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记

南道元

暮色散落。无垠的、纯粹的轨迹，

交出全部的告诫。

点灯的人死了；

群鸦的翅膀，为万物遮蔽固有的属性，

一只决绝的手将门推开。

我得以起身，出发，

为下一支火把，

寻找可能的火种。

冬天认识去往的山道与水路，

它交给我斧头与粮食——

对付虚无的武器。

码头上匍匐着一艘渡船，

如一头巨石。它会摇至对岸，七星山下，

我将通过刘氏盐商的家宅，

后门，一个内线要递出一包贡盐。

船在韦陀河中央倾覆。

无风无浪，

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更象一场蓄意的谋杀。

浩渺星空，落下三两滴粗雨，

砸中我奋力破水的额际。

我被巡夜的士兵救起。

所有的装备丢失。

命运，又翘起它的蓝花指，

它象观世音一样出现。

我在开满杏花的乡下苦修十年，

仍然未能躲过

它的追踪和步步紧逼。

我浑身湿透，敲开刘氏庄园的大门。

良久，走出一个断臂的仆役。

他见我，一惊:说好的，在后门？

我的陈述语无伦次。寒冷令我

失去英雄本色。

炉膛被点亮，一块块湿气未去的木柴，

带来整个堂屋的温暖。

——老爷和帐房去了叙州，

屋里只有我一人。

——既然如此，何不开门接头？

为何鬼鬼祟祟？

仆役年愈七旬，面有难色，摇头不语。

我踱步，浏览墙上的挂画，

梅兰竹菊，虎啸龙吟，

画是名家之手，字却不敢恭维。

子夜，衣褂烘干如牛皮纸，

仆役取出贡盐，

腾出一件旧包袱。我重新上路。

月色迟疑。这是乌云的缘故，

下午那场雨，

没能将所有的意愿准确而完整地转述，

星空遥远，投下的微光，

让我能够依稀瞧见

自己的脚尖，

这一双刚刚烘干的布鞋仍有暖意。

山路上林影幢幢，

鬼魅在惊惧间出没，

一些异样的声响飘来飘去，

仿佛深色的鸟振动双翅。

纯阳观的晚钟，

越过山头，从松林里传来，

声纹如扩散的年轮，

暴露历代祖师的寿元与修行的档案。

我在一块黄石上歇息，听虫鸣。

秋天把露水撒在草叶上。

夜凉如水。我的腊月正在向远方消失，

它的背影驻足山下，

淯江的下游，

一条波光粼粼的玉带如银河，

它的闪烁让我想起童年的夏天，

点灯的人还在，

他提着灯笼走过长街。

他有十条灯笼，

有充足的火种去点燃每家傍晚的灶头。

村里从来不缺少摇曳的烛火。

点灯人的孩子长大了，

去了纷乱的北方，

他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了无音讯。

下雨了。我忘了带一件雨衣，或斗笠。

雨水关闭另外的道路，

这很好——唯一的选择

通常是从容的。

我试图用双手拨开一层层雨幕，

它们不停地掩盖前方的障碍。

大雨在此时出现，

预示着我此行的目的

难以预料。它加重了我的疑虑，

又让我的双腿模棱两可。

跌倒又爬起，

浑身泥浆，但我紧紧按住胸口的贡盐

——我知道它正在成为水，

包袱越来越小，

腿上的伤口，被咸水腌得刺痛。

所有的光都在雨中熄灭，

世界成为一个巨大的洞穴，那么深，黑，

而我在洞中跋涉，

向天地大喊三声——谁？谁？谁？

没有回应。

雨水仿佛要冲掉整个世界，

冲掉我，和我的声音。

盐没有了，它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拿什么去换火种？

我拿什么去拯救全村的人？

他们此刻一定站在门外，眺望我出发的方向。

我头晕目眩，栽倒在地。

我听见黑暗中有“嘿嘿”的笑声，

有身披大氅的影子。

我的身体象树叶一样飘起来。

大阳咫尺之遥，不，那只是温暖，

我睁开眼，看见阳光

象苔衣一样盖在我的身上。

我起身下地，

门外有乡绅的声音、断臂仆役的声音，

他们在慢条斯理地说话，

我听不见他们

说话的内容，

但能感到其间的融洽，与幸福

——原来他们早已认识。

我向他们走去，

承认我的失败和无能；他们看着我，

笑而不语。他们让开身——

在他们身后，点灯人的儿子正拿着火种，

等待我的索取。

这里有阳光

比较偏重于自我意识的诗写，在你的构思中是相当丰富的，这种丰富能获得阅读者的共鸣就是成功的

南道元

这里有阳光 发表于 2022-11-19 11:24
比较偏重于自我意识的诗写，在你的构思中是相当丰富的，这种丰富能获得阅读者的共鸣就是成功的

谢谢站长！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