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外一首）

严观

天空之瓷豁开一道秘径，
风在云絮里演奏竖琴。
电荷对坐于深渊，寂静的厚度，
正负的渴念越过矜持的临界，
刹那间——银枝击穿玄武岩的封印。

光的遗嘱，先于雷鸣的念诵：
三十万公里外奔来的偈语，
早三步抵达眺望的窗棂。
声波在群山的回廊间，
搬运钝重的铁砧，捶打大地的耳膜。

季节的合页被它劈开——
这银刃的祭司，以一道凛冽的签文，
斩断冬的锁链。冰棺在草根下碎裂，
杏花忽然在断桩上点燃苍白的旗幡。

农人见天梯垂落，龟裂的田畴
写下瞬息的神谕。陶瓮中稻种颤抖，
惊醒的根须梦见鹅黄的洪流。
数着屋檐渐疏的鼓点，将蓑衣折成
收拢的翅，望向沟渠里游动的银鳞。

怀乡者怔立站台，骤亮的鞭痕里，
目睹故宅的白墙浮出夜的海床——
椿树与井栏瞬间显影又沉入黢黑，
行囊突然变轻，装下整个震顫的苍穹。

至于诗人——挥霍语言的炼金术士，
痴迷于收集霹雳残存的骨殖：
那被烧灼的空气里蜷曲的焦香，
水洼倒影中战栗的碎钻石，
雨后万物湿润的、仿佛初生的凝望。

闪电，宇宙倏然睁开的单眼，
它照耀，显形；审判，剖开。
当它敛迹，暗处有菌菇举起铃铛，
宣告缺席的光埋进种子的梦谶。



                         雷霆霹雳


淬火的剑锋，天扯破暗穹垂落的
素缟，万籁噤声，一道银弧
亮剑混沌的经卷，镌刻一刹
天地崩裂的谶语。锐光疾扫旷野，
灼痛了暮色，蛰伏的乌云骤起
翻涌，尘世的宣纸上焦黑的笔触，
似墨汁骤然崩溅，崖壑雷霆。

（冷暖气流剧烈碰撞，
云层间电荷疯狂撕扯，
正负电的厮杀淬炼裂空的轰鸣，
裹挟着云团的重量砸向大地。）

谁的瞳孔，烙进这灼烫的神迹？
仰望者的视线凝成熔铁，战栗啊！
没有一声雷追上那道先行的白影。

（光速远快于音速，
先撞见这劈开黑暗的锋芒，
数秒后，雷霆的咆哮才姗姗来迟，
在耳膜上炸开迟来的震颤。）

整个寒夜，冻土囤积力量，
似乎蓄势已久，骤然屏息
亮于灵魂的废墟，淬冷的钢针，
挑破几朵欲死未死的残冬。

（春天就这样斩钉截铁驱离冬天，
以这道闪电为檄文，
撕碎霜雪的铠甲，让冻土下
的绿芽听见冲锋的号角。）

蛰伏的惊蛰乍醒，
冰棱绽出裂纹，
颤抖吧，荒寒之境，
决绝的白刃还在俯冲。

光的蹄声踏过屋顶，
神明遗落的火镰，在云端闪烁。
这撕裂黑暗的决绝，天地
写给人间的箴言，滚烫啊！
失语的山石，在刹那间开口。

暗云褪去最后一缕寒，暖意破土，
那道闪电的余温，焐热了冻土，
新生之境，春的潮声正在上升。
那惊艳的白焰正在降临，
新世对旧尘宣谕涤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