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碎的煤

脂粉 · 发表于 2005-8-7 01:01

散碎的煤　　　

　　常常在路上看见一对对送煤的夫妇，男人在吃力地拉着板车，妻子在后面帮着推着，有时还有个丁点儿大的孩子坐地藕煤堆上，他们沿着家属村叫卖着，帮别人送上楼或者搬进杂物间，一车煤送完后，他们走在回路上，步履轻快，表情愉悦。他们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逢头垢面，衣服洗得褪去了原色，皱皱巴巴，破破旧旧。
　　胡蛮子两夫妇就是这样的一对。
　　我单位偏僻，门岗是24小时班，一直用藕煤烧开水，热个饭什么的。每隔几个月，需要一些煤，陈姨是我们单位专门管这后勤工作的，因此谁若缺东少西的，总是先告诉她。
　　胡蛮子跟陈姨交道有不少时日了，陈姨一惯节俭，家里一年四季用一种节能煤灶烧热水。一家大小洗洗涮涮有那个节能灶就足够了，因此一直是用胡蛮子送的煤。单位的供煤也是陈姨介绍的。每送一车煤来，胡蛮子总是一坨坨码得整整齐齐，可是路途的颠波总会碎几块藕煤，这个时候，一直站在边上守着的陈姨就丝毫不客气，拣出来，放回煤车上去，然后再结算。胡蛮子是那种特别蛮横的人，他一看马上就急了，然后就大叫大嚷起来。非让陈姨接收这几块碎了的煤，可是陈姨板着脸，没有一点余地的可讲，于是胡蛮子一脸胀得通脸，一副将要决斗的公鸡的样子，开始叫喊开了：“一路上多难走啊，这煤也不是铁打的。就保证不碎？我那么远送过来。不就是一块二块钱的事嘛，你他妈的认真个什么劲？给你家送煤你还没这么样罗索，这还是公家，你装什么装……”话说到这个份上，本来就粗俗的陈蛮子接下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陈姨也不放让，用她那又尖又细的嗓子也高声说道：“你以为这是家里啊？家里我有藕煤模子，可以将碎煤集一块重做，这里怎么办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碎了的煤你可以回煤店换的。叫你蛮子一点也没错，人家公家的钱就不是钱啊？下次不让你送了！”
　　“不送就不送，你这个臭婆娘真是麻烦……”
　　对他们的吵架，我们已经很习惯了，几乎每隔几个月就发生一次，胡蛮子使劲叫骂的时候，他的老婆，那个不太说话的女人每次都一脸恐惧，卑微的样子，使劲拽住男人的手臂，拉开胡蛮子和陈姨的距离，只怕胡蛮子一伸手将瘦小的陈姨煽倒在地，私下里我们觉得胡蛮子固然不讲理，可是陈姨也太较劲，有些时候公司浪费的东西还不止这几块煤钱这么多，可是，我们都不敢出来说话，只好看着他们吵，不让胡蛮子动手打人就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吵归吵，骂归骂，担心归担心，胡蛮子叫得凶，却还没动过手，那胡蛮子的大嗓门和陈姨尖细的声音搅掺在一起，可是从一楼的大门口一直吵到我们四楼的财务科，有时财务科室里的我们也劝陈姨算了，陈姨大眼一瞪，教训道：“你们就是不会精打细算。这也不省，那也不要紧，钱不就是这样流失的啊？你们丫头片子的，闪开，我说多少钱就只能付多少钱，以为是公家就好占便宜啊？想都别想！”说完白一眼胡蛮子，理直气状的样子。陈姨每次都是胜利者。
　　结完账后，那几块碎煤可怜地躺空板车上，跟着胡蛮子两夫妇又回去了。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门岗又提出要进藕煤了，我们几个年青人暗自发笑，调侃道，那种毫无新意的吵架又会要爆发一场了。
　　果然一天一大早胡蛮子的煤车就到了，这回板车上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在吃着冰淇淋，一脸满足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胡蛮子的儿子，简直跟胡蛮子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只是一个大点，一个小点。
　　一听到煤来了，陈姨赶紧从办公室跑了出来。我们偷偷笑她是应战去了。
　　陈姨一边站在一边看胡蛮子码煤块，一边跟那小男孩聊天，“放假了？到爸爸妈妈这边来玩？”“是的。”“这次考试考得好吗？”“语文95分，数学98分，其它的都是优。”“嗯，不错。好孩子。”陈姨笑嘻嘻地鼓励道。胡蛮子的老婆站在一边，也不顾手上粘着黑黑的煤灰，一脸慈爱地摸摸那男孩子的头。
　　这一次依然还是有几块碎散了的煤，陈姨没吭声，找出一个塑料袋子，将煤块拣进了袋子里，转身对正要发火的胡蛮子说：“这几块煤的煤钱我自己掏给你，余下的，你跟我来财务科结账吧。”
　　望着胡蛮子一家人轻松远去的背景，我们似有失望。少了他们的争吵真的是多了一份寂寞。
　　陈姨骂倒：“你们这此鬼丫头们就没脑子啊，那孩子好不容易放假跟着父母身边。若看见父母为了几块煤跟别人大动干戈，生活得那么卑微和艰辛，会是什么滋味？不能让他从小就留下自卑的心理。这几块煤我带回去让我家老头子用煤模子重做一下，自己烧好了。”
　　说完麻利地一个转身。忙她的去了。留下我们在那里心里酸楚，眼睛潮湿。　　

北溟 · 发表于 2005-8-7 01:29

[这个贴子最后由北溟在 2005/08/06 11:56pm 第 1 次编辑]

陈姨最后的话，使我改变了对她的看法。文章以小见大，从细微处着眼。
先红，大家砍。

泽润 · 发表于 2005-8-7 06:44

一件小事，足显大情怀。喜欢这种反映底层人民美好情怀的作品，推荐精华。

泽润 · 发表于 2005-8-7 06:48

散碎的煤，闪光的心。

北溟 · 发表于 2005-8-7 07:57

下面引用由泽润在 2005/08/06 10:44pm 发表的内容：
一件小事，足显大情怀。喜欢这种反映底层人民美好情怀的作品，推荐精华。

同意精华。

星星小倩 · 发表于 2005-8-7 14:35

[color=#9932CC]
文章最末陈姨的话让人动容，辛酸与感动溶在了一起。再苦也不能够苦了孩子，将文章的思想感情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尽管两夫妻平时也为了一些小小的干戈而吵架，但是在孩子面前，他们又表现出了一个身为父母的自尊与责任以及关爱。
而这，也是天下父母亲的心啊。让我们这些身为儿女的看了感动。
操作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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