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最后一只鼠崽

郁汀

我无法理解，我竟然对一只鼠崽动了恻隐之心。
说实话，我对老鼠是万分痛恨的。单是厨房里的碗柜、面柜就被咬了十几个洞，这里堵上了，那里又被老鼠执着的咬破。修修补补的，已经是满目疮痍了。好多次打开柜子，要扫出很多老鼠屎。更闹心的是常常在饭里吃出黑色的颗粒，惹得胃口本来就软的妻子一口一口的干呕，孩子们呢，干脆把饭倒进了猪槽。
我自然少不了埋怨。也难怪，人们早就说过：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粥！
都是老鼠惹的祸！我不由得想起一句歌词。
我不得不经常实行灭鼠计划——小时侯见大人用一个量粮食的升子捉老鼠，一根细线缚住诱饵再拴在一根短棒上，用短棒支起升子，老鼠拉饵，升子自然就扣下，逮个正着；也有用老鼠夹子的，用弹簧控制，老鼠触动机关，往往被夹得血肉模糊。后来，有了各色老鼠药，只要拌好诱饵，就可以药死一大片。集市上鼠药摊前最有说服力的就是堆积如山的老鼠尸体。这两年，大量销毁鼠药，老鼠又泛滥成灾。
我偷偷的买过几次鼠药，虽然小有收获，可总是提心吊胆的。误吃鼠药或者用它自寻短见的事例多不胜举，还有一些丧心病狂之辈用以投毒。自从卖鼠药的转入地下后，我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追逐灭鼠了。
这很有狩猎的味道，也使我体会到原始人生存的不易。
夜间听到厨房里有盆器倾侧的声音，我就慌忙披衣赶去。关严门窗，堵住一切退路，手持一根棍子到处捅，受惊的老鼠四处奔窜，我就抡起棍子打下去。
“我打倒了一个！”
“我又打倒了一个！”
……
我像一个战场上的勇士，不断的报告着辉煌的战果。
看着地上的死老鼠，我气喘咻咻的点起一只烟，大有将士凯旋的感觉。我提着死老鼠让妻子和孩子们看了，——有时候他们还在酣睡，我也要把他们喊起来，然后才扔到厕所。
过去我还质疑，那些古代的勇士何以要割下令人恐怖的死人的头颅或者让人恶心的耳朵向上级报功。可打老鼠的经历使我理解了古人狩猎或者打仗后，挑着战利品凯旋归来的洋洋自得感。
我不应动而动之心发生在一个春日的中午。
那天我吃过早饭，便来到单位。在被我们称为“中南海”的小院，我见到一只正在觅食的小老鼠。小院有一个漂亮的圆门，南面是近几年才搭建起来的一排灶房，北面的宿舍住着学校的几个主要领导，中间有一个长方形的花坛，栽植着蓊蓊郁郁的四季青。现在，温暖的阳光静静的洒在房上、四季青上，洒在我的身上，洒在地上，给人一种温馨平和的感觉，让人萌生对生命的钟爱。阳光也毫不例外的洒在鼠崽身上，从体形上，我知道这是一只刚出窝的老鼠。它的身体只有桃核般大小，浑身滚圆，茸茸的毛在阳光下闪着柔柔的光，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蹒跚着在屋阶的角落觅小孩洒下的面包屑。我惊讶于它的小，更惊讶于它根本无视我的到来，这兴许是我迟迟没有下脚的原因。它摇摇晃晃的走，终于发现了一小块面包碎屑，便只顾埋头很惬意的享用，把一条很细的小尾巴对着我摇。
我蹲下身子，为它对我的毫无芥蒂感动，这一刻，对老鼠的痛恨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看什么呢？”一个老师老远冲我喊。
“生命，！一个小老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惊讶于自己的回答。
院外的几个老师很快涌进来，我听见有人喊还不快踏死！
“很可爱的啊”，我嘟囔了一句，没有动。
老常脚步快，几步就奔到我身边。我感觉到他要下手了，而鼠崽全然不知厄运的到来，只是吃惊我们的嚷嚷，它转过身竟朝我们走来，没有一点成鼠逃跑的意识，——果然，他一下子就捉到了它，扬起胳膊，把小老鼠狠命的摔到地上。
啪——小鼠崽一下子就命归阴司。
“一定还有，昨天吴老师消灭了两个，一样大的。”老书记赶过来说。
于是，来的几个同志四下里找。终于在花盆后面又找到了一个，可那个小鼠崽却逃过了纷纷乱踏的大脚，钻到屋阶的石缝里去了。
我受到了一番责备。
“见饭不吃是傻子，见鼠不打是呆子，你呆呀？”
“你没听过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吗？”
“你难道不知道老鼠会害人的？”
…………
“可它是一个生命啊。”我辩解，可声音连我也听不见。我只觉得脸上燥热，仿佛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无论你怎么申辩都只是一种结果——那就是错！
我，一个成年人，竟陷入矛盾中。我无法说清我那一刻的感受。
我恨老鼠，那是因为它们给我带来了危害，所以，只要见到成鼠，我就会毫无怜惜的把它打死；可这只还是鼠崽，它还没有害人呢！
小猫，小狗，鹦鹉、，画眉……它们也照样吃人们的食物，可它们却会成为人们的宠物，老鼠呢，只能成为公害。
阳光静静的照在地上，照在鼠崽的身上。它的身体舒展开，明显的长了。
我无限惶惑。
如果你不是一只老鼠，如果你的父母没有害人，如果你的家族没有偷人类的食物，咬人们的家具的恶习，如果……，如果……，那么，你的兄弟姐妹们就可以像我们一样安心的享用阳光，享用生命了！
可你是只老鼠！可你是只老鼠！
我竟然同情起来。甚至在心里默祷那只逃命的鼠崽——
千万不要再回来，到远远的地方，先学会自己劳作的本领。等到有一天，练就了不用偷抢，不用害人也能生存的技能，你再率领着鼠子鼠孙浩浩荡荡的开来，和我们一起享用生命、享用温暖的阳光吧！
否则，你永远会遭到人们痛恨和扑杀的……
　　
2004年2月14日

雨儿

楼主喜欢动物，呵呵，跟我一样。

疲惫的影子

无论如何，只要是生命都会让人起怜悯之心恻隐之心的
而生存也不是一种罪过，难以改变的是天性的难移
：）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