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费罗和她的叔叔＞

无哲

【精短小说】

                             费罗和她的叔叔

                                             文/无哲

    午饭时临桌的胖子金光辉抢了费罗的半个馒头，小费罗丝毫没有流露出生气的样子，她高兴地对金光辉说：太好了，谢谢。接着她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我打你要把你打服，骂你要把你骂哭。当她睁开眼睛时，已经狠狠地将金光辉扑倒在地，并顺势骑在金光辉胖胖的身体上。被压在下面的金光辉付出血了的代价，他抹了一下鼻子发现血流出来，丢人，于是开始了反击。金光辉向上一掀，差点把得意忘形的费罗掀倒，这时高宇宙果断出现，他也骑上了金光辉的身体，小拳头像敲鼓似的一通猛打，要不是老师过来拉开，金光辉就会继续吃亏。
    五岁的费罗自幼儿园起就与高宇宙和金光辉的关系很铁，主要源于这次打架。对于高宇宙来说，第一次看见女孩子在出手前念念有词的神气劲，他成了费罗的崇拜者，以后什么都听她的，虽然他长费罗三个月。老师这次对胜利者施以罚站，两个小人物罚站时站成笔直的一排，很多孩子看到他俩把小手紧紧地拉在一起，一副不服输的样子令人羡慕。金光辉则从此不再招惹费罗，他也真的服了，并成为三人战斗小组的成员。金光辉后来从费罗极高的语言天赋中学会了她的两句名言：我们小，爸爸妈妈离开我们快乐不了。我打你要把你打服，骂你要把你骂哭。
    费罗进出幼儿园是由父母轮流接送的，而夏天过后，高宇宙发现费罗的父亲不再出现，对此费罗也没在意。爸爸在家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看一下费罗就走了。费罗感到什么地方出了错，她问妈妈爸爸为何不在家里睡，妈妈说爸爸单位工作忙，今后要住在单位。费罗因此认为爸爸没有时间送自己去幼儿园是出于这个原因，也不再问起爸爸的事。但小小的高宇宙并不放过这事，他曾故作神秘地对费罗说：我妈妈说每个孩子只有一个爸爸，我爱我爸爸。费罗听后白了高宇宙一眼，但她转身走开后又边走边点头，令高宇宙有些摸不着北。
    两年以后费罗上一年级，家里开始频繁出现一位叔叔。没过多久，费罗与妈妈就搬到不远处叔叔的家。费罗记得搬家时妈妈说：我们要搬到一个新家，与那个叔叔成为一家人，同时，你还有个小两岁的弟弟。妈妈还说：你以后要叫他爸爸，他人很好，会很疼你。不遐思索的费罗当时就这样回答：高宇宙说过每个孩子只有一个爸爸，我爱我爸爸，他是叔叔。
    日子一长，费罗发现母亲对那个男人叫刘宽，弟弟对那个男人叫父亲。我行我素的费罗却一直叫刘宽叔叔，有一点费罗知道，她没有改名也没有改姓，一直叫费罗。当时费罗想得很直观，我只有一个爸爸，我的爸爸叫费呈祥，他一辈子不理我也是我爸爸，我爱我爸爸。
    十岁的费罗得过一次猩红热，因为是传染病，老师根本不让她上学，每天打过针后就在家里躺或自己玩。刚病那三天很难受，因咽喉红肿而疼痛难奈，还发烧不止，鲜红色的点状斑疹在身上弥漫着。因当时病人多，医院没有床位，叔叔只好每天背着她去医院打针，回来后再口服些药，躺在床上休息。第一天夜里费罗就躺在床上喊：爸爸，爸爸，把你的手给我。费罗真的握住了爸爸的手，这一夜她睡得很香。早晨醒来时费罗发现握着的费呈祥的手变成了叔叔粗糙的大手，她马上将那只大手甩开，也将厌恶的情绪甩给刘宽，尽管费罗看到眼睛里布满血丝的叔叔憨厚地笑着走近正在做早饭的妈妈。
    这之后费罗感到更加失望，爸爸看来真的在家里消失了。漫无目的的行走成了费罗的惟一爱好，她每天放学后就在教室迅速写完作业，然后与高宇宙、金光辉反复在各条街道上穿行，直到天黑下来才回家吃饭。高中毕业时也没有改变这种习惯。有一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费罗在只完成作业的情况下从不复习功课，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
    费罗讲究吃穿是从初中时开始的。从内心讲，成绩优秀并不是自己的资本，但费罗有机会就当着刘宽的面向妈妈要新衣新鞋，全然不顾刘宽和那个弟弟想什么。费罗所享有的快感，是每次接过新衣服或新鞋子时的得意，和来自弟弟复杂的眼神。在费罗看来，自己要什么都是应该的，活该你们要养着我。这种阴暗的心理对费罗本身来讲是光明的，每次满足或得逞都是一次光荣的胜利。
    在走进大学的前一年，费罗的家里出了大事，叔叔的腿断了。那天晚上刘宽外出骑车回来，在离家不远的胡同里掉进下水井，那口井很深，他的左膝盖没能躲开坚硬的水泥管道，粉碎性骨折的膑骨同时也少了一些骨头的碎片。虽然左边的小腿保住了，但几次手术都无法拟补残缺的部分，叔叔成了左手拄着单拐的瘸子。与此同时，叔叔得到的另一个沉重打击，丧失工作能力后被迫下岗，这一变故如失去右腿一样残酷。
    由于不是公伤，妈妈多次找下水井的主管部门讨说法，无人问津。高额的医疗费始终没有解决，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生活从此一落千丈。刘宽不旦没有失望，还规劝妻子说：不要找了，不怪人家，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只要我能动，一切都会好起来。费罗听到此话有些不屑一顾，还不时在家人面前流露出惬意的表情。母亲对费罗的冷漠除了摇头外，还是摇头，因为她清楚女儿在出事后连医院都没去过。
    叔叔出院后的一个月经常出门散步，身上背个布包，后来发展到中午也不回家，到晚上很晚才回家。妈妈问他每天都在什么地方吃午饭，刘宽说他最近在城外的某个工厂谋到看门的差事，一个月有三百元，中午带着干粮就够了。妈妈听说是看门想必不累，有点收入也是安慰。
    这样的日子又有了规律，费罗依旧我行我素，叔叔每日早出晚归。次年的七月份，高考结束不久费罗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就下来了。妈妈接过录取通知书愁眉不展，一万多的学费、生活费从何而来呢。费罗并不管这些，她坚定地对妈妈说：你给我借吧，我早在这个家呆够了，非走不可！
    晚上叔叔回来听说费罗考进了重点大学，有些喜出望外，他让弟弟出去买了酒，高兴得几乎要喝醉了。妈妈和费罗却一言不发，上学正缺钱还喝什么酒，母女俩都有些反感。刘宽并不在意，他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说：我就知道咱费罗能考上，打开。
    疑惑间，妈妈竟然从信封里抽出一叠百元钞票，连费罗都惊呆了。弟弟连声叫着：有钱了，有钱了，姐姐的运气真好。不论家人怎么追问，刘宽就是不说钱的来路，但他反复强调说：我可没干偷人抢人的买卖，钱很干净。
    费罗就要走了，这天晚上她与亲密战友高宇宙和金光辉到城西撮了一顿。三个人都有些微醉，出了饭店的门，高宇宙和金光辉就坐在地上不走了，费罗则跑到垃圾箱边想吐。但她差点摔倒的时候，被一个人扶了一下，她借着昏暗的灯光抬头扫了对方一眼，双方都愣了一下。那人没有继续扶她，迅速松手后拄个拐杖，拖个垃圾袋离开了。
    尽管刚才那人戴着帽子口罩和墨镜，费罗也感到那人有点眼熟，几步就追了上去。
    那人听到后面有人跟上来就停住了。他拄着拐杖侧过身子说，用费罗所熟悉的声音说：你别过来，安心地走吧，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是谁，记住，以后别再夜里出没在胡同的下水井附近，傻事做一次就收吧。别忘了走得时候与爸爸道个别。
    2005．7．9

驿路

看到最后心里有点发酸，我想这就是这篇小说的成功之处吧
很具感染力

囚雪

让人陷入深深思考的好文

简·略

非常的感人，也非常的有现实性～值得我们这代人深思～～～
我希望我有这样的父母！

阿末

呵呵
事实胜于雄辩

星星小倩

[color=#9932CC]
我看得都哭了……
心痛，感动……
似乎费罗没有错。可是她的冷漠也确确实实地给了这个家庭沉沉的一击。
然而她的叔叔却什么也没有怪她，反而对她很好很好。
这就是爱吗？
这样的一个爱着自己的人，费罗真的应该开口叫他一声：爸爸。

无哲

谢谢大家喜欢．生活有时就是这样的．．．

铁手柔情

很沉重的文字，来自社会底层的素材，很现实的风格．
问好．

隙

短小而丰满的文字。黑白现实。善恶人性。

升霞

[这个贴子最后由升霞在 2005/07/09 08:25pm 第 1 次编辑]

包含生活的浓重,,,,重一下,,,问候,,

梦隅

不张扬、不雕琢，用一支成熟的画笔渲染着极普通的生活，层层递进，牵着读者的心灵随着情感的脚步上升，字里行间孕育年着感动的情愫，并最终在结末让倾听者落泪，致少我流泪了．因为精彩是结果的必然，是一种文字的真正意义所在．无总高超的文字功底，令人钦佩．

无哲

我是为现实而来的，心情的现实性作品不是很多，今后要成为主流最好了：）

禾木

滞重、深层次的生活体现来自精练的文笔，学习了！

紫禁烟花

人物性格很鲜明，费的冷漠与自私，继父的忍让与宽厚。。。生活，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