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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子聊中国现代诗[9]《意境和意象》
文/ 山城子
这是诗友交流时常用的两个文学名词。限于诗的讨论,也可以谓之诗境、诗象。它可以出现在小学生的近义词系里,却是含意范围不可混同的两个概念。近义部分在“意”——意识、意思、意义、意向,大体都含在里边了;不同在“境”与“象”的区别。
境是整体的构成,是一种情感或思想的背景和氛围;象是分散的具体个别,是掩映背景或透漏氛围的语言媒介的成象。一般说一首诗里只能有一个意境(长诗例外),意象只要需要,却可以层用不穷的。好比“与君一席谈”,领悟明晰了一个话题的旨趣,这“旨趣”是整体的一个,则相当于一首诗的意境;而谈活中的每句或生动活泼或幽默形象的话语,每个令人深思令人感动的细节,就类似于诗中的一个个意象了。又好比进入一个朋友的新居,从客厅、卧室、书房,看到厨房、卫生间、阳台,你获得了一个总体印象,这个印象极似读出的诗中意境;而客厅的格局、装饰,卧室的布置、陈放,书房的藏书、摆设,厨房的炊具、餐具,卫生间的设施、材质,阳台的面积、采光等等,就都是诗中的意象了。
明晰了意境与意象的区别,相互讨论就不会诗境诗象混淆,以致可能同说一个意思,却因一方错用了概念,而分歧而糊涂,而争论不休,说也不清,道也不明了。
还是拿一首诗来对号入座,岂不就一清二楚了?
《屯堡炮眼》
疑问黑洞洞层叠在壁上
回忆或者承传什么?
线装史书庄严厚重
一眼眼的封面如何翻得动?
土匪与流贼不敢近前对视
枪响的岁月深深锁进从前
居民夜里阖家详和呼吸
鼾声均匀流出炮眼星天
这是笔者昨天写的一组诗中的第一首。两节8行嵌进了作者融入“黑洞洞”(炮眼) 的“疑问” 、(岩片)“层叠”的房“壁”、“庄严厚重”的“线装史书”、“一眼眼的封面”、“不敢近前”的“土匪与流贼”、“枪响的岁月”、“呼吸”与“鼾声”恰8个意象。这8个意象间的联系与转折,从整体上造成了全诗深沉、凝重、悠远的时空意境。在这样的意境里游走,可以触摸到作者游览“屯堡”的大体印象和对历史良性变迁的肯定。诚然,“触摸”到的东西应是诗的题旨,亦即主题思想,而不是意境了。
我曾向著名诗人蔡利华先生请教如何避免语言的过于直白,答曰:“用意象说话”。从这里也不难看出,意象就是一种可资用来掩映思想情感背景和透漏氛围的语言媒介了。掩映是为了含蓄,透漏是放出气息,以让读者来寻味。而这个“味”,就是意境。如是而已。
如果概括两者之间的关系,当是:意境是意象的理性抽象,意象则是意境形成的前提和基础。因此,不用意象说话,诗就难出好的意境;而意象纷乱支离,就形成不了统一的意境。意境不好不统一的诗,自然不是好诗。看来出好诗、优诗、精品诗、名诗,首先应当在创造有用而和谐的系列意象上下功夫,卖力气。
2007-2-24下午于家
山城子聊中国现代诗[10]《技艺和技巧》
文/ 山城子
这两个双音合成词,词义相近。适用范畴很广。其相同在“技”上。技者一般指技术,很专业的东西;不同在于“艺”与“巧”的区别。艺指艺术,巧是巧妙。因此,技艺当指某种技术升华后运用自如所呈现出来的艺术性,技巧则是指技术实施过程中处理问题的巧妙性。含意迥然相异。
单就诗或文学范畴而言,技艺是指作家驾驭文学体裁、手法、方式等的审美选择和实施的能力;而技巧则是行文中处理语言表达效果的智慧。技艺关乎整体设计(构思)水准,技巧关乎局部处理(表达)功夫;具体说我们可以从写作手法和表达方式上谈作家的技艺,而从遣词造句的功夫上论他的技巧。
审美选择及其实施,在于作家对社会生活观察体悟的深度与广度,以及对文学体裁、手法、方式的谙熟。这两方面的结合斟酌恰到好处的选择和实施,就是符合审美标准的选择和实施。这样构思创作出的文学作品,必然能表现出作家技艺的高超或高迈。
处理语言表达的智慧,则基于作家对语法修辞规则的全面把握及有效运用,和对语言表达内在规律的深刻认识及合理创新。特别是诗歌作品,由于它本来就是一种语言的艺术,因此特别强调遣词造句出新出美出强的功夫。一首诗作有了这样的功夫,可称之为诗人行文技巧熟捻、新奇或超凡了。
《成都的男孩》一诗(迪拜——见《北美枫》2006年第2期18页),就是一首读后觉得诗人技艺高超、技巧熟捻的作品。请细细品味:
《成都的男孩》
文/ 迪拜
他睡了
被角踢开了一部分
露出他的小腿和脚
我把被子给他盖好
但他又踢开了
两条腿交叠起来
我想偷偷地吻他
然而我坐在床边稍稍犹豫了一下
离开了床
我搬了一张椅子
坐在床边
灯光幽暗,我能静静地看他
我的男孩,他的头发睡乱了
均匀的呼吸声已经能听见了
歙动着他的鼻翼
他的三角内裤被棉被盖住了
刚才,我的嘴唇与它包裹着的肉体进行了交锋
那销魂的体液不知道我能回味到什么时候
现在,我能非常清楚地看清和仔细看的是他的脚
两条小腿上的汗毛无序地排列着
肌肤富有弹性
他把成都的水性也带来了
凝聚在他排列整齐的脚趾上
骨节闪烁着如泉
他伸手擦了擦脸
离天亮的时间短了
我起身吻了他的小腿
第二吻
在他另一只脚上
他的两只脚收缩了一下
从选择的体裁看,可归于叙事体,是一首高雅的文化的性爱叙事诗;从手法看是白描,是连续的平静的细腻的文字白描;从表达方式看,是诗性叙事,是直观的明白的熟捻的慢板的诗性叙事。
这样的设计,也许是为了与所反映的敏感的突破性的性爱内容形成强烈的反差,从而产生震撼的力量;也许是为了创造一个静谧、舒缓、情深意长的意境,从而提升性爱审美的质量。
我是宁愿相信两者魅力的结合。所以我说这首诗让我感觉到了诗人技艺的高超。
从处理语言的智慧看,无疑要服从他的设计。高雅的性爱故事需要干净的语言,细腻的白描特别要求语言的准确,慢板的叙事最宜加上一些叠词和规范内的助词。
语言的干净,就是在行文中没有多余的字,也没有污秽的字眼。仔细阅读全诗,哪怕有20字之多的长行句子,也不可去掉一字。哪怕一个结构助词“的”,为节奏的舒缓,为构句的规范,也不能去掉。至于字眼,越是叙及敏感事体反而越显文雅。
语言的准确,实在是遣词造句的基本功夫。行文中所描“鼻翼”是歙动着的,“呼吸声”是均匀的已经能听见了,“小腿上的汗毛”是无序地排列着的。正是基于这样的准确描写,诗文本语言才显出细腻的特点。
我统计了一下,全诗30行,作者用了3个叠词和35个助词,从而有效地实现了具有美学价值的慢板行文。
正因为如此冷静智慧地处理语言表达,所以让我觉得诗人的技巧是熟捻的。说熟捻,不说新奇或非凡,是因为没有语法和修辞意义上的创新。那应当是更高层次的技巧了。
2007-2-24夜于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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