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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诗后,诗歌日见价廉质次》
一
中国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兴起的朦胧诗,曾使人耳目一新,至今人们常忆起那些朗朗上口的句子: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北岛《回答》)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顾城《一代人》)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舒婷《神女峰》)
这些经典的诗句,和所有其他经典的朦胧诗,都具有语言的创新,和内涵的丰厚的特质和共性。尤其是,它们反映了一个专制的时代的结束,和美好真实的生活和人性的复苏。理所当然地引起许多人的共鸣,以至于后来许多诗作者的效尤。
其实,朦胧诗的实践并非自新时期始。五四以来的新诗创作,就有过许多生动的例子。比如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的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谁能说这样的诗意不朦胧呢?如若还不是,那么,卞之琳的一首脍炙人口的《断章》总可以吧: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那朦胧的诗意谁能解透?
所以,新时期兴起的朦胧诗,是和五四以来新诗传统的某一方面的诗风因袭相承的。只不过因种种原因,中间隔了一个漫长的被放逐的时代。而后,朦胧诗由于其新颖的诗风和利于个性表达的自由,占领和垄断了诗坛,获得一片喝彩声,又迅速泛滥成灾。
二
朦胧诗后,诗歌日见变得价廉质次。这是因为跟风之作太多,而且主要是在形式上的模仿,但诗的涵蕴日渐稀释,诗的美感和基本要素如灵动、凝炼、含蓄、意境、象征、诗情画意等等渐渐缺席。
一提意象,几乎所有人写诗以堆砌意象为现代诗的标准;有人鼓吹“诗到语言为止”,于是一窝蜂地追逐细微末节的语言。粗制滥造的诗,空洞无物的诗,在一个个小情绪上渲染自娱的诗,俯拾皆是。那些徐了自己和小圈子欣赏,引不起大众丁点趣味的艰涩难懂的诗,不是极尽营造意象之能事,沾沾自喜吗?口语诗的兴起,即是对晦涩的意象诗的反动,同样是无视诗的创造性和美感。诗变得容易写了,变成了些断句的平常话,或企图出其不意制胜的话,殊不知后现代用多了也是惹人烦的。
最近在网页上看到一首诗《稚菊》(作者:汪抒)
潮湿的空气
把安静和光影分开
围墙,但后面的院落看不见
一辆黑色的小车停泊已久
它锃亮的身子使时间打滑
一个人影飘离过来
编辑评语:通篇写菊不见菊,却能够处处感受菊的存在,意象奇异,贴切,令人印象深刻。
真是诗写得怪也评得怪。如果是小说,取一个与内容不相符的标题,是要让内行和编辑笑掉大牙的。
然而现在是诗,取了个与诗行内容风马牛不相及的标题,竟然被冠以有新意、出奇制胜的好诗。
难怪我们现在的诗得不到文坛和大众的认可,呜呼!就是如此引导诗的探索和发展的吗?!
三
当然,好诗是有标准的,是能引起别人、人们(姑且不说人类)共鸣的。
你总还不能说你现在写的诗超过了李白、苏东坡…还有余光中的《乡愁》吧,然而他们的诗引起了那么多人的
迷恋。雅俗共赏,这不是偶然的,体现了诗的永恒的美感,可见好诗是有标准的。
虽然现代诗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至今,在走着一条蜿蜒曲折,有时甚至是下坡的路,但还是能从许多普通以至平庸之作,大量诗集,诗刊中随手拈来几首曲径通幽、通往心灵深处的佳作。
我手头有一本上世纪九十年代黄邦君编的《当代青年新诗一千家》,其中有一首曾引起过我的注意:
《宾馆104》(作者:柳宗宣)
除了自己明白
谁也不知道你曾住过104
没有留下任何印痕
仅仅寄宿两夜就走了
扫描陈设 一如你刚走进
一床一椅一电视一台灯一尿盆
一 间 空 白
你不知道谁曾在这里住过
谁也不知104住过你
有时冥冥想起
你到尘世走一趟
一如曾经住过104
这首诗没有被人提起过,但他对生命和死亡的体验打动过我,使我多次吟咏、回味。
不过,这些相对而言的佳作常常淹没在卷帙浩繁、琐碎心事的告白中,朦胧诗后的现代诗写作,给人的总体印象是一张平庸的脸,充斥价廉质次之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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