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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梦隅在 2005/06/09 12:09pm 第 2 次编辑]
我好想喝醉,醉倒人生,但我不能够……
——题记
醉 话
文/梦隅
太史公自昭彰五帝遗风开始,一路讽德泣业三千余载,而笔辍于汉武获白麟,极尽敷陈之能事,其勋堪称孤于天下。绝唱非不是憾人心脾,也不是不动人魂魄,而当跳出来徘徊时,心中又荡起云雾:帝王将相的魂魄安在?莫非是抛弃了“勿必有”之名,去了“无何有之乡”,而悠哉游哉乐乎?人同草木之华,春发秋落,花委于泥土芳香如故,人徂辉尽其香亦然。是梦话吗?是诳语吗?不然,那是比花香还要浓郁的缕缕醇香。
邈看尧舜,近视康乾,一部部春秋大卷中何尝不浸淫着诱人的酒香,换言之,渺渺的人类历史又何尝不是半是清醒半是醉的历史,至少也是走十步晃三步的历史。且住!扯来扯去越扯越远了,不过也罢,虽不是歪打却也是正着——其实我也是常心仪于此,姑且这番聊他一回。
无独我有此心,众人皆有,难道你没听见“众人皆醉我独醒”吗?暂不论屈大夫的胸臆如何,既然屈大夫敢以此作比照,足可以说明在纷乱的战国时代,酒已是人们日常消遣之必需,而瘾君子绝不占少数。自然,那时能够每每把盏醉于馔玉之间者多为权贵之流,黎民百姓只是偶尔为之罢了。
昏庸纣王行“酒池肉林”之欢曾沾污了酒的芳名,然而丑的东西人们或许很容易忘记似的,也不排除美的一面占了上风,这种看法是多数人公认的;较古怪的说法——让街上的当铺当去了,或让喜好收藏另类的先生珍藏起来了,也未可知。
更多的情形是其独特的禀性,使人们乐于把其当作情感舒泄的方舟。曹公“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意气洋洋,“酾酒临江,横槊赋诗”,雄心千里;会稽群贤“流觞曲水”,雅兴逸飞;谪仙太白“斗酒诗百篇”,豪情勃发;东坡“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奇思回肠荡气。妙!妙不可言!试想若离开了“酒”之“兴”,真不知这“情”之“性”该如何发。常言所道“以酒助兴”是最恰当不过的。
“奢侈”、“铺张”之类,非现代人的发明创造,古时就已经很盛行了。仓颉的后人没有止步于鸟迹之间,他们从鸟林中走出,绍继并弘扬了先人的功业。“之”、“乎"“者”、“也”字字珠玑,自不必论,而“杯”、“盏”、“觚”、“斛”、“觞”、“斝”、“卮”、“樽”……鱼贯而出,何止是烦滥,确是靡费有加,要用一个特大号的茶盘才装得下。区区一盛物能让文字的鼻祖们追星逐月般地大事其文,真不容易,其用心可见一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不妨杜撰一语——“清浊”未语而贤圣毕至。
假使你摘掉眼镜再看,“奢侈”、“铺张”只是印象派画家浓涂重抹了几笔,拿到画廊照样能卖个好价钱;况且如此纷郁的“器用”于构词逐句、修饰文采上都是大有益的,如“推杯换盏”不尽兴,你可以“推觚换斛”过过瘾——酒量不济的话万万莫勉强。
十年前,父亲曾告诫过我:酒喝多了是毒药啊!一块钱就能要你的命。一块钱的酒对我来说是一个极限,约么五、六毛钱正好,猛一猛喝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也没有超过七、八毛钱。别小瞧这七、八毛钱的酒,那时它相当于七、八两五十度散装老白干。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父亲喝酒,看他拿模拿样的派头,在我眼里那倒不象是在喝酒,总觉得那是一种享受。每当嗅到灶房炒菜的香味时,父亲就开始安放饭桌,拎过一口大搪瓷缸,倒少半下热腾腾的开水温酒,然后上炕盘腿坐在正中等着,这时你还总能听到他畅快地舒一口气。开饭了,父亲习惯地往前欠欠身子,提起小酒壶在瓷缸沿揩一揩壶底的水,轻轻地斟到酒钟里,端起来先“嗞”地呷一小口,眉心微蹙咧咧嘴,再“嗨”的一声——在我字典里永远是“舒服”的解释,随后才开始夹菜。围坐在饭桌两边的四个孩子在“嗞”、“嗨”声中吃起饭来格外香甜,而且总会有一双或二双小眼珠偶尔去光顾那只酒杯。
父亲是井下矿工,喝酒也是为了解解乏,他并不是瘾君子;父亲退休后,除了节日外绝少再喝酒。
其实让我最羡慕的是古代士大夫们“钟鸣鼎食”的排场,那才叫真正的拿模拿样。击奏《韶》、《夏》之乐,吴、越绝色美女舞于庭,佳肴珍羞罗列,再来他几桶“法国路易十三”,还等什么?歌声悠扬悦耳,舞姿婀娜飘逸,美目流盼,美酒盈觞,尔等早醉倒于三千里外的乌有之乡去了。此时,是“咕咚”、“咕咚”的豪饮,是“哈,哈!”颠狂般的开怀大笑,壮哉!醉哉!你分不清是醉于此还是彼,或者是醉于彼还是此,干脆就算是彼此彼此吧。人家士大夫们是天生的胎子,也真有那派头,若让一褐衣滥履的庶民坐在那,非但拿不起那架,岂不又煞尽了满堂的“风景”。再说,反过来让两位冠袍加身的显人挤在一个小土炕上,你呀我呀干巴巴地推来推去,最后醉倒于炕上,还不让老子笑掉大牙。遗憾,太遗憾了,其空前绝后。
现代人在讲排场方面统统是小把戏,只能望尘而莫及。管你什么“香格里拉”、“希尔顿”,也休去论他什么档次高低,一律是闹烘烘的围成一圈,某某张罗一杯,客套话成筐成筐地往外拎,又某某主持一轮,红的、白的一股脑地往下整,完了“里倒歪斜”地各奔东西。从来没听说谁请客吃饭把歌舞团、剧团请来助助兴。别怨天、也别怨地,只怪你出生得太晚,你大可以不屑一顾,或者唾上一口。
相比之下,咱们的孔老夫子却高明多了,其“不为酒困”。意思是不迷醉于酒,形骸不为酒所牢笼。但并不是他不饮酒,而是有时有度,饮而不至醉,也不会嗜酒成性。孔子弟子三千,又曾周游列国,如赶上哪位弟子有喜事,或某国君在盛大的节日里相邀,孔子也不至于不给面子,也定会“把酒临风”地开怀畅饮一回。
然而“不为酒困”的意思绝非字面上理解的这么简单,孔子并非单单的不醉心于酒、不迷恋于酒,同样他也不醉心于人人沉醉的名利富贵;他醉心于他的“仁爱”思想和关乎着国家兴亡的伟大教育事业。孔夫子之所以为圣人就在于其有所醉而又无所醉,能游刃于醉与不醉之间,该醉的必须醉,不该醉的打死也不能醉。
你小看老孔了吧,何止是高明,简直是绝顶聪明!醉不醉心于酒那只不过是他挑逗你玩的“花架子”,不醉心于名利富贵那才是他的“看家功夫”。那名利富贵可不是省油的灯,有时你上赶着和它套近乎,它偏象那闺中的香玉般“帘幕无重数”,让你连一丝香气也嗅不到,直急得两眼通红;而当你无心折花的时候,它却天女散花般地扑面而来,随你塞满所有口袋,背上一大筐,再一手提一网兜,好累!好累!老孔瞧得清清楚楚,那当儿,他正拄着下颌看热闹呢。
东家长西家短地胡诌了一通,真有点酒未醉人人自醉的感觉了,再聊下去没准又要抖落出“鱼”和“熊掌”来,是舍“鱼”取“熊掌”,还是舍“熊掌”取“鱼”,非得让人头大不可,咱不妨就此打住,且醒醒酒再说。
人要生活,就无法摆脱芜杂的社会环境,也不可能不受丝毫的点染,因此,想要做一个至纯至洁的人,确实是很困难的事。而圣人终究是圣人,圣人的“琦意瑰行”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其实也不必要求人们去刻意攀求如此高的思想境界,你只要把“不为酒困”这四个字参悟透了,懂得何舍何取的道理,尽量地多一些清醒少一点迷醉,轻轻松松地活一回也就足够了。
二零零五年元月十八日 十三时二十分 作于 家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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