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是一件花衣裳(十六首)

哑榴 · 发表于 2024-3-29 08:05

【编者按】读哑榴的诗作，感受到一种新的创意和灵感所带来的冲击力，诗歌中的意象和情境有着足够的灵性和张力。文字清新脱俗，深具文采，独到的见解与别样的视角观察，总会有许多让人惊喜的发现，这也显示出诗人内心极大的创造潜能，和对外界事物的敏感性与认知度，而沉着冷静的笔触，将一种稳健的诗语表达推向成熟化！
哑榴的诗作表象鲜明，表意含蓄，有着丰富的情感。诗歌艺术塑造下，用意含蓄而曲折、蕴藉而委婉，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让读者有了寻踪觅迹的动力，而去感知作者心境中的动态与一种生活态度，聆听来自一颗诗心的絮语！
如诗作《蘑菇》里的诗语：“箭矢/刺破苔泥”“断箭，绊倒风风火火”，物我合一的表达，赋予柔弱事物“蘑菇”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让人感受到生命与生活的意义，从而达到引入入胜效果，领悟其中深刻内涵。（文/陈怀）

月亮是一件花衣裳(十六首)
文/哑榴

流星

“那无声垂落的，是流星，还是一道道蓝色的鞭影？”
一一祝凤鸣《流星记事》

萦绕在脑海里那道蓝色的鞭影
时不时，抽得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仰向天空的呆脑壳，晃了一下，又晃一下

一根飞针断矢。垂在眼帘，不动
月亮像一件花衣裳
一眨眼，被风吹落到人间

蘑菇

箭矢
刺破苔泥

断箭，绊倒风风火火
忽略，成长的小幺妹
伤到了
回忆

等你的人。还在原地

空杯子

白色药丸，真的，很苦
它在我的体内发酵
很快，禅意氤氲
江湖逸远
药效发作那一刻，月亮旋转
五味杂陈
忍不出一声怪叫:李白的洒来呀
将其倒置在天空
我成为倒叙江河的人，如飞矢

火车

没有固定的机器
唯一约定的是太阳
轰隆隆火车开过来
坐着八九点的钟点们
向窗外呵气。放生蝴蝶
也不管外面的人间刮风下雨
我从稀泥包浆的田硬上
望向车窗内
没几个人，吐泡泡，一瞬间
天地，浮在一片片
光亮的泡泡岛
直到八九点过去，停在
车厢空空如也
还剩最后一个人，他说
彩虹披肩了
不认识我

递度

蚂蚁顺着旗杆爬上飘飞的旗
看成是火车顺着的铁轨
我爬上一块红色的布
看成这个城市风声猎猎
顺着旗杆，也可以称作铁轨
爬回来
有人一脚踢飞了蚁窝，拆迁
扦插又一面红旗
这让蚂蚁们急得
乱成一窝粥
四处寻找，丢失的故乡

母亲

黑色石头的红泪，漂着碎花蝴蝶
过山车
透过一角潮湿
从未干透滴滴答答的影子
苦忍，阴凉
炊烟捐出小溪
替放飞的河流们烧煮
舌尖

旧衣服

胎盘上的气息，
母亲。
每一株草的萌芽，闪电，
穿着旧衣服。
每一只小兽的啼哭，疼痛。
你穿过的烂泥巴仍穿在身，
儿女们扔掉的土地。
你穿过的尖刀仍穿在身，
儿女们行走的迷雾，歧路。
你刺穿的人间仍穿在身，
我看见一条凝固的道路，
被血洗过一样。
为什么你还不扔掉它？
你看见远方的儿女，
被堵得气短，心慌。

红花草

病榻上
呻吟着撒落种子的老人
红花草，我水嫩嫩的乡村妹子
为了星空下一株饱满的穗子
被犁说服
以花为泥，以身殉大地
放弃了城市的鲜亮，落寞
那也是一个临终老人的遗嘱

扫墓

月亮住在娘的胎盘里，
直到生下来。
坟墓里没有月亮。
娘还是那件旧衣服，
被风寒的月亮披在身上。
月亮轻轻咳嗽，动了胎气，
痛在娘的子宫。

天冬

在根部
生长着几朝几代
鲜活的子民
我今天挖开了这一坯黄土
取出腐烂的皮壳
也取出雪亮多汁的纺锤
仿佛刚刚活过
刚刚被我挖穿了一生
我是个罪人
偷窃了“家乡”
世界就这样被盗贼们
搞得毛也不剩

接着母亲肩头的扁担

山梁上的麦子
圩田的稻子
一口气走不到家门口
我还是个瘦弱的中学生
从县城走了二十里地
摊上了收割的麦子
撵上了喘不过气来的母亲
替她换换肩
这条路怎么就走不到家门口
我看见一根麦芒刺入了母亲鼻子
只用一块旧手绢揩出了新鲜的血滴
这扁担怎么就那么听话
替母亲换出了一个喘息的窗口
过完了星期天我就要赶回城里去读书
不知道母亲的鼻血止住了没有

父亲

文弱的书生
从工厂走到农村
遇见风暴里抢收水稻
尖担上，一头插了二梱，一头三梱
侧身将担子移到母亲肩上
又拖着泥浆往稻田里赶
直到雷霆破壳
闪电在水面走出了银蛇
稻田顷刻间被涨水淹没
我和妹妹看见神奇的一幕
回到白炽灯下
母亲掀开父亲的白的确良衬衫
两个肩头被木头压破了皮
血渍斑斑
似乎听见瓦檩上什么东西怪叫了一声

路遇

撇开了我
蝴蝶们
淡忘在人间的姐妹们
找到街头上。叙旧
为什么这一次
自己被狠狠撇了一次
活了这么久，不懂得怎样面对一只陌生的蝴蝶
和亲人
蝴蝶们，用自己的一撇和陌生人的一捺
跳广场舞，手牵手
天空里，两只交尾的蝴蝶
连成一个“U”字
玻璃管内的血液疯狂流入渴望的身体
一一我为谁输送过血液？……

一撇，写得那孤独
一捺，再也写不下去了

风景

好像宇宙要大爆炸了
小幺妹
早上对我说
指了指二姐跑出去的方向

可是……他伸长脖子
啄着一团迷雾
一树白玉兰，撕哭一地

收割

穗子送到刀口
让刀锋犀利
风暴里砍下风暴，也分娩孩子
土地繁衍了土地，也繁衍了
以命相抵

思念

月亮是一件花衣裳
跟着母亲穿过开花的村庄
一觉醒来，月亮不在身边
女儿的心，吹狂风吹到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