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来,发旧作:寂寞沙塘湾

霜林晚

寂寞沙塘湾
渔港北路若一幅长联，学校恰似钤在落款处的一枚闲章。其腰身处有一小河，如一首宋人小令，婉婉约约，袅娜北去。缘水而行，不远处，即是遐迩闻名皇城沙滩。两侧峰臂长舒，中间滩呈半月，广约百米，长逾千步。尤其在秋天日，浊浪排空，声若雷鸣，俨然是雄浑苍茫的豪放词了。
然而，就在这个游人若织的沙滩近旁，却有一方截然不同的安静洞天。平常时节，绕过右侧的峰臂即可见到，而涨潮时却无路可走，好在另有一条隧洞相通。石洞新凿不久，凸岩峥嵘，且长且仄且黑，置身其中，恍若武陵人所至桃花源洞。行约百丈余，眼前豁然一亮，却是一个小小的渔村。屋舍皆依山而筑，错错落落，宛如清人郑板桥的笔墨。
自学校迁至附近，我便时常穿过这孔被我称为“通往理想的秘道”到这里散步。自己孤身置于自然中，就像一株树，一棵草，一块小小土石那样，成为自然的一部分。由此我喜欢了这里安谧而略带忧郁的黄昏以及这静寂而显冷清的小渔村。
时至十月，秋意已渐渐转浓。远处的峰峦已转深黛；而近处的山色却依然斑澜。蓟草已经很高，芒草穗子闪出雪白的的轮廓。而其中间红的、黄的五角枫、槭树叶子已绚烂异常，一株、半株的枯松错杂其中，在夕阳下，使生命的过程蒙上了一种平和而凄美的调子。
山下是田野。是种着一些甘蔗、芋艿、番薯一类的秋田。晚稻枯黄，一部分已经收割，田野裸露出收获后的孤独。靠近路边的丝瓜藤不知秋之将老，还沿着架子疯长，而藤叶的边沿已是琨黄。野菊花的日子似乎刚刚开始，遍野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
我留意到这一切的时候，天色已渐暗了。十月的天已不大有黄昏。山顶还残留着一抹余晖，异常发亮有如佛光。潮水已慢慢上涨。近处的滩涂上，几个男人正抓紧时间打桩。女人们也收拾起了正在修补的渔网和浆洗的衣裳。村子里逐渐传出了吆鸡喝狗、呼儿唤女的越地俚语，或是短促的入声，或拖着长长的上声腔调。不久，一阵鱼虾蛤蛏的腥咸香气渐渐在空气中播散开来……
靠着小小的码头,胡乱横着几只小舢板,有的干脆倒扣,在涌来的浪花下延口残喘。这些都是早已废弃了的小船,或许,永无再出海的机会了，年轻一代的渔民们早已驾着大马力的钢质渔轮到外海捕捞自己的生活，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已陆陆续续搬到镇子里去了。这使那些或新砌不过几年的小楼日渐空荡。居留在村子里的，大爽是些年老的渔民，一如码头边的小舢板延口残喘，让人很难把他们与当年铜筋铁骨风里来浪里去的船老大联系起来。渔村里供奉妈祖娘娘的小庙朋友也因少人来而香火难续。这小小的村落，虽然且静且美，但终因生活的种种不便被年轻一代无情弃绝了。
对于新一代的渔民来说，“造大船，闯大洋”的口号已不再是遥远的梦想。“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成就了他们较为阔大的胸襟。比起老一代的渔民，他们的眼光更为长远，他们的思考更为沉重。他们的生活、爱情、命运都与大海息息相关。大海的气息已经渗进了他们的血脉和骨髓。大海的变化莫测同时深刻地影响了他们的性格和思维。
除了休渔期，他们可以说终年在海上漂泊。每次出海约为半月之久，进洋卖鱼，补给一般只有一天间隙，总是显得嘈杂而忙乱。之后便又匆匆离去，把安静还给码头，把牵挂留给家人。船上的生活虽已今非昔比，然而依旧劳苦而单调，下网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起网之后又是高强度的捡鱼、装箱、理网等一系列紧张忙碌。若遇到台风大浪，则更多一重艰险。颠簸与寂寞使岸上的安稳与喧闹成了极大的诱惑。
也有一些渔家子弟，将生命之舟驶得更远，甚至漂洋过海，辗转异乡。他们有的也许成了气候，有的则一如去时默默无闻。但无论如何，这小小的渔村，始终是挂在他们人生码头的一盏风灯。其中一位，辗转台奥，名震海外。’99中国（宁波.石浦）开渔节，他亦应邀回乡助兴。其人并不以歌名，然而，一曲带有些许自传味道的《笨小孩》却唱出了漂泊行旅中的甜酸苦辣，而另一首《大哥》则更道理出了人生某种难言的况味。其人名柯受良，浙江石浦沙塘湾人氏。柯受良走了，却为茶余饭后的村民留下了长久的话题……
然而,对于这小小的,略显破败的渔村,欢乐与喧闹总是短暂的。在它之后则更是为长久的寂寞。时间的潮水不露声色的冲刷，村外那些曾经浮动的显赫与喧哗终将了无迹痕，而涛声中，我分明听到了一百多年前大洋彼岸梭罗的沉思以及另一个行吟诗人，更为久远的回声：
“一千五百年间事，只有滩声似旧时。”
我知道，渔村的日子将在干干净净的淳朴与寂寞中变处幽远、绵长……

一江秋水

好一篇清新委婉的文字！拜读了，声情并茂。学习并欣赏。
所有的好都在文字里。
问好斑竹！

星星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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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安静的文笔。文字间有一种来自古代的气息~
寂寞沙塘湾，近近远远的故事与思考……
问候霜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