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吉林地图（风景篇组诗13首）

老剑

第一首：查干泡，让水漫上来
好大的水呵！没有什么边界
蒙古人的心胸一下子铺出去几百里
蒲草和芦苇茂盛，一春一秋生成水上风景
水波荡漾。她们呼出的长调招呼我来泅渡
在一个干旱的地带要做决定
是否汲取水的力量，和酒的力量
前郭尔罗斯的白天和夜晚都浸着酒香
他们是迁徙而来。他们的孩子们一回头
就会看过去几百年。划船的哥哥你再用力些！
草尖上的家乡已经肥沃得滴下水来
一生一世，所有的儿女都在你的怀中
在吉林西，在中国第七大淡水湖上
认得你的敖包，认得你祈祷的水声
吃你的鱼，喝你的水，用你的嗓门唱你的调儿
醉，就醉在地母的眼睛之上
忘了跑马的故事，和水一起覆没家园
我们所有的人，幸福的人，记得历史的人
都把心口亮出来，让水漫上来
　　　　　　　2004.10.23
　　　　　　注：查干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吉林松原市境内）
第二首：大布苏狼牙坝，大地的士兵
在松辽分水岭的北侧，大布苏湖水深一米
等几万年时间，等天地长到一起
原始的机会出现，狼牙坝上
看土地如何发芽！
在地之灵啊！五十米的高度上你放声大笑
水可以由淡变碱吗？沙可以由低变高吗？
要么大喝一声：草甸和沼泽退后，家园退后
在农业的包围之中，这三十里地面
一眨眼让我们回到远古洪荒
几万年之后，我们的时空界线不明
土地的迷宫里，还没有铸造解密它的钥匙
甚至没有赢得一张赶往未来世界的门票
是入不敷出的时光造就了你吗?
这么清香的流水，我不敢喝
这么清香的泥土，我不敢捧起来
在盐碱逼迫下，泥土也是这样气势磅礴
幽沙似渊，谁令江河改道，水流中断？
泥柱如林，谁又是大地的士兵呢？
　　
　　　　　　2004.10.24
　　　　　　注：大布苏狼牙坝省级自然保护区（吉林松原乾安境内）
第三首：向海，在风景中印证风情
我像一只鸟儿飞来。飞了二十年，或者更多
从知道你的名字开始，就开始在湿地上飞
看察尔森水库的生命之水奔腾而来
听眼下的土地和空气，同时吸水的声音
我看见四只美丽的天鹅，或者更多
已经无力再飞，不想再飞
还有丹顶鹤集合的场景，我能记住她们
成双成对的舞蹈，在风景中印证风情
霍林河已经不是一条河啦，身体舒展开来
湖泊、沼泽、草原、灌丛、沙丘，找好各自的位置
有一百种鸟儿，在这儿唱一百种歌儿。或者更多
南来北往的风，走走停停的风，从脚底绕回头顶
长途跋涉的水，星罗棋布的水，从眼角滴落嘴角
向海，你一点一点摄入我的镜头
而我变不成一只鸟儿，我不能栖落
不能在你潮润的心窝里安家
　　　　　　2004.10.25
　　　　　注：向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湿地）（吉林通榆县境内）
第四首：官马，抚摸你的钟乳，像个英雄
忍住眼泪，我进入洞底。从你的暗河出发
抵达你的深处。曾经不见天日
我只是这一刻，你已经一万年。
而且你总是这样，泪流满面
在地下睡，在地面种粮，在周围斗争并且胜利
这是一个将军的故事，让崖壁的泪水来讲述
让暗河再涌流一万年。我的相貌永不改变
官马，在你的地底我该长些志气
长些匪气，长些英雄气。再一次把鬼子赶走。
甚至要忍住疼痛。进入洞底
体会时光的冷暖，放弃对过程的探究
我只记住钟乳的结局
就像记住祖先的一生。
如今这光怪陆离的色彩，它不真实
它费尽心机改造过的人、兽、神、佛
在自然永生永世的嘲笑之中，有些献丑
在一个英雄战斗之后，我们还不清楚
究竟来战场上找些什么做纪念和留言
每一个人都抚摸你的钟乳，和你的泪水
留影，像个现世的英雄
　　　　  2004.10.26
　　　　　注：莲花山旅游风景区官马溶洞（吉林市磐石境内）
第五首：拉法山，等你一句回应
我是不是一定要攀登，在一定的时间之内
抵达顶峰？是不是还要在巅峰之间来回穿梭
把我的梦，填满你白岗岩的洞穴？
我不了解你，为什么不感到陌生？
一座峰，两座峰，八十一座峰
一个洞，两个洞，七十二个洞
我无法把所有的传说一一印证
我只听漫山的柞树哗啦哗啦地唱
腐植层齐腰深的歌咏。每一个脚印都留有草香
每一个动作都像蕨类，从春美丽到秋。
但还有没有隐藏的洞口？还有没有呼啦呼啦的风
从耳畔过？兀然拔地而起的，除了山
还会有什么如此涌动？我气喘吁吁
在拉法山上，探听下一次坍塌的消息
我大汗淋漓，山体内部的剥蚀从来也没有停止
我不下山。我一直站在洞口，等一句回应
　　　　　　　2004.10.27
　　　　　　　注：拉法山国家森林公园（吉林市蛟河境内）
　　
第六首：庆岭，谁能说清家乡的美丽
冲着你家红叶杀上岭来，闻着你家鱼香闯进门来
活鱼街上的店家啊，快些，再快些！
大火烧开，小火煨炖。千滚豆腐万滚鱼
多少家伙打此路过，多少人物停留下来
吃也来得及，玩也来得及。
推杯换盏，呼朋唤友。天下哪有相同的筵席？
我们到底是享口福的人，还是看风景的人？
嘴里咀嚼着世俗，眼里浪漫着心情
用你的叶脉理理，用你的溪水洗洗
谁能遍尝自己故土的醇香？
谁能说清自己家乡的美丽？
在红叶谷里漫步，我们得慢些，再慢些
鱼香早已经顺着你家门前的公路飘走
一面坡把蒿，把庆岭的味道调遍了东北
还有这一谷的红叶，年年都给北国的山河调色
　　　　　　2004.10.28
　　　　　　注：庆岭红叶谷风景区（吉林市蛟河境内）
第七首：防川，那些水和我的生离死别
千里万里，我嗅着国土的气味找到你
一条水边的路，生怕拐到别家的地盘
向后倒下的，风景不是风景，历史不是历史
小心翼翼的路基上，还能看清一些伤痕
我一点一点地向前，就像顺着一条脐带
去找一个孩子。孤独，却不是孤儿
还有三十里，前方是海，但我已经不能行走
图们江画一幅千百年的血脉地图
从心脏流过来，在这个孤独的指尖却无法回流
水还可以入海，而我的躯体和心，却一并被截留
那张发霉纸上写着：我没有出海口
我不能顺江而下。这三十里，我没有岸。
我的水流过去，那些水和我就是生离死别
我只有这一条水上丝路，在东北亚
我只能远远地看着，远远的大海
那些浩大的水，力量的水，还不能把我染蓝
什么声音再惊三国？我的哭已是一只老犬的呜咽
想的再远，我能看出去多远？
       2004.10.30
　　　　注：防川中朝俄三国交界处（吉林延边州珲春境内）
第八首：松花湖，复苏的女子在四月放歌
一坝把你拦住，把你托住。你的丰腴由水组成
把这一串闪光的珍珠撒出去五百里
遍地的美丽女子，如水的女子
展开一幅东北最大的山水画卷，接我入住
这一次我上大船，和周围的人一起游动
下一次我会独自行动，选择内心的小艇，自己划行
或潜入湖底，或漂浮水面，或搁浅沙滩
我可以做你的浪木，随波逐流寻找我的主人
我可以等到春天，等到开江的一刻
做你的冰排，轰隆轰隆地在你的怀里消融
让鱼和鱼饵一起浮出水面呼吸
那时，你这复苏的女子，万顷一碧的女子
已在四月放歌。水会越来越暖
水会越来越平静。我也一起放歌
我跟着一星一点的帆影，从南到北，从西到东
山也不动，树也不动，甚至水也不动
我在一片水里的想往，就是你，永坐船头
　
　　　　　2004.10.30
　　　　　注：松花湖风景区（吉林市）

第九首：森林山，今晨六时四十一分五十四秒
你不是一座山，你是一个山系的祖名
太阳温暖。经年的雪将哈达门乡的大地完全覆盖
珲春河谷中采金船停止轰鸣，淘金者早已梦醒
太阳美丽。从井口走出采煤工，他们的脸与白雪相映
兽王的故乡里，三道沟炊烟从早飘到晚
太阳光明。一串脚窝从东家连到西家，编织着村庄
雪深一匝以上，越野车在雪岱山上击雪开路
太阳生动。长鼓舞到了天际，虬枝镶金
老爷岭每一口呼吸都已经结晶，雪野映红
太阳即出。太阳来敲你的山门了
我们都是阳光下的人，和太阳一起上升
对阳光痴情的脸庞，渴望刹那间被照亮
太阳已出。今晨六时四十一分五十四秒
新世纪中国大陆第一缕曙光照在森林山上
在森林山顶，我向中国报告太阳的消息
       　　　 2004.10.31
　　　　　森林山（吉林珲春市境内）

第十首：天池，真实的你，藏在你的后面
我也有一座火山，要从皮肤上一点一点突破
我也有一汪清水，终年汨汨，围绕着心脏
就像最亲密的爱人，把裸体也映到极目为止
安睡吧你。这时候只有一半的真实向内心传达
从你的几个侧面上来，发现同一个结果
从不可知的角度欣赏，我还想再绕你一周
还有你的变幻，你毫无缘由的喜怒哀乐
像最亲密的爱人，昼夜都从忱侧一瀑而泻
你的睡相如此沉静啊，让我将几百年做为一夜
等你醒来。真实的你，藏在你的后面
做为大地的一种发言方式，你的炽热
和永恒，以及相关的话语还都留在内心
你把一个决定性的动作，留在醒来之后完成
欲望在上一次用尽，渴望在下一次来临
你一旦暴发，我的幸福就在眨眼之间降临
我来天池一遍一遍追问：我的爱人
你，现在开始吗？　　　　
　　　　2004.11.01
　　　　注：长白山自然保护区（延边州安图和白山市抚松与长白境内）

第十一首：锦江大峡谷，去抚摸你深处的余温
长70公里，宽300至150余米，深100余米
火山之子的肆意杰作，大地的一道伤口
我的哭泣，就是这化作人字的锦江啊
终年流淌在你的疼痛里。上游，中游，下游
水也在你的伤口里寻找道路，等待时光冷却
森林也可以在伤口内外生长，无比的茂盛
原始状态之中，烂漫的山花集合好队伍
到你的身后绽放。火山岩构成的奇异景致
装饰了你的创面。化雨为泪吧！
地裂带上一年变一个模样吧！
在表面的碎屑里去抚摸你深处的余温吧！
我是一个需要热量的人，像你一样
梦想在一个时期彻底康复。
你的伤口也是这样高深莫测啊
没有路，没有近距离对你的发现
更神秘的风景我已经无力抵达。这道伤口
在下一次阵痛中，可能会变得更深，更难愈合
　　　　2004.11.01
　　　　注：长白山大峡谷（吉林省白山市抚松县境内）

第十二首：龙湾群，让篝火和天空说话
你的最深处达 96 米。我站在湖心岩的尖上
有些晕，我的四周有 70到90米的水深
我不明白这一根坚实的花岗岩石柱
如何从你的底部破水而出？
一枚硬币是我的祈祷，在水的包围中
它是否还会给你增加重量？
龙在脚下，龙在水中。你们姐妹成群
戏水，溅起的水花滋养了龙岗山脉
玩火，毁坏了历史上的田园和庄稼
我点燃一簇一簇的篝火，让火舌
和你的天空说话，让山雾继续弥漫
你欢乐的舞蹈过后，原地的啜泣
天空的这一滴眼泪晶莹清澈，但看不见底
我站在湖心岩的尖上，分析眼泪
龙去留渊，留一湾圣水给明天
而我，只能一眼看进去10米
　　　　2004.11.04　　　　　　　
　　　　龙湾群国家级森林公园（吉林省通化市辉南境内）

第十三首：净月潭，你现在就能让我哭
这一片森林，是父亲母亲一株一株栽下
这一支庞大的队伍行继续行进，树与树并肩开路
城市在后面跟进。水与水汇合，也在后面唱歌
一杯茶，一把椅，一枝笔，一张旧桌
一幢屋，一缕斜阳，一丝风，一方林间空地……
我在这里长住，搀扶着我的城市
在中国最大的人工林里，闻一闻松香
一阵雨，一片云，一条路，一种心情
一席话，一叶小舟，一碗酒，一场鹅毛大雪……
水在昨天结成冰，树在明天保持住温暖
还有父母的光荣，在山水之间和冰雪之间
水在前面唱歌，树在后面掌握着节奏
我在最后，和我的城市一起跟进
去太平楼上大钟一敲，净月潭
你把森林给我，把水给我
把一座城市放在水上和森林之上
你现在就能让我哭，让我的一生都扎下根来

　　　　2004.11.05
　　　　净月潭国家级森林公园（吉林省长春市境内）

fanmask

中国诗歌的《国家地理杂志》——建议加精华。

老剑

谢谢fanmask 和樟树的鼓励。

都配图的，可来这儿看：http://vip.xici.net/board/doc.asp?id=828&sub=21&doc_old=1&tid=39628
＜吉林地图＞就是个诗歌的＜吉林地理＞，我的设想中，下一步要写“风物篇”、“城市篇”、“人物篇”等等。谁知道能不能写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