹中呈现诗意
⑦ 尼采全集第五卷:第285页
⑧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P37、38
⑨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第216页
⑩ 聂广友: 我这样区分青春期写作和智性写作
陈依达
2010-10-17(初稿)上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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