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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一个大病患者的疫情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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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10 09: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左脑阔的左 于 2020-9-11 13:31 编辑


2月4日。农历正月十一。

立春。

      今天,我所居住的小镇也实行了“封路”,就是在路口拉一根绳子,上挂红布条以做警示。(如图),由相关人员值守,对进出车辆进行检查。根据我的观察,好像是许出不许进。过了一会,绳子又被一根金属杆代替。大概上面的命令来的突然,下面没有相关的物资准备,于是只好先派绳子顶着,然后赶紧制作稍微正式一点的金属杆。这种沉寂中的慌乱,有一个专用名词,叫做“外松内紧”。
        如此看来,管控还在一天天加强,毫无松动的迹象,也就是说,疫情还在扩散,“胜利”遥遥无期。
       也就在今天,我收到我的主治医生的准确回复:“为避免交叉感染,防止疫情扩散,医院暂不收治除呼吸道感染的危重患者以外的其他住院病人”。也就是说我原本预约好了的春节上班后就入院复诊,被无限期推迟了。同时因为我的病情明显加重,医生建议我尽快联系就近的医院及早治疗。她的原话是:“这样等下去,就真的耽误了。”我只能笑笑。这种情况下,全国的医疗机构都实行了统一的管控,就算医院就在我家门口,我也没有获得一张病床的资格呀。
        如此情形,全体中国人都在陪我受难,都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默默买单。我有什么可说的呢。做不了抗击疫情的英雄,就做一个窝在自家阳台上密切关注几十米以外那个进出小镇的路口动向的狗熊吧。
        记住,无论如何,都要保持快乐。


2月5日。农历正月十二。阴。
      从我家阳台可以看到的那个路口,值守人员全部换上了警察。除公务用车以外,所有进出车辆已禁止通行。路过的行人一律要到临时设立的体温检测点测体温。我看到一个人在杆子外将一袋蔬菜递给杆子内的另一个人,以此来避免因越界而测体温带来的麻烦。。。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了柏林墙。。。宣传车已经出动,重复播送着某某人民政府关于疫情防控的第1号至第五号通告。效率确实高,才一天就出了五个通告。也反映了最高指示落实到最后的基层,时间上的紧迫。通告最后,估计是播音人员的自由发挥,还模仿了河南硬核村长的口气连续说了三次“这是战争,这是战争,这是战争。。。”真不知道他们是在念政府通告还是说相声。

        距离5公里以外的一个亲戚,家中老人不慎摔倒,估计造成了骨折,要来镇上的中心卫生院照x光片,刚打来电话询问车子能否进来。他们常年在外打工,车子是外地牌照,且家中没有足够的口罩,叫帮忙在镇上买些。可以想象,一辆外地牌照的车辆,载着一位风烛残年骨折的老人,在寒风中越过村界、乡界、社区界,接受一次次测体温,登记,盘查,以及那么多怀疑、防备的眼神。车上的他们,将会是何种心情。

       与此同时,央视新闻频道正在播报着世界卫生组织官员极力赞誉中国为抗击新冠疫情所采取强有力措施,他们重复提到一个人的名字,连续说了两个“亲自”。可他们并没说此时每一个中国人所“亲自”经历的各种煎熬。
        我们生活在一个隔离的世界,并且,一直以来都是。。。。。。


2月6日。小雨转阴

      今天是2月6日,农历正月十三,是立春后的第三天,距离元宵节还有两天。由于自身病情的催促,我终于出了一次门:去二十多公里以外的县医院见一位肿瘤科医生。不出意料,医生明确告诉我,他们医院并不具备治疗我这个病的条件。同时也明确告知我,我的病情不容耽搁。以前治病的肿瘤医院,远在成都,经与主治医生多次沟通,得到的答复依旧是目前形势下的确没办法让我入院。
       既然出了一趟门,就应该有所见闻吧。然而,真的没什么见闻。路很空旷,路旁的农舍家家关门闭户,路上行人都没见着一个。医院的门诊大厅相当冷清,往日挂号窗口前长长的队列不复存在,仿佛在这个春天,生病的人突然都痊愈了,无人再需去医院排队。
       县医院盘桓两小时,经过反复权衡,我决定还是回家安静地等待。回来时路过我家楼下那个检测点,也就是前两日窝在自家阳台上认真观察过的那个路口,我主动走到体温测量处量了体温,嗯,体温正常。
       我除了身体带着肿瘤而外,其他,与常人无异。。。。。



2月8日。晴。家中。


       元宵节,吃碗无糖的汤圆,以示过节。唔,天气也挺不错哒,一大早,太阳就出来了。
        但是这么明艳的阳光却不能均匀的洒到每一个人身上,人们依旧选择闭门不出。戒备、恐惧,仍是当前的主旋律,我们被网格化严密管理着。网格里的人们,有的悲愤,正在借一名医生的死,宣泄着情绪;有的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云淡风轻,岁月静好。继续转发着各种貌似好笑的图片,消费着这场疫情;还有的,仍然张着唱惯了赞歌的鸟嘴,极力做出一副笼中啼啭状。
        感谢互联网,让我在如此禁锢的状态下,依旧能看到疫情之下的众生像。亦能让我的朋友们看到我的本来面目:此时,我是一个癌症晚期患者。同时,精神身份仍是一个保有适度愤怒的诗人:

春天就此陷入沉默
多像我们彼此的对视
花在绽蕾,我身体里的阴霾和结节
也在平静地生长
疼痛让一切真实而清晰
你看到的我
正是我眼中残破的世界





 楼主| 发表于 2020-9-10 10: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左脑阔的左 于 2020-9-12 11:53 编辑

2月9日。农历正月十六。晴。家中。

       早上又到阳台上坐了一会。我注意到,东边的山峰在略微明亮的天光衬托下,轮廓非常清晰,山顶的树木,历历可数。带状的白雾在山腰的位置缓慢浮动,且不动声色的消散着。这一般是日出的征兆,看来,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美景当前,疾病缠身。
        经过左右为难的权衡和犹豫后,我决定不再无限期的等待。怎么都得去试一试,既然外科入院无门,咱就去试试内科。所以,我事先预约了四川肿瘤医院的内科门诊。。。。出行的日子就定在今天。
       看来老天支持,给了我一个艳阳高照,一路春光的好彩头。
       昨天到社区居委会办理出行的相关手续,特殊时期,政府为一些不得已要出门的人们提供了帮助,就是签发一纸登记表,并证明持表人已居家隔离十四日以上,无感染症状,且未到过疫情高发区的证明。这个表首先要由社区居委会盖章。然后到医院测体温、血压、心率。所幸,我跟我妻子以上三项指标都还正常。医生很爽快的签了字,叫我拿到二楼行政办公室盖个章就完事了。谁知办公室那个人死活都不给我盖章,理由是文件规定的是说出省务工的才给办这个证明,没说省内治病的。我说出省的都可以办,不出省的不就更可以了吗?但是他只是反复强调“文件。”憋到最后,我甚至说出我母亲生前也是这家医院的医务人员,希望通融通融,但他依然不为所动。真想对着那张臭脸来上一拳,但是为了我母亲的声誉,我还是忍住了。不盖就不盖吧。有镇政府、居委会的章,有医生签字,我想,如此情形下,好歹有个将就用的就行吧。


2月12日。晴。成都,四川红十字协会培训中心宿舍楼。

       回想2月9号从我家到成都,途中费尽周折,真有乱世之中穿越火线的感觉。其间细节不说也罢。但是我必须记住,那天县城的公交车停运了,一位老阿姨步行一公里,提前等在我必经的路口,硬塞给我一千元钱。必须记住,我的亲人们以分段接力的方式,把我从涪阳家中运送到了成都。夜里十点,表弟接手了最后一段行程(从成南高速路口到人民南路预定的租住地点)他还亲手为我们做好了饭带来,有瘦肉丸子,鲫鱼汤和米花肉…量很足,我们夫妻二人第二天还吃了一天。这是在病情和疫情双重打击下的我,所无法忘怀的。
       这几天成都的天气很好,好想出门走走。昨天准备到以前住院的科室见见原先的主治医生孙医生(是她一直与我保持微信联系,给了我很多就诊建议,让我有信心克服困难走出来)。但是,只走到外科大楼门前即被保安阻止。回来时看到一树红梅开得正艳,春天是实在的,也是无言的。。。。。                                                                                   

      。                                                                  




2月13日。晴。成都。四川省肿瘤医院。

      上午去见了预约挂号的金医生,这位医生有博士学历,具副主任医师资格。根据他对我以前病历以及最近病情发展的现状所做出的评估,从医生的专业角度而言,所能为我提供的治疗手段已极其有限了,但又没到放弃治疗的地步。建议我尝试一下免疫加分子靶向治疗,这是一种新兴的治疗方法。既然是试,说明有效无效各占百分之五十,我决定试一下。
       但是依旧不能入院。受疫情影响,医院的日间化疗也取消了,什么时候能恢复,不得而知。目前只能由医生开药,自己去买。再联系私人诊所去输液。
      然后做了CT检查,预约了明天的空腹抽血。说来也巧,等待做CT的时候,竟然意外的遇到了孙医生。她穿着白大褂,从走廊一头匆匆走来。我穿着黑色防寒服,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一黑一白,都足以代表各自的此刻的心情。



2月14日。阴。降温。成都。四川红十字协会培训中心宿舍楼。

       决定不再谈及自己病。正如漫天风雪的呼啸中,一朵雪花所应坚守的沉默。

       设若一粒雪从天际坠落,在半空经历短暂的迷途后,掉落地上,跟众多的雪一起被铲雪车掀到路边。没有记叙,只有肮脏的融化。我想,雪花并无耻辱可言,可耻的,永远只是被污染的大地。

       春天还会有许多反复,昨天的艳阳,并不能阻挡今日的阴霾。气温升降中,乍暖还寒时,所幸我们还拥有一个个窗口。尽管窗外依旧冷清,长期幽居者,尚有向外展望的可能。

        亲爱的,你看,窗框上挂着的两只口罩,像不像两只探看的眼睛。


2月16日。晴。四川红十字协会培训中心宿舍楼。

        一早起来,开窗、通气。
        天气明显转好了。远处高楼朝东的一面已经承接到了第一片霞光,天空露出淡蓝的底子,我甚至清晰地看到,半轮银白的月亮,停在中天。空气清冽,让人迅速从昏昧状态切换至清醒模式。
       妻子在做早餐,我也不能闲着。于是拿来拖把,把租屋的方寸之地也拖了一遍。嗯,劳动使人健康,疾病也不是致人懒惰的理由,无论四肢,还是思想。
                                                                                                                                                                              

       昨晚看方方的《武汉封城日记》,直到半夜。其中一篇,说到“这病那病,都是人命。”方方六十多岁了,这个年纪的人,想必身体都开始走下坡路,各种诸如高血压、糖尿病、肺气肿等等慢性疾病都会自动找上门来。作为一个诚实的人,方方推己及人的想到,在这场梦魇般的新冠病毒导致的肺炎疫情下,还有多少人因其他疾病得不到及时治疗而在生死的门槛上挣扎。她甚至以一个文人天真的想法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希望政府把武汉的因其他的病而无法入院的病人转移到疫情轻一点的外省去治疗。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我就在她所说的外省,是因防疫需要,癌症晚期都入不了院的一个病人。
       武汉是一座被暂时封锁了的城市,就算生活在那里的方方,要了解她的城市目前的现状也只能通过社交媒体和电视新闻。而这两个信源所呈现的又是多么的不同。方方是诚实的,她跟她的大多数亲人、朋友目前就生活在那座城里。我相信她所说的关于武汉的一切,尽管她并不能了解一切。。。。。。


2月17日,星期一。     

      听到一个好消息,据某TV(昨天看电视新闻看到的,哪个台,记不清了)报道:四川、浙江、广东三省已开展省际合作,在人员往来等方面采取了一些可操作的措施,三省在人员流动等方面都公布了一些如何互相对接的具体方法。贵州省更是宣布了省内全面解封的政策。这无疑让人在全国普遍堵路封村、封小区、封城的氛围下看到一丝曙光。
       不由想起一个历史名词:“联省互保”。
       又是庚子年,历史多么相似。



2月18日,星期二,上午十点。晴。

人民南路四段人南立交下的四个瞬间:
1、
公交站台两个等车的背影,他们有足够的空间保持距离。
2、车上有零星的乘客。一个下车的人,从我面前前匆忙走过。
3、前面测体温,开车出门的人,有了堵车的体验。
4、医院门口,人们排队经过,通过刷身份证,登记,测体温三个步骤,完成一次出入。
这个有着一千多万人口的城市正在慢慢恢复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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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0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左脑阔的左 于 2020-9-12 15:52 编辑

2月21日。晴。成都。四川红十字协会培训中心宿舍楼。

       自从租住到这里以来,楼下的那个院子,一直都很空阔而安静。见得最多的是门口的保安和另一个打扫卫生的人。保安大多数时间都守在门口,看不到他的时候,一定是躲进门卫室打盹去了。打扫卫生的人,出没也很有规律。上午看到他时,一般是右手拿着扫把,左手提一个白铁皮撮箕,把院内分散各处的诸如烟头、落叶之类的零星垃圾归拢一处,然后送它们到该去的地方去。每到黄昏,天色暗下来时,则会看到他从左边大楼的侧门走出来。不过这时候他已更换了装备,不再手持扫把和撮箕,而是身披塑料薄膜,背着喷雾器,为这个院子喷撒消毒水。除这两个人而外,十多天来,我再没记住院子里的其他任何人。当然,院子里肯定还有其他人进进出出,三两个聚在一起聊天也是极有可能的。不然,地上那散落各处的烟头是哪来的?只是我的记忆选择性的忽视了更多人的存在,我希望这个院子是空寂的,甚至那些整齐地停在那儿的车辆,最好从来没有动过。

      谁能想到一向平静、空荡的院子,会在今天上午突然喧腾了一下,就跟平静的湖面突然跃起来一条鱼,虽然短暂,但终究是醒动了一下。往日不怎么看到的人们,都从左侧大楼里面走了出来。相对两个人的院子,他们显得是那么多,那么声势浩大。大概是这个单位也抽调了一部分人去增援某处抗疫,或是下沉基层社区协助工作,出发前依惯例拉着横幅合影纪念。拍完照,他们分乘两辆汽车离开,小院重又回复往日的平静,仿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2月22日。阴。成都。

      金医生再次看了我的各项检测报告,决定为我开药。
      拿到药后,我通过熟人联系到一家私人诊所。接电话的是个女生,她跟我约定的输液时间精确到了分钟。我提前十分钟到达,诊所的大门紧闭着,想必疫情期间,没什么生意吧。然后我看了看,沿街的店铺基本都关着门。我想医生还要一会才会来吧,于是决定就近走走。谁知刚走没几步,电话响了,她说咋没见你啊。我很奇怪,根本没见有人走到诊所门口,她从哪儿来的?于是我走到诊所门前,想一探究竟。这时卷闸门自动升起来了。诊所内好几个人正在做治疗,其中一个已输完液,我进去,他出来。然后,卷闸门再次关上。
      原来,他们创造了关门营业,老板与顾客配合默契。感谢这些聪明变通的四川同胞。让我们在这次疫情中输得还不是那么难看。      是日,四川省解除对全省58个高速收费站的临时封闭,撤除省内所有高速路口的检疫点。省内公路主干道宣告畅通。我可以顺利回家了。

2月24日。阴


       表弟昨天打来电话,说开车送我回去。我问了下在家的朋友,说外地回来必须居家隔离十四天。看来,表弟送我回去不太现实,关在老家十四天,啥事都误了。然后我联系“野猪儿”,野猪儿们也还在观望,没人敢贸然出车。最后只能选择坐长途大巴。就在肿瘤医院大门口登上99路公交车,好在车内宽敞,我们大包小包的行李想放哪就放哪。要在平时,这么多东西坐公交车是很不方便的。我跟妻子坐着公交“专车”,走过整个人民南路至大业路,经盐市口转入顺城大街,穿过成都最为繁华的商业圈,进入解放路二段跨过一环路到梁家巷下车,直达北门长途汽车站。由南到北,成都的中心区域被我们用不到一小时就贯穿了。看来成都还是太小,记得十多年前,我曾用一个早上,从北门车站走到盐市口,再走过西御街,人民公园、经小南街走到锦里西路,到达时公司刚刚上班不久的往事。好在我们有天府健康码,进站、检票都很顺利。
       下午到家,家门口的关卡已撤除了。遇见一邻居,见我们拖着行李箱,他开玩笑问:“你们被关在哪儿了?现在才放出来。”我笑着回答:“旅游去了一转,谁敢关老子。”


注:野猪儿,指无证营运的私家车。那些人服务很好,包接包送。就是不合法,路上逮住了就很麻烦,乘客会被送回出发地叫买正规运输公司的车票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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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0 11: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左脑阔的左 于 2020-9-11 13:40 编辑

3月7日,阴。涪阳家中。



       这是一个老旧的小院,前后两栋房子建成已二十多年了,最初搬来时,我还不到三十岁。二十多年来,院子的地板日益破损,但是一直都没翻修,还保持着当初原装的质地。

       院中有一张新的乒乓桌子,大概是前面开面馆的小付置办的。每天下午,如果天气晴好都会有人来此处打乒乓球。无论我在做什么,那“波多波多”的,节奏感极好的声音,总是会吸引到我,那时我就成了一个听乒乓的人。我没能加入竞技,只是一个隔空的参与者。

       我家在四楼,说来惭愧,这个住所其实二十多年来我并没能以安居的姿态一直住在这儿,甚至,我和我的家人在此居住的时间,还不及这所住处存续时间的五分之一。我的孩子对这儿的记忆也是零星的,无法凭此编织出一个完整的童年。
       再次回到这儿,我没有物是人非之感,尽管同栋的老邻居们都搬走了,但是新来的,也大多还算得上故人。比如乒乓桌的主人小付,我跟他不太熟,也许他也不认识我,但是他的父母却是我极为熟悉的。面馆隔壁的小卖部主人,那个已经秃顶的老男人,也是我的前同事。位于前面那栋楼里的税务所,如今的女所长就是以前跟我家门对门的邻居家的女主人。此时楼下打乒乓的两个人,一个显然已近老年,身手也还算矫健,我一时没能分辨出他是谁,估计是那一头白发(这岁月的障眼法)干扰了我的判断。另一个,一边打球一边发出各种惊叫,从声音里我已认出了他,这是我弟弟的一个同学。出院子右拐,再横穿一条南北向的马路,过去右边第二个铺面,就是他家的服装店。

       生活并无多少神奇之处,我们都是时间的锯齿拉出的碎末。岁月之河平静地流淌,只是有时你不在现场,有时又被微澜无意间拍到了岸上。对于这个小院来说,我更像个失踪多年,然后又突然出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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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0 1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左脑阔的左 于 2020-9-12 11:11 编辑

3月19日,两则


     一   

       昨天又一次来到成都,今天上午去预约的医生那儿看了门诊。一切顺利,明天要做血液检验。
       下午闲着,边看电视边用手机上网。想找以前关注过的方方日记来看,没搜到。倒是看到了许多指斥她的文章,大多上纲上线振振有词。其中竟然还有假托中学生的给方方阿姨写了一封信。我就奇怪了,以方方的年纪,中学生应该称她为奶奶(就跟我们小时候称冰心为冰心奶奶那样)才对吧。以我对方方日记的观感,她不过就是作为一个武汉人在特殊时期表达了对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更多武汉人的关爱,只是这关爱中含血带泪,有不平,有呼吁。替苦难中的人说几句话,何错之有?值得那么多人口诛笔伐吗。
       疑惑之后倒是想起了另一位女作家,她是犹太人,中文译名叫汉娜.阿伦特。我看过她写的《耶路撒冷的艾希曼》。众所周知,犹太人在上世纪中叶所遭受的苦难。汉娜.阿伦特作为一位犹太作家,肯定无法回避这段犹太人的苦难史。只是她关注的角度有所不同,她没有把重点指向对加害者纳粹的讨伐上,而是对受害者犹太人的文化心理进行了重点发掘,这样就不可避免的触及到她自己所属族群的弱点,当然,这样的人性弱点不光犹太民族独有,甚至可以说是全人类所共有的,只是表现在不同的历史环境下而已。从对二战历史中犹太人悲惨命运的了解来看,历史的真相那样令人触目惊心,那么大规模的屠杀甚至是种族灭绝之事,纳粹做起来竟然那么尽然有序。这样的秩序与纪律,竟然得益于受害者对加害者的主动服从与配合。从统一配戴黄五星,到统一时间到规定地点乘车,到指定的集中营,直至列队走进毒气室。成千上万的犹太人沉默地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没人反抗。这一切,都是由犹太社区的宗教领袖们组织实施的,这些社区领袖同样也是犹太人,他们的命运跟大多数犹太人一样,可能他们遭受的煎熬更甚于普通犹太人,因为他们至少能猜到最终的结局。加害者只是制定了政策和最后摁下毒气按钮,其他中间环节大多靠犹太人自己组织实施完成。这就是阿伦特揭示的历史真相,她让活着的人们不寒而栗。当然也会遭至很多的批评,尤其是犹太人群体,他们很困惑,为什么要揭自己民族如此不堪的伤疤?
       但是犹太民族是个有记忆的民族,他们还是接受了阿伦特。对于阿伦特的批评大多来自学者间的严肃探讨,并没有大量民众对她攻击谩骂。现在犹太人整个民族性格已经不是原先那样了,他们从历史的教训中学会了自省与努力改变。这一点,从以色列国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对周边事件果断处置的态度上可以看出。从几次中东战争以色列每次都能击败阿拉伯多国联军的事实上也可以看出。现在的犹太人似乎不太讲服从了,地区的和平秩序与活下来有一块生存之地之间,后者更为重要。一个认清了自己弱点并且努力去克服它的民族是有未来的。不得不说,阿伦特给她的同胞所带来的影响也是有迹可寻的,有史可证的。与其讨伐暴政,不如让自己具备防范暴政,抵御暴政的能力。




       前两天看电视,看到陕西西安援鄂医疗队回家的画面,那些还长着娃娃脸的小护士,打着爱心手势唱着歌,声音尚带有稚气。她们回家的快乐出自内心,尤其这份真实,才格外动人。这些单纯勇敢的年轻人,这些稚嫩的肩膀,一个多月来,在最为危险的地方肩负起了拯救的重任。这些90后00后无疑代表了中国的未来,是我们这个国家的希望。唯愿她们毫发无伤,继续前行。

       但是我不愿称她们为英雄,因为英雄一词时下已被滥用,并且可以预见,在今后很长一段日子里还将继续被滥用。比如,正如大家都看到的那样,在38妇女节那天,有一个虚伪、冷漠、只知唯上是从的,完全抛弃新闻记者基本职业操守的新华社女记者,完全不去现场采访,靠转发新闻通稿的方式平均一天完成几篇通讯稿。也被称之为了“巾帼英雄”…造假者被称为“英雄”,谁还愿意与“英雄”沾边?尽管,我们尚处于以假为荣的历史时期,但是真实的世界也距我们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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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0 12:49 | 显示全部楼层
3月21日。落寞。暮光之城

       但凡有过在成都绕城高速南段乘车经历的人,相信都会对一处庞大建筑物留下深刻映象。尤其在晚高峰时段,车辆缓慢地行驶在高速路上,无论你走上半小时还是更长的时间,那座建筑始终都矗立在你的车窗外,不远也不近。它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路上车辆似乎都在被它吸附,以至加不起油,迈不开步,怎么开都快不起来。就连黄昏,也被它拉得老长。与它比起来,无论怎么土豪的大块头豪车都显得是那么渺小。人就更不值一提了,估计蚂蚁都不如。是的,我说的就是位于成都高新区的环球中心。 环球中心以其四四方方的底座以及上部对称延伸出的四个角,稳稳蟠据于成都南部,成为中国西南这个大都市的显耀地标。那庞大的体量与笃定神情,的确当得起“环球”二字。
         人总是对“大”与“洋”有着天生的向往的,不然“贪大求洋”也不会成为使用频繁的口头成语了。作为俗人之一,自从几年前路过成都在绕城高速上与环球中心打了个照面后,我一直对它念念不忘,总想跟它有个近距离亲密接触的机会。我甚至认为,有了环球中心的成都才配称之为城市。没有环球中心的成都不过就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大集市。什么浣花溪、望江楼、驷马桥、宽窄巷、春熙路…一听名字就是农耕社会无可替代的标准配置。。唔,扯远了。其实我今天重点想说的是我跟环球中心怎么样的实现了一次亲密接触的。
        说起来还得感谢疾病。是疾病促成了我今次的环球中心之行……因为要等周一下午的血液检验报告,上午又没什么事。又正巧此次租住的地方,走出院子就有一个公交站,有一路车可以直达环球中心。于是,吃过早饭,我跟妻子便兴冲冲的搭乘公交前往那个心仪之地。至于兴冲冲的说法,也仅限于我。她则只能说是打锣随鼓,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总之,两个人就这么去了。
        当74路公交车抵达环中广场外面的站台,我发现几乎有好几路公交也同时抵达了这里。广场上还停满了大大小小的私家车、公家车。由此推断,此时来环球中心的人应该不少,不算从地铁站直接进去的,就是地面上能看到的,少说也得有个小几百号吧。看来,这个环球中心没让我失望,它的吸引力明摆在那里。
        跟随人流来到一处入口,人们列队测试体温然后鱼贯进入。这里厅堂高阔,装修大气。一眼可以看见四层的高度,分布着百货商场、海洋游乐中心,二层还有一家影城,诸如星巴克、德克士、奶茶店、儿童乐园等餐饮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我跟妻子从一楼逛到四楼,对于我们而言,逛就是纯逛,光逛不买。顶多对那些漂亮商品投以艳羡眼神并且发出几声轻微的赞叹,甚至都没想过那些时尚衣帽彼此穿戴到我们身上会是怎样的体验和效果。对于囊中羞涩的我们,重点在于逛的乐趣。但是此次逛商场总觉得有点异样,越逛越觉得不对劲,首先,那些和我们一同进来的人们不知何时,一个一个的都消失了。前后左右皆不见人,似乎古人今人皆已退场,商场里只有各家店铺门前穿衣戴帽的陶塑模特,或拥挤、或独立的站在那儿,用一幅迷惘的神情对着我们。店里的营业员大多躲在这些模特之后,偶尔懒洋洋的,声音极小的叫一声“欢迎光临”,然后就再无声息,并不见有人真的迎出来。整个商场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此的环球中心 ,竟然以其不该有的空旷喑寂含蓄地拒绝着我们。今夕何夕,要知道我是第一次来这儿,而且是怀着那么热忱的仰慕之情。至此我才意识到,此时仍处于疫情之中,嗯,疫情,这个本不想提及的词,依然无处不在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和心情,就连环球中心这么恢宏的存在,也无法主宰自己的欢乐与悲伤。商场一半开着,一半关着。前述的所谓影城、餐饮娱乐设施皆为空置,并没开门迎客。如此,再逛下去还有什么趣味?于是我们从四楼乘直达一楼的电梯,直接就走了出去。
        一进一出,耗时不到半个小时。再见,不,或许我再也不会来这儿了。这个空寂之处,宛若神殿般的存在,以及基于现实的疏离所产生的貌合神离,给予我这个渺小个体的收割感,竟然是一场无处排遣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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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0 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上皆为手机里复制而来,均为适时的随手记录。真实毋庸更改。
现在病情得到有效控制,身体越来越好。几乎跟没病一样。
感谢所有帮助过我鼓励过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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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8 07: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幸读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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