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烛的祝词

杨芜一

                            一支烛的祝词
                                                         杨芜一
                    这是2003年1月1日，晚上，8：40分
　　　　　　　　　　2002年刚刚被众生推倒,埋下土
　　　　　　　　　　一支烛等待燃完。那么一支红烛
　　　　　　　　　　风扫过来，它摇一下脑袋
　　　　　　　　　　我问它还有什么话语，一支烛需要逝尽......
　　　　　　　　　　　　　　　
　　　　　　　　　　　　　　　　　一
　　　　　　　　　　且把一切当作小小的纪念
　　　　　　　　　　然后抹去，现在，也或将来
　　　　　　　　　　我们从一个故事的边缘走向中心
　　　　　　　　　　收尾者是一两滴眼泪，或一声被肢解的笑
　　　　　　　　　　神躲在后面，神的手被藏起
　　　　　　　　　　我们眼所望见的，是一些影子
　　　　　　　　　　让石头从悬崖下滚落，给大地搔痒
　　　　　　　　　　路从一开始便载着我们飘飞
　　　　　　　　　　跟着远方的游鸟一起向前
　　　　　　　　　　起始和终点都已被时间收买，我们没有
　　　　　　　　　　而方向常常在我们身后
　　　　　　　　　　躲避我们的，是我们自己，也欢喜地背叛
　　　　　　　　
　　　　　　　　　　　　　　　　二
　　　　　　　　
　　　　　　　　　　故事的中间，有许多民工出现在城市
　　　　　　　　　　在每一片建筑工地上，在野兽的血液里
　　　　　　　　　　与土地饥饿的呼声的末尾
　　　　　　　　　　“且来，让我们一起舞蹈。”这是铁与钢的声音
　　　　　　　　　　民工们便跳进路人的眼眸
　　　　　　　　　　弯成残月的姿势，滴一些碎镜出来
　　　　　　　　　　拥着钢铁，在泥土上成为路人的风景
　　　　　　　　　　当当当当！哐哐哐哐！
　　　　　　　　　　这是舞蹈的节奏，是一种结实的想法
　　　　　　　　　　他们的父老在深深的土地下也听得见
　　　　　　　　　　他们的妻子在遥远的家乡也听得见
　　　　　　　　　　并且常常是在夜间
　　　　　　　　　　孩子们则总是兴奋地说，啊，
　　　　　　　　　　爸爸在做着一种什么样的游戏？
　　　　　　　　　　路人的眼眸是黄昏的深渊
　　　　　　　　　　他们常常猎犬般走过。故事里有高高的笑
　　　　　　　　
　　　　　　　　　　　　　　　　　三
　　　　　　　　
　　　　　　　　　　他们说，美国又要打伊拉克了
　　　　　　　　　　管他呢，这是两个孩子的游戏
　　　　　　　　　　是上帝的一只手与另一只手的游戏
　　　　　　　　　　母亲死了很久了，父亲要到夜晚才回来
　　　　　　　　　　这是黄昏，父亲还没有回来之前的那一点时刻
　　　　　　　　　　是可以玩的，让我们拍着手在旁助威
　　　　　　　　　　也或拉着手一起游戏
　　　　　　　　　　一只乌鸦从那边过来带来两声怪叫
　　　　　　　　　　一个孩子说父亲怕要回来了，但也许又不会
　　　　　　　　　　父亲是到一个小镇上喝酒去的，所以迟迟未回
　　　　　　　　　　这是荒岛，是戈壁，是孩子们游玩的场所
　　　　　　　　　　距镇上那么远，父亲的脚步又醉醉歪歪
　　　　　　　　　　还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嬉戏
　　　　　　　　　　但另一个孩子又说，父亲确是要回来了呢
　　　　　　　　　　看，天都快黑了，露出了父亲的衣裳
　　　　　　　　　　他的巴掌总是又大又响
　　　　　　　　　　总会把我们都赶回去睡觉的
　　　　　　　　
　　　　　　　　　　　　　　　　四
　　　　　　　　
　　　　　　　　　　为什么还有人敲门
　　　　　　　　　　钥匙在谁的嘴里睡觉，几个世纪的等待
　　　　　　　　　　门自己敲着自己，然后也自己给自己开
　　　　　　　　　　沉默进来，从脸上摘下总总的笑
　　　　　　　　　　我们便常常成为流泪的眼睛
　　　　　　　　　　泪是上帝给我们的礼物，是上帝的笑
　　　　　　　　　　我们还原为真实，成为一把椅子的材料
　　　　　　　　　　请灵魂上坐，而魂灵已成为畸形的怪胎
　　　　　　　　　　在故事里供玩耍和追杀
　　　　　　　　　　痛疼开始在我们指头上聚集、生长
　　　　　　　　　　像水集结成冰，士兵集结成军队
　　　　　　　　　　吸收着时光的力度，毒蛇般蠢蠢欲动
　　　　　　　　　　生成野兽的爪，要撕破一些光织成的外衣
　　　　　　　　　　找寻另一种黑的痛，它们是饥饿的
　　　　　　　　　　也搜寻行走的有血的食物
　　　　　　　　　　门也许还会自己敲着自己，但再也不会开
　　　　　　　　
　　　　　　　　　　　　　　　五
　　　　　　　　
　　　　　　　　　　街市上有人卖书，３折，他们说
　　　　　　　　　　新的旧的横横竖竖插腰站在那儿
　　　　　　　　　　把它们身体翻开，里面瞪着许多的眼睛
　　　　　　　　　　从眼睛里也走出许多小人儿，拿着剑
　　　　　　　　　　他们砍出他们的血给你看
　　　　　　　　　　也说，来，拿给你，喝，还有我的肉
　　　　　　　　　　那是一些叫作思想的东西
　　　　　　　　　　而一切都是虚假，他们是不痛的
　　　　　　　　　　他们不是他们，是一群木偶在表演
　　　　　　　　　　木偶也是你，从你打开书撞进去的一刻起
　　　　　　　　　　便跌进了一本人类的剧本中，戏子们玩着自己的玩笑
　　　　　　　　　　而书贩是一个半路入伍的恐怖大亨
　　　　　　　　　　也许刚从一片野林里出来
　　　　　　　　　　带着蓄谋已久的秘密计划
　　　　　　　　　　他们的左眼看见鬼火，右眼看见你
　　　　　　　　　　
　　　　　　　　　　　　　　　　六
　　　　　　　　　　夜假装走了，我们拍着手欢喜
　　　　　　　　　　孩子知道未穿新衣的皇帝把衣服藏在了哪儿
　　　　　　　　　　而黎明是夜挑逗我们笑的一颗纸糖
　　　　　　　　　　是一场游戏中的一个插曲
　　　　　　　　　　绕一个圈，它从我们身后悄悄地回来
　　　　　　　　　　露黑的牙，白的脸，嘿嘿地笑
　　　　　　　　　　像牧羊人样把我们赶向故事的末尾
　　　　　　　　　　几滴眼泪与笑在那儿已等得太久了
　　　　　　　　　　想逃脱的，是一些喝水的杯子，几件衣裳
　　　　　　　　　　不是我们，我们是我们自己暂时的建造者
　　　　　　　　　　夜也要回家了
　　　　　　　　　　地球是上帝落下的一滴眼泪
　　　　　　　　　
　　　　　　　　　　　　　 　七
　　　　　　　　
　　　　　　　　　　谁家的孩子还在天边撒野呢
　　　　　　　　　　敲打着铜锣，使一些文字被惊醒
　　　　　　　　　　锣鼓是沉默的伤，是一只流浪的眼睛
　　　　　　　　　　也星星样挂起，流着老了的记忆
　　　　　　　　　　高贵的灵魂与最低廉的自尊
　　　　　　　　　　搭建成一个被称作诗人的人的模具
　　　　　　　　　　洪水开始从一个老妇额头的皱纹里泛滥
　　　　　　　　　　听说梦里还停留有一只方舟
　　　　　　　　　　而梦是死神的一个窃笑
　　　　　　　　　　鸽子会在一个孩子的手里保持着一种姿态
　　　　　　　　　　孩子是从路旁拾着了它的尸体的，在手里把玩
　　　　　　　　　　一群蚂蚁在石头上日以继夜地爬出神秘的图形
　　　　　　　　　　破解出半个太古老的咒语：
　　　　　　　　　　许多年以前，宇宙里众生是风的一个种族……
　　　　　　　　
　　　　　　　　
　　　　　　　　　　红烛于是在此自灭了，祝词跌落在一张稿纸上
　　　　　　　　　　光躲进永恒的黑洞。新的一年也许早已来临......
　　　　　　　　
　　　　　　　　　　　　　　　　　　　　03年1月1日深夜作，２日午修改

重庆梦乔

很不错的一组，加精了，多多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