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地图（2）[原创]

强生程林

上海地图
                                          上海  程林（组诗）
1、海上星咖啡厅
咖啡有点苦
这么多年
还是不习惯
于是加方糖
把咖啡变成对往事的甜蜜回忆
坐在斜对面的年轻情侣
用小匙搅动咖啡
也许是心慌
碰出一声白瓷的脆响
然后相视一笑
有咖啡和伴侣的味道
窗外的延安中路绿地
在午后的阳光下
懒洋洋的躺着
像我窝在沙发里
端着一杯咖啡
想着与咖啡无关的事情
2、襄阳公园的几只麻雀
走过襄阳公园门前
几只受惊的麻雀
倏地飞向墙角
它们吓了我一跳
它们灰黑的身体
像近来报纸上到处跳跃的黑体字
其实它们对“禽流感”一无所知
它们只是紧张地啄食
我们根本看不见的一些碎屑
它们飞得很低
它们不是吸引眼球的广场鸽
但这些日子
就是那些和平的象征
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保卫我们自己
我们必须举起猎枪
我们必须撒开大网
我们必须对那一双飞翔的翅膀赶尽杀绝
城市上空
每天飞来飞去的
除了飞机
还是飞机
因为它们的翅膀
是我们用钢铁制造的
3、写给一位异乡女子的颂歌
她们每天和路灯一样站在华山路
有一些朦胧
有一些暧昧
只是她们有时会紧追几步
甚至拉着你的袖子
微笑着问“先生，你寂寞吗？”
我并不是她们理想的猎物
她们喜欢暗绿色的美钞
只要一张华盛顿的头像
就足够她们两个月的房租
但今天下着雪
那些高鼻子蓝眼睛
正躺在宾馆的暖气里
回到了故乡的春天
城市显得格外的洁白
而我缩着头
象一只黑色的耗子
贴着墙角往窝里窜
也许是我挟着一阵寒风
惊醒了那盏路灯
她拉着我的衣袖
笑容有些僵硬
大概是冻的“先生，你寂寞吗？”
“寂寞，但我没有人民的币”
“没关系，到你家喝杯热茶总可以吧！”
我连忙点头
却又连忙摇头
她是一位国际主义战士
我把她带回家
岂不是自取灭亡
我只好落荒而逃
她们在我身后尖声的笑着
在空旷的城市里
象一辆拉着警报抛锚的警车
4、延中绿地
那张地图
又多了几片绿叶
市长满意的放下铅笔
石库门和棚户区
拆掉了
七十二家房客
搬走了
小桥流水人家
成了晚报的头条
新闻记者还兴奋地写着
“乡下的鸟儿又飞回来了
在绿叶红花之间欢唱”
但我什么也听不懂
那群靠飞机飞来飞去的鸟儿
将窝筑在绿地旁的高楼大厦里
不是讲外语
就是操温州味的普通话
而我那些为城市绿肺
长途迁徙的邻居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走一走
看一看
5、地铁即景
一个光头
穿过凛冽的寒风
走进地铁
让所有从下面上来的人
不知不觉
挺直了胸脯

6、恒丰路的新客站
我们总要找一个地方
停靠
一个城市也一样
但为什么我们还是梦见出发
在恒丰路的上海火车站
我象一个真正的过客
却找不到一件值得带上路的行囊
我不是那些背着棉被、草席
或者拎着一只特大号蛇皮袋的外乡人
他们骨骼粗大的手掌
只能蹲在工棚前端起一只白搪瓷碗
他们宽阔厚实的肩膀
根本扛不起招聘启示上那枚大学图章
他们是这个城市的脚手架
他们是一根根背井离乡而格外坚韧的毛竹
当高楼大厦成为晚报头版上又一个高度时
他们却怀揣工钱四散而去
搭上了另一列开往南方的火车
我喜欢在恒丰路走一走
然后在新客站停一停
其实我无处可去
就象火车开到了铁轨的尽头
7、外滩的黄昏
黄昏是一种过渡
如同每天下班回家的那辆公交车
中山南路的车流
象一个便秘患者的大肠
在艰难地蠕动
更拥挤的人群
在车厢里前俯后仰
左冲右突
上上下下
只是没有一个人
会为外滩黄昏的温柔
停下他们匆忙的脚步
大街小巷的路灯
全在设计好的同一时刻
打开了上海璀璨的夜晚
其实外滩的黄昏是短暂的
不会比这首诗还长
8、二十四楼
到处乱走的人
不会使用蚂蚁
触角的语言
终于将道路撕得四分五裂
两辆擦肩而过的电车
每天沿着长寿路
一辆奔向终点
一辆奔向开始
从窗口望下去
我像上帝一样
端坐云间
其实我是在等她
等她把爱情送回来
而青春是我们自己挥霍掉的
不用谁为谁负责
9、因为爱
我知道
你在屋里
但我不敢敲门
因为你和他在一起
他是带着一束花来的
今夜是你们俩的春天
而我像挂在窗外的空调机
任凭风吹雨打
却始终给你
送去温暖的祝福
10、地震
风中
树抖一抖身体
将灰尘
抖在我的头上
我也抖一抖身体
将灰尘
抖在大地上
大地也将身体抖一抖
上帝说：“你是尘土必将归于尘土”
11、我害怕看见了世界
风还不够大
只掀起了窗帘的一角
但我很害怕
不是害怕别人看见了我
而是害怕我看见了世界
12、啦 啦 啦
我很少这么晚回家
凌晨的胶州路
只有我一个人
我喝了一瓶轩尼诗
抽了两包中南海
但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唱
啦 啦 啦 。。。。。。
于是我放开嗓子
啦 啦 啦 。。。。。。
整个街道都是我和我的
啦 啦 啦
啦 啦 啦
13、一个又一个人拼命撞击着一扇门
门是另外一堵墙
甚至比墙还冷漠
没有人会对着一堵墙
大喊大叫又踢又打
除非他真的疯了
但我看见
一个又一个人拼命撞击着一扇门
然后精疲力竭地倒下
程林，七十年代出生，十六岁发表作品，著有诗集《想象的果实》，另有小说、随笔二十余万字散见于各大报刊，上海作协会员。

柳川凌影

[这个贴子最后由柳川凌影在 2004/04/15 11:16am 第 1 次编辑]

作者擅长从一些细节，一些场景入手，仿佛是把门开了一道缝，让人窥见里面上演的一幕幕悲欢。重了。

强生程林

谢谢。多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