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一个人内心的河流——评慕白的诗集《有谁是你》

向天笑

      慕白，打过工、教过书、当过记者、做过编辑，有部分作品在《诗刊》、《诗歌报月刊》、《四川文学》、《星星诗刊》等报刊发表，现在温州市文成县文联负责。在收到他的诗集之前，我诗歌报网站也读过他不少的作品。但在电脑的屏幕上看和诗集的纸张上看，效果还是不一样，前者给人的感觉轻飘飘的，后者给人的感觉沉甸甸的。
     收到慕白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的诗集《有谁是你》后，给人的感觉极为素静淡雅，在这个多姿多彩的时代里，他的诗集以黑白灰的面目出现殊为难得，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把他的诗集从办公室带到家里，又从家里带到办公室，反复几个来回，认认真真地看了几遍，没有想到这位活跃在网络上70后的诗人，竟然是当下为数不多的不追赶潮流的诗人，固守诗歌的传统，唯美、抒情成为他的诗歌价值取向，更是难得。     记得我有一次在公交车上看他的诗竟然坐过站了，沿着长江边的青山湖往报社走，边走边想，看了那么多年的诗，自己也写了那么多年的诗，诗究竟是什么呢？我也无法说清，其实好多写诗的人也难以说清，何况只看不写的人呢？我常常在长江边上抽烟独坐，面对一条经年不息的大河，只想说诗歌是一个人内心的河流！内心没有这条河流淌的人，说他是一个诗人，让人难以相信。
  诗歌是内心奔涌的河流
     我与诗人慕白素不相识，只知道他生在东海之滨的山城文成，那是山清水秀的地方，群峰连绵的南雁荡山就在那里，还有一条碧波荡漾的飞云江蜿蜒其间，那条不怎么出名的河流常常就流淌在诗人的内心深处。正因为慕白是喝着飞云江水长大的，才有那样的深情写出：“飞云江  纯净的江/每一朵水花都是我的亲人/每一支芦苇都是我的村庄/只是为何不见我心爱的笑容/那灿烂明媚的春光”（《一个人的河流》）。诗人在等待与沉默中面对那条温柔的河流，他不能说出每滴水的颜色，像一个心爱人的名字，那么伟大地占据着他的内心，他在沉默中能看到“月亮的宁静打动三月的芦苇”，他宁愿做飞云江的一滴水，浑身透露着执着与钟爱。借用诗刊编辑谢建平的话来说：江从何处来，已不重要，流向何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已流入了诗人心里，也就是说这条河流似乎日夜都在诗人的内心深处流淌，承载着诗人的爱与愁、悲与忧，似乎比自然的“江”更蕴含着一种勃动的生命力，一个心灵干枯的人是写不出诗来的，正如诗人自己所言：“我必须面对一条河流/调试箜篌的声音”，这里的“箜篌”就是诗，而不是其它的什么乐器，它弹奏着生命的节拍，充满爱的律动，让读者倾听到的是那永不静止的爱之旋律。
     诗人慕白在《另一种形式的抒情：水》对水充满了赞美：“有了水使女人的脸红润起来/有了水使孩子鲜活起来/有了水使河川丰满起来/有了水使鸟儿飞了起来/有了水使庄稼站了起来”，水的力量是无穷的，对一个诗人来说水给他的是种洁净的灵性，让他的感情汩汩流动，让他笔下的文字也变得晶莹透亮。有人说水是女人的的化身，其实一个诗人更是水的化身，如果他的内心深处没有河流，哪来的水呢？只是这河流有自然的河流，更有知识的河流，在诗人的身上流淌。
     水作为一种构思的场景在慕白的诗中显得极有分量，不仅写水的诗数量多，质量也不错，充分表现出作为一个成熟诗人把握和构建诗意场景的能力，因为场景经营得好坏直接决定一首诗的品质。
     “站在水边 /痛苦是涓涓小溪 /如期而至 //水草丰茂的沼泽地 /我的双脚努力地找寻 /不沉的舟楫 //痛苦源自这浅浅的河床 /涉水而过 /深入水的腹地 /这是我一生的愿望 /窄窄的河床 /隔开我的欢乐 /一半为水 /一半为你 //有谁是你 /终日守望这水 /守望痛苦如涓涓小溪”读这首《有谁是你》的小诗，我不难看出慕白为什么要有这首诗的题目作为书名了，深入水的腹地，其实就是深入诗的腹地，可以说是水，不，是诗人内心的河流让诗人充满了灵气和悟性，他笔下的诗句如行云流水，没有晦涩难懂的地方。
诗歌是真情的自然流露
     慕白是一个平淡自然地做人也平淡自然地写诗的诗人，他在《隐者》一诗写道：“脚踏红尘  心在界外/作为男人/我用自己的脚走路/择山而居  择水而处……让太阳晒出的汗/浇灌自己的根  实实在在/生长得不枝不蔓  茁茁壮壮/流一份汗水  结一枚果实”，作为一个不求闻达的山民之子，向往着平平稳稳的朴素生活，结一庐茅房，闲来时养养花种种竹，斟二两米酒，读三本诗书，只求活着就好，70后的诗人大多很难有这种恬静的心态。
    一个诗人要做到平淡自然是极为困难的，特别是对未过不惑之年的慕白来说更加困难，但诗人慕白从传统诗词吸取的营养明显多于西方文学的营养，这也是慕白不同于其他70后诗人的显著标志，他的诗大多都真情的自然流露，没有半点的矫揉做作。
     在诗集的开卷组诗《苦旅》中，慕白是这样真诚地叙述的：
众家兄弟 我的牙痛未愈
这些日子
使我的话语断断续续
如果有一二滴诗意
此时
仅是我不小心掉落的几滴泪水

握一握你的双手  兄弟
秋天里我走向沉寂
落木萧萧  层林尽染之后
美得忧郁了半个山岚

兄弟  我握笔书写的双手
软弱  生活不容易啊
秋水僵硬地流过我的身边
蛙们早已准备了冬眠
寒冷的我还得在文字中寻找家园……
——《一些诗句与冬天有关》节录
     在这些口语化的诗句里，除了质朴还是质朴，通篇都是一股真情的自然流露，那种失去叙述能力的无奈与感伤。“是的，兄弟，诗人何为啊/凋零在人生枝头的生命/爱和死的歌 孤单单地伴着痛苦”。
     在这里我要对慕白说一句：“兄弟，你要写诗，你就要承受与诗俱来的痛苦”！
   好在诗人慕白这苦难中长大的孩子，早就学会了容忍，学会了平心静气地对待生命之轻之重，能把“兴衰荣辱都是过眼云烟”，尽管他“已经很累/累得搬不动许多的泪”也还能“只求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点粮食和水/在这小小的方格稿纸上/好有力气一点燃最后的一支蜡烛/照亮或者燃烧自己……”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诗人另外一首格调轻松的诗《嫁给我，你会是漂亮的新娘》：
整一个冬日的下午，雪
我抒情的号子，朴素的感情
是唱给你的一支支麦笛
我用这纯真的心写成美丽的诗
作娶你的聘礼

雪，我心爱的姑娘
我用一只手写诗
另一只手耕种麦子和玉米
春阳。和风。明月
青山。细雨。麦粒
我的天地小而又小
背靠青山，脚踏涩土
择水而居
饥餐落英，渴饮清泉
这块诚实而质朴的泥土
需要你萋萋的爱情做伴
弥漫着水气的馥郁
雪，你翩翩跹跹
覆盖着我的欢乐

有月品茗，对影而斟
无月读书，清风相伴
早上扶犁垄头
晚间和风低吟
贫困而富有
我的爱情纯朴又安宁
雪，嫁给我你会是漂亮的新娘

春到也栽花，种竹
绕一池萝藤
养鸡，煮麦
纸鸢放飞的天空
爱情的生活不需要吹吹打打
我挑水你浇花
闲来也教子读书
清苦又忠贞
想象绿叶作你的婚纱
麦粒作你的首饰
爱情作你的嫁妆
如此而已
葱茏田园蜂吟蝶舞
雪，嫁给我你会是漂亮的新娘

     看来在诗人慕白的笔下不只是痛苦是真情的自然流露，连充满激情的爱情也是真情的自然流露。
     把慕白的诗看了几遍之后，我有一个感觉，在诗的背后是一个心地善良又坦诚的小伙子，三杯酒下去就能对朋友掏心窝讲话的小伙子，在这个遍地虚情假意的年代里，这样待人无比真诚的人不当诗人，谁还能当诗人呢？

诗歌是生命开花的细节

     写诗的人为何很难向上爬？权力与金钱总是与他无缘呢？也许诗人的心眼总是用来盯住生命里那些开花的细节，在创作诗歌的过程中，其实就是一个观察和感受生命开花的过程，也是一个酝酿和表达自己感情与思考的过程，同是也是对生命开花过程的再现过程。总有一些外在的事能触动自己的内心，诗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终有所感，但总不能直接说出来吧，于是找一个浸沉着自己感情的物象来表达。
     诗人在组诗《生命开花的细节》里，无论是都罗寨的鹰，还是凤凰涅磐的边城，或是夜幕下的芙蓉镇，诗人自始至终都在关注着那让生命开花的细节。诗人自己也说：“诗，它离心灵很近，却离俗世很远。”其实，诗也离俗世很近的，下面我们来看看诗人《对一个静夜的描述》：

鲜花。鲜花下面的是腐土
一匹孤独的马走过
留下残骸　叙述战争

鹰和雪隐伏在暗处
静守阵地　月光如炬
烛视黑夜的每一滴声音
静态的战争　热烈的鲜血
对峙，一些荒草在风里轻轻摇动
像一位失宠的少妇倚门的裙摆
小巷深处。消失
一只夹着尾巴的野狗的吠声
静　从黑暗中流出
汨汨有声

     如果说战马的残骸、隐伏在暗处的鹰和雪离我们有点远，那么倚门的少妇与夹着尾巴的野狗，则常常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之中，在诗人这种蒙太奇叙述之中，慕白充分注意到了细节的作用，而且是让人触目惊心的细节，让人过目难忘。
     特别是《路的寓言》这首诗更是让人叹服，一个意外事件，通过一群人又一群人的围观，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加进“远处  一只睨视的猴子/看着一群人围着一群人/看一个意外”，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一朵血盛开如罂粟”，还有猴子“瞳孔里的恐惧”等细节，具有穿透力，不着多余一字，让读者自己去感悟人的冷漠，还有对生命的沉思。

诗歌是人生伤痛的抚摸
      从本质上来说生命是一场悲剧，一场持续不断的挣扎。德国伟大的哲学家狄尔泰就说过：“诗的活动起点，始终是一种生命体验。”
      “夜色阑珊处 /弥漫的全是你飘香的身影 /梅，握你的手 /倾听月光下的蛙鸣 /振腹而歌/这蛙声与月色的恋情 ”（《与梅对视》）
     诗人通过对一场爱恋伤痛的抚摸，是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特定的伤痛，与梅对视也就是与伤痛对视，读者获得的是一种美的享受，“弥漫的全是你飘香的身影”。
     其实，诗人对人生伤痛的抚摸，并不是为了自慰，而是为了让读者通过对这些伤痛的感受和复述，达到一种反醒自身、感悟人生的目的。也许伤痛是短暂的，但正是由于伤痛的短暂性，才使我们对经历不朽性的感受变得真实、贴切、适度、可信。
     生活中有太多的艰难与困苦，也有太多的不如意之事，慕白是一个吃苦长大的诗人
，慕白的诗歌，无论是写给父母兄弟的，还是写给情人，淡淡的优美中总是带着一股丝丝的忧伤，呈现出对伤痛的一种轻轻的抚摸。如果不是看诗人的简介，我总以为在读一个老诗人的作品，回忆苦难的叙述，几乎遍集都是，也许是因为他那份与生俱来的苦难过于刻骨铭心，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骨子里都永远保存着他对家乡父老乡亲的一片深情。也可以这样说，正是对过去伤痛的不断抚摸，成就了诗人的写作与歌唱。
     诗人的本质是怀旧的，多少都喜欢抚摸自身的伤痛。多年前柏桦就写下过这样的诗句：“惟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诗人慕白也是极为念旧的人：“我想念包山底的山山水水/我想念包山底的一草一木/我更想念包山底死了和活着的人/我一想起他们就要流泪/我一想起他们的一生/就忍不住一边流泪一边歌唱”（《我的包山底  我的文成》）。

     正如诗人自己所言：“生命有许多不可言说的东西，人只能说出一部分，说出的部分照亮未说出的部分，我们看到后者，却无法言说。”
     诗歌不只是内心的河流，还是内心的光亮。诗人在不断地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尽管诗人常常感到骨子里整夜整夜的孤独和寂寞，一个人孤单单地在诗歌的道路上寂寞地走着，但每个诗人都在渴望通过种种努力去接近诗歌的本质，没必要问“诗是什么”，还是赶路要紧！

长河落日

读.不错.

慕白

天笑兄，慕白非常感激兄精辟而热情洋溢的评论。收藏了，欢迎有空来温州逛逛。一起喝酒。

虞文浪

我也一直想跟慕白兄要一本学习.

问好天笑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