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张炎

父亲离世已有一年多了。每每学习工作之余，熄灯暗坐，长夜伏枕，辗转难寐，悲绪便如风浪拍船，难以遏制。
父亲生性耿介不阿，只要是看不惯的事情，都会直言。当然也会顾及别人的面子，不致于搞得别人面红耳赤，让他下不了台。父亲待人和蔼可亲，凡是别人有困难，都会竭尽所能地帮忙。五六年前，有一个叫辉的民工在父亲做事，由于家中妻子要临盆，可没有钱去医院，蹲在工地上哎声叹气。父亲知道后，二话没说就把身上仅有的几百元钱，都给了他。父亲对辉说：在医院生产，对大人小孩的安全都有个保证。钱不够的话，跟他吱一下声。有人劝父亲，民工不能相信的！钱给他就没得还了！父亲笑笑说，谁没有个头痛脑热、束手无策的时候？都是工友，能帮就帮一下，还分那么多干什么呢！后来辉的妻子顺利生产，生了个大胖小子。父亲带了补品又去看了好几次。跟他们说些体己话，让辉多照顾几天，有难事就找他！此后辉常带着家人来我家走动，尊称父亲师傅。当说起我父亲，辉的言语中尽是尊敬和感激。
父亲的少年生活是不愉快的。由于家庭出身，在那红色年代，阴影就是如鬼魅般紧随其身，但同时也生就了他一身骨气。十二岁刚满就和十四岁的伯父被恶意安排在僻远的山地劳动，要做完一个工才能回家。这无疑是一种非难！但年少的父亲又能怎样？有极大的委屈只能在肚子里转转。当华灯初上，别人团聚吃晚饭的时候，他还在山上。奶奶被关在牛棚里，是不可能送饭来的。都要等到别人进入梦乡，才能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家里！面对的还是冷冰冰的灶台！
有时别人送饭给自家人吃，向他们讨一点还是可以的。但是，父亲即使腹中空空，也绝不向人索讨。父亲说做人要有骨气。俗话讲得好：木刚易断，人刚易折。那胃病恰恰就是那时给落下的。
父亲的胃病常犯，我亲眼看到过父亲犯病时，那痛苦的表情：一发病就会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大汗淋漓、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每每说起那年代，父亲常常气结难出言，啼泣泪不止。
父亲有一手精湛的石匠手艺，加上工作尽心尽责，名声在外别人总喜欢父亲去做事，因此他总是早出晚归，一直在外面奔波忙碌着。我读初二时，父亲去慈溪包海塘。过年前的一个深夜回来, 手上拎了一袋咸水鱼和几只小蟹。他说，我有跟他说很爱自然课，喜欢鱼和玩小蟹，特地从出海的人那里要过来的。我极其开心！这时，才发现父亲形状消瘦，皮肤黧黑，锁骨高耸。父亲说，天天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干活，那石块很大，每回都得费很大劲，才能放到指定位置。为了多赚几块钱，经常是别人收工回去了，还要干上一阵。为的是让我们姐弟三人学习生活更舒适一点！
他对我说，生不逢时憾事多，年青时别说有没有书读，连饭都不得吃。只要我们以后有出息，那就值了。
父亲一辈子地工作，也落下了一身的病。到去年，已患上严重的心血管堵塞，肺气肿和肝硬化，病情变得极为恶劣，急需就治。父亲说， 每年都得去医院，家中积蓄都空了，要拖累我们了。他执意不再就医，谁的话也不听。后来在我的再三劝说下，才去了医院。
上大学以来，由于有自己的事要忙，没时间顾上和父亲说说掏心话。父亲有事倒不是常跟人诉说的，往往会在日记本上发泄发泄而已。而我恰恰承袭了他这种习惯。父亲躺在床上，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和他交谈。在陪伴的那些日子里，我跟父亲讲我在学校里的见闻，心情困惑和自己工作学习上的长进。父亲也和我尽言，跟我让他以前的事，告诉我他成长的轨迹。以前未能在病榻前尽孝道，因此我格外注意，帮父亲洗头、洗脚、按摩。父亲很开心，笑着跟我说我的脾气长得就跟他一样。说没有白生我这个儿子，懂事了。我自问, 当家中父母闹意见时，我老是帮着妈妈数落父亲。他那双浑浊而忧怨的眼神，就是在眼前浮动。现在细细想想，感到深深的自责。
父亲手术前，医生让我在手术单上签名。一向做事沉稳冷静又坚强的我签名时，手还是不停地颤抖。母亲说，父亲早已立下遗嘱，他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说我喜欢学习，也变得很懂事。相信以后会有出息，希望姐姐和姐夫帮我完成学业。
母亲说父亲临终前一直在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而那个时候，因为连续几天的看护，我实在太困,去姐姐家本打算打个瞌睡，不想却睡死过去了。偏偏选择的房间是没有电话，父亲病情突然恶化。姐姐在医院那头一个劲地呼我。等我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我连忙往医院赶。赶到医院时，父亲在病床上气息奄奄，呼吸困难了，脸色已变得很难看，已叫不出我的名字！一只手伸向我，那时我在深深自责，并没伸过手去，当父亲垂下手时，眼睛也闭上了，我又慌又怕，大喊医生医生！
医生赶来看了看，说得实施抢救，要到五楼抢救室。可现在那里腾不床位，说只得就地抢救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父亲呼吸渐渐微弱，终于进了抢救室。母亲一直在念阿弥陀佛。我也在心里千百遍地祈祷。
后来，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父亲那渐渐变凉的身躯，还有那双带着留恋的没有闭上的眼睛和似乎想说点什么而张着的嘴！
母亲转过身去小声啜泣，姐姐失声恸哭，姐夫也泪如流泉，而我呆立着，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也不敢相信！深爱我的人去了？死神真的把我的父亲带走了，带到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去了，越走越远！

疲惫的影子

心情沉重……
最爱的亲人，人世间能不能不要面对生死的别离，那种痛才是真的撕心裂肺的

风潇雨寒

父亲一个具有神话力量的能力……

忧郁的温柔

那种场面是我一直以来都不敢想象的
我怕面对那种生死别离的场景
我想有这种心里的应该不只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