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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击壤,我们捶胸——差感来自期待视野和经验空间的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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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14 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读到“击壤歌”不禁想起了大学时代读到的一首中国古老的歌谣《击壤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力于我哉!”。在遥远的尧帝时代,人们应该过着部落生活。有一群八十来岁的老人,在炊烟袅袅的村落之中,缓步集聚在夕光照耀的小道上,排起了队形。老人计有九人之众,共分三组,玩起了击壤,一时木片纷纷,场面热闹非凡。有路人感慨万分:“了不起呀!感谢尧帝的恩情啊!”老人们反驳说:“我们大阳出来的时候出去劳动,大阳落山的时候回家休息,自己打井解决饮水,每天出去耕田生产粮食,完全靠自己的辛勤劳动,尧帝对我们有什么功劳啊!”想必那是一个言论自由甚过我们的时代。尧帝用礼乐、仁义治天下,文明初兴,天下太平,百姓衣食丰足,其乐溶溶之景象,便成为后来上千年中国人怀想之梦乡了。人们怀想尧舜时代的心态,宛如我怀想过去了的童年时代一样吧,我猜。
猛然想起儿时我与三五玩伴,每每放学之后,跑去场园玩类似古人击壤的游戏。这都已经是上个世纪的记忆了,时光荏苒,昨天那么远,就像是远古那么不可触摸。在我的家乡这种游戏叫做打石头宝,“宝”是一种用纸张折叠而成的方形玩物,有的地方唤之曰“帕击”(音译。想必是满语。)。“石头宝”就是将宝以赌资的形式放于一块立好的石头下面。以立石为基点,每名玩童将石块或砖头掷于三十米开外,远者为先,回击此石,击中者获得所有压在下面的宝。一时石片纷飞,欢歌笑语,场面蔚为壮观。
“击壤”:把一块鞋子状的木片侧放地上,在三四十步处闸另一块木片去投掷它,击中的就算得胜。因此作为一种游戏,源远流长,可见它自身的生命力。可惜时代即将抛弃这充满童趣的游戏了。可想,在楼群中的花园里飞掷石块,是不可能的。这种与土地亲昵的游戏想必仍会在那些远离现代文明的山野村落一息尚存吧。
古代中国的帝尧时代就有了《击壤歌》,据《群书治要》卷十一引《帝王世纪》载,这是唐尧时一位老人击壤(敲碎土块)时所唱的歌。这是一首古老的太平歌词。《帝王世纪》记载了这首诗的时代背景:帝尧之世,天下太平,百姓无事,有老人击壤而歌,唱的就是这首歌。清代沈德潜编的《古诗源》把这首歌放在第一篇,“以《击壤歌》为始”。有说,这里的“壤”就是指大地。人们在没有乐器出现的时候,大地被当作了可以发声的乐器,在生产劳动中一边击地,一边唱歌。不难推测,这种劳作下的“击壤”实际上已起到了伴奏的作用。同时,“击壤歌”也说明了乐器的缘起与人类的生产劳动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是生产劳动创造了乐器。
语言就是一切。光阴啊,岁月啊,歌在人非。读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力于我哉!”,还能听见那远古的呼唤,并看见长者脸颊皱纹里展露的笑容。生命就存活在语言之中,灵魂就藏匿在声音之中。
今人铁舞取:击壤歌,杂歌谣辞。《帝王世纪》:“帝王之世,天下太和,百姓无事。有老人击壤而歌云云。”《风土纪》:“壤,以木为之,前广后锐,长三四寸,形如屐。腊节,少以为戏,分部如摘塼。”《艺经》:“壤长尺四,阔三寸。将戏,先侧一壤於地,遥於三四十步,以手中壤击之,中者为上。古野老戏成。”之意趣,作长诗《击壤》:以一个古代仙人长者路过现代高尔夫球场为由引,叙述了当下人们的差感症结——期待视野和经验空间的悖动。
时间已经把我们运至公元后的第二十一个世纪,我们却倍增了对上古三代的怀想呢?那片田野,那个部落,是不是我们的乡愁啊,我问。那是我们血脉的原初,那是我们灵魂的飞升地,那也是我们在时在刻,无时无刻不幻想的梦。
诗人铁舞的《击壤》,以典雅的古诗语言引入,以现代的歌词告结,时间跨越千年,为的是一种精神的文化溯源。在我生活的土地上,期待视野和经验空间完全悖动。“我们的时代生产了以往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辉煌工业和科学。然而却暴露出衰颓的征兆,这种衰颓远远超过史前野蛮的程度。”这种颓废来自“文化自宫”,来自对记忆和常识的无知。
文化传承过程中,在无知这一点上,我就是一个不肖的代表。前几日读到马云超先生的《伊水》《波洛河屯》两首关于隆化的诗作时候,我耳热面红,心生羞愧。什么“十字街”“圆通寺”“天主教堂”等隆化的古迹,我几乎一无知晓。后来我用下班时间,几天的时间走访了这些地方,并查阅了文献,“知我隆化”。在走访过程中我发现老者、少者皆呈现出记忆的恍惚、常识的丧失。老者即将辞世,少者尚未意识,造成期待视野和经验空间的悖动。
西化,造就了几代人将“欧美生活”认定为自己的生活理想,这几乎成为文化的中国特色,一种十几亿人的幻象。诚然击壤而歌的日子不会复返了,白云千载。正因此又更加大了差感的程度。作为失忆国度的诗意者——诗人,不免要用古老的方式——诗歌表现和补偿这个差感,带着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他们表现出对“高尔夫球场”当下生活的担心和焦虑,必然会转身向着历史这面镜子照一照沧桑的脸庞,那击壤的长者定是窥视到“大地变了修辞”。像诗人问的一样“为什么会怀想尧时”?我想这是差感使然,几千年来中国人无不是这样来躲避当下的窘迫态的。这种心态和“向前(向钱)”看无异,都是把经验空间向期待视野延伸而已,只不过是视角不一罢了。然而恰恰是这样,期待视野和经验空间的悖动就越是严重。时至今日,几乎有良知的中国文人都会在古典文明没落中产生悲情,对逝去的辉煌产生怀想,甚者挽歌声声。
悲耶夫!古人还可以击壤而歌,我们呢?只好手击键盘,耳朵塞上MP3,然后捶胸而泣。“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造化在悖动中酿造了人们差感的难以化解。造化施缘。既来之,则安之。哭完了,人还得活着不是。生者父母之性,死亡一己私命。毫无意义的时间在毫无意义的流淌,经过我们,我们就无法不被选中。

2008年8月13日
女贞子  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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