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通变》枝议

嘘堂

《文心·通变》枝议
《文心》之旨，古已阐言。《易·系辞》曰：“通变之谓事……叁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盖古之智者，睹时序之流迁，观人事之兴替，欲以思维发见隐匿之法则，条理无名之混沌，乃立斯谛。旨在审天道以道人事，破冥蒙而知往来，顺时应轨，俾利政化。所谓“使民不倦，神而化之。易穷而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也。其所本者道，所用者人，所成者事，内中所蕴之朴素辨证观，颇富价值。彦和识高眼毒，援此谈艺，遂开先声。有千古之立意，乃有千古之文章，岂偶然哉？
唯二本之通变，词一而趣乖，不可不辨。易有三义，变易、简易、不易。《系辞》本变易之训，“通变之谓事”，朱子注“通事之变”，即通贯事物变化之理，夫通变者，诚“通其变”之省语也。“易穷”一句，言事物发展至极限，必革故鼎新，始合乎天道，通达长久。譬如蝶之于蛹，生生不息。释氏论器世间生住异灭，轮转相因，不妨互参。至曰“通变者，趣时者也”，益明通为变之体，变乃通之性。要之词中以变为主。
彦和用之则异是，通变对举，相反互彰。其通者，承前继后，无令断绝；其变者，另开声面，迥然卓异。合于一词，义各自足，犹琴瑟同堂，若其为器，固无此宾彼主之别也。若夫轻重九代，以古为尚，则学人发之者众矣。如纪氏评其“复古而明以通变”；黄氏《札记》云：“通变之道，惟在师古。所谓通变者，变世俗之文，非变古昔之法”。一片婆心，涣然揭出。盖不堪齐梁靡弱之病，而思有以药之。琴瑟虽无高下，韶郑自有去取。崇通慎变，是亦补时救弊之千金方也。
而窃谓彦和之通变观，尚不止于是。不在资故酌新，不在凭情负气，更有向上一着，超乎言诠。何哉？直是以通统变，纳变于通也。《文心·原道》云：“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辞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端视文道一理，而阴阳迭运，天地弥纶。故其赞曰：“文律运周，日新其业”。文既称律，恒常必也；运周弗穷，通之谓也。此通但从文学发展抽象之承贯联系着眼，日新之变，适为此长河上前波后澜之细微相也。作如实观，自然小不乱大，巨不掩细，两端俱舍而一味通达矣。俄罗斯作家帕斯捷尔纳克尝喻文化史，如形象之方程式链条，依次排列一对对未知数与已知数之组合，传统既常数，现实变化之因数为未知数。其观照略同。惜彦和议论，多于有常之体及无方之数阐发，冥会玄旨，而言未之详，或亦所谓会得说不得者欤。
第以通统变，纳变于通，义与“易不易”之训吻合。然则《通变》、《系辞》，理亦无殊，但同弦异手，流响不一耳。
后记：94、95年客燕园，进修古文论，此篇乃其时研读《文心》之作业也。时座师卢先生尝命自译为白话文，添加论据，以便推荐于《文心雕龙学刊》发表。而以性狂怠，不愿弃古循今，入学院八股窠臼，终未改换面目。昨夜自箧中偶然检出底稿，当时师友交道，复宛然目前。浅见小识，何堪大匠之赏，录而出之，唯纪当时一段因缘也。

梅山子

作者博古通今 欣赏

空手道

重读经典是一个很好的提议，看到嘘堂先生的用心和依旧水连天碧的前程

嘘堂

谢楼上谬赏。
文学通变观，《文心》的这部分在吾国古文论里应该是很显卓的。西方文论里，俺以为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良资参照。当时没有写到，一憾。

空手道

这个再提提，让有心人学习一下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