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别让时光都带走

尘烟

私下里觉得，文字就象相处太久的情人，并非时时刻刻都相看两不厌的。
岁月渐长，心每每被红尘中的俗事羁绊，人是一日比一日浮躁，再也无法静下来细看那白纸上的一个个黑字如何端庄或飘逸，细品那文字后面的白山黑水如何写意，春花秋果如何写实……
也会有那么一些时候，端坐桌前，摆足了看书的架式，眼睛也没被遮住，天气一派祥和。但是眼神却是定定的，失去了跳跃性，思绪更焕散得无法聚拢，等时光流逝得差不多了，惊惶得恨不能跳起来揍自己一顿时，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书中的文字静默如同哲人，并不作任何指责，但那种无声的沉默，分明就是情人哀怨的眼神，幽幽扫来，便让薄情如我者心虚得不敢与之对视。
禁不住象初中课本里的那样在心中慨而长叹：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好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了呢？
这样的时候多了，便生出许多的疲倦和无奈，一边渴望着逃避，一边却又自责得厉害，如此这般进亦忧退亦忧的时候，便时时怀念起曾经纯情的年少时光。
那时候随父母住在一个小镇上，暑假便是最放松最开心的日子，每天黄昏，喜欢独自携一本书去野外田埂上散步，一卷在握，不一定去看，却感觉握住的是满满的欢喜和无所求。暮烟渐渐四合，空旷的野郊，除了偶尔窜出鸟的黑影，便只有自己在孤魂般游荡，那种物我两忘的融化和渗透如今再也找不到了。
偶尔也喜欢坐在一个池塘边，盯着清澈的湖水发呆，心境一片空明，如此便是满足得叹息，取出随身带的书来看，常常就忘了身之所在。记得有一次，坐在水边看一本推理小说，慢慢就看了进去，紧要关头，气氛十分恐怖，毛发一根根竖了起来，紧张环顾四周，天地间独我一人，此时夜色就象鬼抖动着的一件黑披风，一寸寸逼了过来，“呀——”吓得跳起来狂奔，直跑到屋后大马路上才慢了下来，而一颗心已是狂跳得恨不能从胸腔里蹦出来……
夏天的晚上，父亲总是把电视机移到窗台上，搬来竹床露天下或躺或坐，边看电视边乘凉，我一般是不看的，紧紧关了房门，把书摊了一床，靠墙一隅而坐，君王般俯瞰自己的臣民，然后从中挑出一本来看，便是无尽的享受了。
夜里11：30，父亲看完整点新闻，就会绕到窗外，曲着手指轻轻叩响玻璃窗，压低嗓门命令着：太晚了，快睡觉——。寂静的夜里，任何一点声音都显突兀，沉浸书中的我往往吓一跳，赶紧关灯装睡。后来变得聪明了，总是提前熄了灯，过一会再打开……
一次刚刚在黑暗中躺定，还想着《红楼梦》里贾宝玉中了乡魁却了却尘缘，感叹不已。就听到床头桌子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象是老鼠在翻东西，顺手往桌上一拍，虚张声势，吓它一吓，谁知手心却触到了一堆蛇一般凉丝丝，黏乎乎的东西上，吓得魂飞魄散，呆坐黑暗中好半天才想起开灯，灯光一亮更是魂飞天外，桌上赫然端坐的是父亲养在园中小池里的一只牛蛙，这家伙一斤多重，丑陋的身躯在白白的灯下真是叫人恶心，一双小眼睛复仇般死死盯着我。夜的灯下，我被点了穴般定住，唯一会做的是与它大眼瞪小眼。快被它逼得疯了过去的时候，居然想起格林童话中的《青蛙王子》，难道这丑八怪是一英俊王子，被巫婆施了魔法变成这般模样，正等一位善良的公主前来搭救？如此一想，又把一颗心激动得怦怦直跳。等了良久，我——没有变成公主，它——没有变成王子。只得压抑内心的反感害怕加遗憾把它请了出去。夜半惊魂，书来安神，打开三毛的《芳邻》，一下子就被她的那班宝贝邻居逗得乐而开怀，所有的惊吓和不快就此烟消云散。
那时候的我正是女孩子青黄不接的年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出落得已是人模人样了。每每我和妹妹咧着大嘴呱叽呱叽乱笑，或坐在人群中前后摇晃椅子的时候，两道凌厉的光便会从他的小眼睛中射过来，我们俩便遭了电击般赶紧闭嘴端坐，怕他简直怕得比老爸还厉害。一天，也不他从哪儿弄来了薄薄一本书，自己闷头看了一个下午，然后塞进抽屉里凶巴巴命令我：不许偷看！好的好的，一迭连声的答应着，差点就奴颜媚膝的叫出一声“老总”。心底的欲望却被勾到了“白热化”。苦苦守到一家人都睡着了，蹑手蹑足起来偷书，黑暗中就此上演了一部武侠片中盗贼窍取《武林秘笈》的镜头，到手后，也不敢开灯，就着手电筒看起来，是琼瑶的《剪剪风》，寂静的深夜，没有哀婉的音乐凄风苦雨般袭来，却一样看得眼泪鼻涕淌了个稀里哗啦，从此踏上了寻找琼瑶的不归路，当然这是后话，不提。连夜看完，又轻手轻脚还回去，幸喜第二天什么事也没发生。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我分明是我又不是我了，曾经的痴情和专注早已流水般被时光都带走了。黄昏和夜在一个女人粗糙的生活中仅仅只是白天的延续和另一个白天的过渡。而书籍，我永恒的情人，凝望我一如当年，我却变了，许多时候只剩躯壳在尘世游走。
站在此岸，望着彼岸率真率性的少年时光，如同望见我前世的乡愁，惆怅满怀，怎奈隔着一条涛涛大河，无舟无桨，又该如何逆水泅渡，唤得你归？
怔忡之间，就听见谁家录音机里一遍遍在唱那首熟悉的老歌：别让时光都带走……

妙心缘

这比诗更优美的感觉啊，真让人恨不得成为你手中的那本书，眼中的那行字……

青舟

所以醉在文字里的味道比喝酒更舒服：）

箫箫琴音

禁不住象初中课本里的那样在心中慨而长叹：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好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了呢？

文字美，情也浓，加重。

青舟

那个。。朱自清的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好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了呢？

妙心缘

琴音妹子的东东也是好美好感人，你们可以互相学习了：））

箫箫琴音

下面引用由青舟在 2003/05/28 03:46pm 发表的内容：
那个。。朱自清的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好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了呢？

呵呵，青儿，真想亲亲你啊：）

妙妙哥哥：介绍我和尘烟姐姐认识哦~~

醉伊

私下里觉得，文字就象相处太久的情人，并非时时刻刻都相看两不厌的：）

尘烟

呵呵，谢谢各位朋友的鼓励！尘烟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