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的3首诗和1篇散文

刚杰·索木东

给母亲的3首诗和1篇散文
                              （藏族）刚杰·索木东
这个季节的雪没有落下
            
·1·
这个季节的雪一直没有落下
妈妈，这个季节
你远游的爱子
依旧不能回家
鹰飞过的那片土地还平安吗
为何昨夜的泪水
依旧打湿永久的牵挂
青稞摞上架的日子
黑色的诱惑在眼前不远处
打开远离故土的所有困惑
而谁又站在大敞开的门洞里
用一盏孤灯
等待冬夜归来的你我
·2·
无意去讴歌什么
这个季节的雪始终没有落下
谁还像一个平静的智者
任平静的生活
沙子一样筛落
远离你的呼唤
妈妈，旅居他乡的儿子
仍是你嘴角的那缕骄傲吗
醉倒在城市的街灯里
我只能看到
祖先一千年前的心愿
在这座临水的城市
花一样静静绽放
·3·
只能这么老去
妈妈，千丝万缕的系念
我尚无法回答
就如一片不合时令的叶片
在这个遥远的城市
即不能永立枝头又不能潇洒的落地
带着儿子的思念
那条老路依旧清晰吗
妈妈，远离你的日子
迟缓的脚步依旧无法踩响
这座城市临水的福音
那朵苏鲁花
又为谁捎来带露的忧郁
而这个季节的雪还是没有落下
·4·
昨夜的故事已在千年以前追忆
妈妈，谁还在昨天的草地上
等着用花手帕包藏远去的童年
牧歌悠扬的夜晚
我如何摸着一缕熟悉的炊烟回家
那和黑帐篷一起老去的
还有我对故乡的最后遗漏吗
深藏箱底的那管鹰笛
尤带着父亲的体温
却已经吹奏不出
那些贴近蓝天白云的音色了
·5·
而今夜无怨无悔
妈妈，随一盏孤灯落地的
已不仅仅是生活的苦涩
那怕这个季节将干涸千年
摆上桌前的祝福
足以充盈四季的饥渴
年关将近，妈妈
站在还乡的路口
谁还能卸下
所有的艰辛和遗憾
一双瘦手平静地细数
你日见稀疏的白发
惟一只能看到一场大雪
在久远的苍穹
正纷纷扬扬的落下
2000年1日6日初稿。10日修改。
2001年6月19日夜再改于兰州。
站在你的白发里，阿妈
                                   
站在你的白发里，阿妈
站在白发飘落的风里
我看到所有折断的故事
被一段又一段地嫁接成人生的美丽
站在你的白发里，阿妈
站在白发养育着的思念里
我远去的马蹄声
还是你落泪的唯一理由吗
为何昨夜的梦里
却只能看到你背过身去的影子
站在你的白发里，阿妈
站在白发染绿草原的童年里
我不知道最后的伤心
还会落上哪一片土地
归乡的路上丢失了珍贵的记忆
谁还记着我优秀而诚实的名字
站在你的白发里。阿妈
站在没有你的双眸注视的夜里
别人的谎言和自己的真实
都不再是一种最后的遗弃
唯一只知道灿烂的人性
就在眼前化成最美丽的回忆
站在你的白发里，阿妈
站在你用祝福浇灌熟了的生命里
即使世风落上肩头只有永久的沉重
我仍然无法关闭
自己追寻善良的那扇窗子
站在你的白发里，阿妈
站在永远向乡而望的夜暮里
那缕袅袅而起的炊烟
仍然唤醒流浪经年的游子
阿妈，站在你不再美丽的苍老里
走过异乡的每一个街道
迎着你深情的目光
我不再害怕身后的土地上
没有留下鲜明的足迹
2000年6月16日
给病中的母亲
. 1 .
此刻，坐在你的身边
坐在你被麻醉后
依旧呢喃着孩儿名字的身边
妈妈，你的面容已经不再美丽
在你撒满枕边的白发里
我千里奔波的疲惫
显得渺小而且可怜
三十年前
也同样应该是在病房里
妈妈，那时你娇好的脸庞
在阵痛里满布幸福
因为你引以自傲的孩子
就要在你年轻的世界里诞生
而今天，妈妈
曾经培育了我们生命的子宫
却要在长大了的孩子们面前
被活生生地彻底切除
在你被推入手术室的一瞬
植根我们心底的命脉
被重重斩断
. 2 .
不知道当年剪下的脐带
你埋在了哪里
妈妈，今天
你身上已经染病的子宫
孩儿只能将它
托付给永远清澈的河水
因为家乡这条小河
会最后通往孩儿居身的城市
因为只有这样
孩儿才能在异地他乡
永远感受着你温暖的脉搏
. 3 .
远在他乡，妈妈
事务缠身的儿子
只能在你被麻醉后到来
也只能在你
尚未彻底清醒的黎明
悄悄地离开
妈妈，彻夜的呻吟里
就让孩儿陪你坐到天明
妈妈，你半迷半醒的话语
正在撕裂
孩儿在浪迹中日渐麻木的心
我知道
人们因为痛疼寻找麻醉
而麻醉过后
所有的痛疼都会加倍
再一次润湿你干裂的嘴唇
再一次擦去你鬓角的冷汗
再一次为你掖掖被子
妈妈，走出病房
再一次离开家乡的这个早晨
是孩儿此生最冷的黎明
2003年2月26日——3月6日作于卓尼——兰州
在十月，想起阿妈和秋天

在十月
在儿子的十月里
想起雪域的阿妈
还有和草原一起衰老的秋天
几缕寒风
已经吹凉她的思念
而在城里
十月，还不算秋天
还没有霜和雪粒
挂上鬓角
还没有过冬的皮袍子
披上双肩
只能这样
在空荡荡的早晨或者傍晚
对这个本该蛰伏的季节
完成一次肤浅地纪念
阿妈就站在十月的尽头
我的日子里却少了秋天
2002年10月8日兰州
想你是一种无奈
又是一个多雨的秋天，坐在这座遥远的城市里，很久以来自以为能承受一切的心情，这一刻才显得有点轻浅。感动于一句歌，一句自己喜欢的雪域同胞亚东的歌，一句写给妈妈的歌：“想你是一种无奈”。——确实对这句歌词没有一个确切的、文本意义上的理解。而却有什么被深深触动了，触动在很久以来渐渐忘记了去想念秋天和母亲的感觉里。
母亲的白发渐渐增多了，这本应该对儿子的人生有一种特殊意义的自然现象，多年以来就被自己很自然的遗忘了。就象十数年的流浪生涯中忘记了疲劳和困难一样，自己也渐渐忘记了感动和落泪。其实自己是一个多么容易感动的人啊！甚至为曾经的痛苦和心碎感动。甚至为一些没名的理由感动。并且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塌糊涂。可最后自己选择的却是一条不能感动和落泪的路，而且是不能不选择的路。走在人生这条足以刻画任何一个人于想象大相径庭的路上，你又有多少选择的机会和自由呢？走在一条所谓的强者可以走、男人才能走的路上，自己被世风打磨得日渐失去原形的人生模式，已经不相信任何感动和眼泪了。
我知道自己是多么深地爱着秋天和母亲，爱着生活和世界。这也是秋天和母亲、生活和世界多年来教给自己的、一生用不完的最宝贵的财富。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低调处理着自己最深的感情。我知道母亲要的就是远游的儿子平安和幸福，我知道母亲要的就是一句不带一点娇气的平常问询。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的笔下，母亲始终是永恒的主题，而感情最好、无话不谈的父亲，却很少出现。甚至自己可以在所有的句子里写下赞美和思念，却无法在母亲的面前表达自己的至爱。
好象记忆的深处，从来没有在母亲的怀中睡过的概念，也没有享受过像别人的母亲那种溢于言表的疼爱和关怀。那时候是多么羡慕别人所享受到的那些肤浅的表象的幸福啊！所以，在儿时的岁月里，总觉得母亲在生活中份量很轻很轻。随着年龄的增长，站在他乡八年的思念中，母亲低调处理感情的伟大，才在一个又一个感悟生活的日子里显露清晰。是啊，站在一家人生活的最前沿的母亲，是没有时间和余暇，给我那些闲得只会关照孩子坏脾气的母亲所给予的一切的。但她却给了我用整整一生的时间来回味和关注来自生活最深处的真爱的机会。
多年以来，我都为有一个贫穷的出身和有一个不善言辞、不认识几个字的母亲而自足和骄傲。多年以来，我都为有一个延续着藏族传统却也繁衍着汉族文明的故乡和家庭而骄傲和自足。多年以来，我都因为早早就触摸了生活的本真而沾沾自喜。多年以来，我始终设想着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建设和美化家乡，设想着用自己聪慧的大脑和勤劳细致的双手带给秋天和母亲富足而安逸的生活。可我今天又有什么？站在秋天的怀中，我甚至没有了以前自以为是的那些沧桑和萧条，没有了许久以来占据敏感之心的浓得化不开的思念。而今，远走他乡，独自发展在母亲的牵挂里，这算不算是一种背叛呢？在这个落雨的秋晨，母亲是守着那方温暖的大炕和热腾腾的奶茶想念远方儿子的饥寒呢？还是一如既往地通过电视上别扭的普通话关注着遥远的城市里天气的变化呢？
文字是苍白的，所有的颂歌在秋天和母亲真实的厚重里显得无力而空乏。“想你是一种无奈”，我亲亲的白发的阿妈，站在秋天的一首歌里，我只能用心来再一次感悟一切。
2000年9月6日兰州

秋叶漫舞

真切的情感，引人共鸣，好诗！建议加精！

故乡云飞

感动!建议精华!

秋叶漫舞

提！

花下鬼

看第一首就很激动了。全身打着冷颤。。。

妙心缘

非常感动。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