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

土豆的土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微微一楞。虽然早知道他是个19岁的男孩子，可是，没想到他这么年轻。
满桌人都看他。在这群70年代末出生的人里面，他的出现，就好象被一缕阳光直照在眼上。
他很高，而且瘦。穿黑毛衣，肥大的裤子，运动鞋，微笑起来眯着眼睛，牙齿雪白，一脸半玩笑半认真的表情。突然想起他在论坛上开创的一个门派：坏孩子的天空，看着他，她忍不住微笑起来。真是个孩子。
这是一次网友聚会，到场者多是她的故交，而他，是刚到论坛的新人。她喜欢在QQ上调侃他，因为他年龄小，她叫他，小7，小7。对人说，小7是我弟弟。
他们是搭档，在帖子后面灌水拍砖。他总是喊：土豆土豆。他是讨人喜欢的弟弟。
他找到她的时候，走到她面前，对她伸出右手。
她正静静的坐着，看见他伸过来的手。居然有点慌乱。
一直，她都是怕羞的人，虽然在网络上嬉笑怒骂，荒诞不经。但是，任何她身边的人都说她安静温柔。
很多心里藏着的东西只要不说，别人就会认为你简单安静。
她不习惯接触陌生人，所以，当她站起来觉察他们身高的差距时，就有点局促，他太高，须仰视才见，虽然对她来讲，他只是个孩子。但他的高度，让她窘迫，后来他讲，他186。
当她将右手伸去握住他手的时候，发现手里居然还攥着一团餐巾纸。
但她仍然很无所谓的样子微笑。将右手的餐巾纸换到左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大而柔软温暖。太过柔软，她想起他曾说他学美术。美术生的手。
他问：“你不是说不来了么？怎么又来？”前几天，他们曾经讨论过这次聚会，她说可能没有时间。其实，她不喜欢见陌生人。他挺失望，然后说他也不去。
她微笑着回他话：“因为听说你不来嘛，所以我就来了。”依然是调侃的口气，“可是你又来了，我又跑不掉了嘛。”她笑嘻嘻的，她就喜欢逗他玩，他是个小弟弟。
他笑起来，土豆不就是这样么？老是一副没有半点正经的皮样子。
他说：“哎，我听大炮说你来，我连忙来了。”停了一停，他又说：“真的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以为你一定是很叛逆的那种人，头发……”他在头顶比划了一个炸炸的样子。“其实，呵呵”她接上，“是不是失望了呀。”在网络上，她张扬而恣意。而她的衣饰外型，都是普通的女子，象她在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一名安静平常的女教师。
而他，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干净清新，满身青春气息。正如他QQ上的QQ秀，有点邪气，有点阴郁。但是很聪明，很讨女孩子喜欢。
记得他曾经告诉过她他的故事，而且，在论坛里发过好多关于自己女朋友的帖子。当时，吸引住她注意的是他笔调里和年龄不符的低沉和回帖时候口气的活泼。在这点上，他们同类。她也写低沉灰暗的故事而回帖轻松快意。
他们曾经聊安妮宝贝的书，他曾经告诉过他和女友的故事。她也告诉他要好好学习，如何看待小说中的情节如何处理身边的事。但，多是调侃他，她喜欢逗他。
最近，基本上每天他们都会聊天到深夜。哪怕是说废话呀。她喜欢和比自己年龄小的人说话时候的轻松，而他好奇她到底是哪种女子，有不断跳动的思维和美丽的文笔。
相对于其他人，她应是他最熟识的人了。
而走出网络，他们还是陌生。
她心中有叹息的声音轻响。她其实想和他拥抱一下表示亲热而她只是慌乱的伸出手，她想和他多聊聊却只是擦边球的和别人一样说些无聊的话。即便是有再多亲近即便是见到他就想到弟弟这个词她也是远远的向他举杯然后和投入身边女子热烈的讨论中。
其实她是个没有急智的人，不习惯在众人面前讲太多话。
而他，却真的是个有点坏被宠惯的孩子。抽烟，和身边人说笑。
吃饭、喝酒、卡拉OK……时间一点点的滑过去了。
当她坐到他身边的时候，和他说笑几句后，看见他衣服上垂下的带子，她伸手扯了扯，他说这是腰带，她暗想，真的是无敌青春。
她的19岁，在做什么？这个时间，坐在自习室里，低头钻题。他是幸运的，有机会挥霍，这种好象富家子一样的乱掷让她感觉心疼。
她告诉他要好好学习。自己感觉这话很无力。知道他不会听。这样的男孩子，有数不尽的想法，看他写的故事文字就知道。而且，叛逆。
还是不要再讲了吧，她又能拯救得了谁？
她酒力很浅，薄醉。和他们乱侃，消磨时间。
她要回家，和同路女孩子一起搭车。
他们出门送她们。
他也走出来，她立刻发觉他没有穿外衣。初春的夜晚，还很冷。而他又太瘦，让人立刻意识到他的冷。
她坐进车里的时候笑自己，是不是母爱泛滥？这样想，不由轻笑起来。
车调头，他们还都站在那里。路灯下，看见他的影子，因高瘦而茕茕。站着，显得孤寂而寥落。不由想起吃饭时候在他眼底偶尔流露的某种孤寂。
就在一瞬间，明白了他，这个大男孩。这一刻她将他看到清白彻底。
他是空的。而不满于这种空。因为他敏感，所以他寂寞，虽然有太多爱在身边围绕，可是他还是感觉寂寞。因为害怕那种寂寞空洞而去盲目的去做一些事情，比如去抽烟去喝酒去打架去做一些看起来有趣但过后感觉无聊的事情。比如抓取某些爱情。他希望自己可以用这些伸手可及的东西来填补空虚寂寞。但是，仍然是空。
他就好象一条本来败破的车胎，无论用多大力气充多少气体在里面，都会在片刻之后瘪下去。
他还有力气去充气，漏掉之后再去填充，可有什么用呢？轮番换掉的分子只都是在他的世界里打个转，然后，飘走。
靠在车坐后背上，突然，为这转瞬的明白而难过起来。
他们，本来就是一类人。
而对他的任何救援又有什么用呢？即便是她有痛惜，又怎样？
她本是早就溺水的人，能救得了谁？
躺在温暖的黑暗里，她的泪沿着脸颊流下来。整个夜晚空洞而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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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