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顶记事》
玉冰/文
西山顶老了
像二大爷的辈份一样,仪态龙钟
随处可见的灰条和芨芨草
是西山顶茂盛的胡须
一茬一茬的成熟。
村里的老白杨也老了
老的忘记了自己的辈份
向每一位西山顶上的人都点头鞠躬。
牧羊的老汉,端坐山顶
姿态安祥,如一张泛黄的照片
让袅袅吹起的旱烟,追赶一群步履蹒跚的山羊
喝过水的老黄牛也老了,一脸苍桑
回家的脚步,比日子过的还慢
我的母亲也老了,站在场院的边上
用一把陈旧的扫把,清扫生活的琐事
我也正在变老,在一个落雪的夜里
用生锈的文字,反刍一些陈年的旧事
《西山顶》
西山顶,
操着一口地道的凉州方言
像祁边连山干瘪的乳房
站在黄土高原2340米的高度
长满乡音的杨树
像西山顶花白的胡须
与村口的古庙
准时的看着西山顶的
日出月落
怀揣思念的母亲
踩着二十四个节气,
从村头走到巷尾,
就把日子唠叨成年了
我把梦想扛在肩上
在西山顶一个落雪的夜晚
反刍一段生病的文字
《西山顶上的雪》
西山顶在一个叫西山的山顶。
西山顶如一尊佛
矗立在西山顶人灵魂深处
西山顶上有我的父亲、母亲。
我是西山顶上随处可见的一株青草
西山顶上的人喜欢雪,在落雪的夜晚
一壶热烫的散酒
就能把西山顶上的人散发着五谷香味的心拧成一根纲绳。
西山顶上的人走到哪儿都把方言揣在怀里备用
西山顶上雪会如期落在山顶
多么圣洁的雪啊
比黄金还珍贵,她会公平的落在西山顶上每个人的屋顶
片片雪花,如一个个灵动的汉字
把西山顶写成一首古老的农谚
让我以一个读者的身份
阅读一生
《写给阿妈的歌》
离年关的距离
只有一顿腊八粥的路程
羊群还未回家
我的阿妈也未回家
仍旧站在高原的帐篷
身披夕阳
把思念熬成奶茶
在眼眶里打转
身后是白色羊群和一地雪花
《记忆》
九月,阳光开始稀疏,墙角的苦菜花开了,又谢了。
日子在操场上国旗的一次次升降中,熬成了皱纹。
拉开泛黄的记忆,取一张照片,那个曾经把爱情笑成酒窝的姑娘,
你可否记得,在十年前那个乡村公路旁,丢失在夕阳中的笛声?
《十一月》
十一月,没有节日
天空很凌乱,
没有一只像样的飞鸟
我拼命的埋头写诗
而我却被生活写成了另一首诗歌
《三月》
三月的天空布满风筝
胡须与思念一起疯长
我忘记了站在山顶的故乡
忘记了门前的古井
忘记了母亲抱草喂牛的身影
和邻家二婶新娶的媳妇
忘记了我是生活的奴隶…
《一位清晨造访的母亲》
她是清晨来到学校的
眉睫上挂满冰霜
冻得通红的手里攥着2块钱一斤的啤酒
说是要感谢我教育了她儿子
原因很间单:
她的儿子抽了7块钱一包的香烟
她在我的办公室足足站了一个钟头
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听着一个比她小十几岁的男人滔滔不绝的训斥
她却只说了三句话:
儿子很不听话
丈夫去了新疆打工
去年的庄稼收成不太好
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
背影有些驼,很像我的母亲
我的喉咙突然有些酸涩
我一口气喝完了她的啤酒
《五月,家乡大旱》
五月,阳光焦渴
质地坚硬的土地龟裂成一缕缕伤口
一粒麦子,满腹心事
骨骼,父亲般嶙峋
山峦干瘦,如杜甫的诗歌
疼痛写满皱纹
年老的村庄,怀揣二十四节气
迎风而立。年轻的大哥
跟着南下的大军,
身负五谷杂粮,孤独前行
我以一株庄稼的身份
寻找生活的方向
《草原四月》
风铃摇衣,杨柳的腰肢,几声鸟鸣,叫醒一场春雨
山欲青,雨清雅。清晨的杏花,跌入了爱的浴场
片片碎叶,勾起挤奶姑娘一桶的情思
一粒阳光落下,牧羊犬对着苍松朗诵诗歌
山顶的雪莲,衣袂飘飘,如仙风道骨的诗人,梦里有一片火红的格桑舞蹈
山底的牧场,一头耕牛自称诗人
《磨脐雪山》
雪峰,银光四溢。磨脐雪山绵延似龙
苍鹰高旋的天空,云朵把脸贴在雪山的胸膛,
夜夜聆听一个个美丽的神话:
抓山的雄鸡,遮云的天狗,流金的磨脐
和山底涓涓的小河,流过一代又一代牧人的心坎
啃食生活的羊群,你可曾想过登上山顶
《静夜》
阳光熄了,干净的新月,清澈,安详,宋词般柔软。
五月的风是静的,花也是静的,我桌上诗歌也是静的。
满天的碎星,脚步轻盈,生怕惊醒那对低语的情侣
我静静的站在一盏灯前,把心一点点装进黑夜。
佛说:天地本来也是这样静的
《窦娥冤》
日月高挂。天浊地污
丈二的素练能写几个冤字
几个怨字
亿万个动词
纷纷站起
在元代的史书上刷洗历史
就让六月的雪掩埋大地吧
至少在天堂的路上
还能一路清洁
《九月是诗人的季节》
九月,是诗人的季节
大片的青稞
在尚未酿成酒之前
就醉的东倒西歪
每一个摇摆的动作
就是一首婉约的宋词
一群诗人醉了
醉倒在黑马圈河纯厚的民风之中
红衣女子飞舞的姿态
多像松山草原清澈的眼睛
蓝天,白云,远山上的雪,还有白色的牛群
像一条哈达系在胸前
让黑马圈河伸展了脊梁做人
《雪落高原》
雪落高原,冬天探出白花花的头颅
西山顶上,日子和阳光
一天比一天消瘦
藏歌响起,青草沉默无语
而立之年的松树,并肩而立
姿态像一首古老的民谣
挂在一张雪白的墙上
一群黑山羊漫过山梁
如一首平平仄仄的诗
跟在牧羊人的身后
梦,被凝结成一片薄薄的雪花
漫天飞舞
《傍晚的村庄》
——有感于一位回乡探母的少妇
玉冰/文
傍晚
一只鸟飞过高原
村庄,只剩下一条路的宽度
匆匆赶路的归人
怀揣母亲的咳嗽
疼痛压弯了脊梁
一片叶子落下
身着棉袄的母亲
双脚裹着的绑带
与傍晚的炊烟
一同升到了天堂
一个少妇站在山坡
扶着思念坐下
不知道该怎样陈述自己的伤口
风吹过耳际
山顶的落雪
走不出一行清泪的高度
站在半山腰的羊群
与八岁的孩子
在圈滩里采摘青草
《年关回家》
冬天越来越老,
春天如我赶着回家的脚步
已踏上了故乡的泥土
怀揣着一叠厚厚的思念,回家
炊烟溢满山谷
雪花与羊群站满山坡
牧羊的老张
穿上了新做的皮袄
脚步沉稳
村口的河水开始结冰
年轻的小媳妇在河边淘洗被单
小手冻的通红
待嫁的姑娘
忙着用绣花的针线
书写爱情
幸福挂满脸颊
有人开始磨刀
有人开始杀猪
有人提着两瓶陈年的青稞藏酒
满脸通红,
如写好的春联般耀眼
有人刚刚出生
有人已经死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匆匆行走
母亲在村口的小路上张望
《街头一瞥》
街头
提晚餐的农民
在25路公交车上
匆匆追赶时间
他最知道
时间就是金钱
远处
霓虹灯一脸妩媚
屏幕上的红男绿女
正在引诱一个未成年的少女
喝下青春
更远处
一队警车呼啸而过
车头上鲜红的囍字
并肩而立,我在想:
身后的报警器
心里在想些什么
再远处
餐厅门口的迎宾小姐,笑容亲切
睁大了眼睛窥视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
谁的怀里揣着伟人的头像。
《七月:过乌稍岭》
阳光和雪一样纯洁,静卧山顶
一朵离家的云把脸紧贴在雪莲的胸口
细细的数着脚步蹒跚的羊群
那么多松树,和我一样,已过了而立之年
不知道它们的记忆里有没有一只鹰飞过高原
大风从桠口吹来,油菜花早已招蜂惹蝶
亿万株青草,弯腰静立
等待夕阳下驮着丝绸的骆驼
“秦时明月汉时关”千年的长城
在唐代的诗歌里,挺直了脊梁做人
让胡人的牧马,夜夜徘徊,不敢南下
还未来得及细想
一回头,我的车已过了山巅
身后是一地的格桑花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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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诗选:
<踏 着 思 念 回 家>
踩着犁尖写出的春天,情亲在绿色的思绪里流淌。
落雨的黄昏,我将思念打点成行囊,踏 着 思 念 回 家。
山路孤寂,只听到雨点落地声音。
三岁的侄女把我领到村口。我看见麦秸点燃的灶台上,炊烟在天空书写亲情.
播种生活的父亲背影如弓,像一尊佛,伫立于我心灵的山坡。门口的古井边,银发苍苍的母亲舀满了两桶思念,翘首凝望。
年轻的大哥用汗水耕耘着生活的艰辛,挑起一个沉沉的家。
躺在母亲的火炕上寻找自己的位置,几粒阳光从窗口滴在脸上,从沉重的提包取出流浪的故事,母亲说:将泥土的味道写上
枕着清澈的月色入睡,清晨的雄鸡踩碎了我美梦,同黎明一道醒来:
母亲的茶壶沸腾着幸福
我的眼睛里滴落着快乐。
《乡土恋情》
一、回家
日子以年为单位,和我的学生一样,一茬茬走了,阳台上的马蹄莲也不知开了几次,谢了几次。我在这个僻静的小镇,和一群又一群孩子,纸上谈兵,度年如日。
无风的夜,常坐在灯下,和一些文字交谈到半夜,他们却只字不提是谁在母亲的两鬓撒下银霜。
好久,好久了。没有回家,路边的马莲花没有对我热烈的拥抱,开始对我有些陌生。
望见村口的古庙,就等于踏上故土,我不知道,六月的细雨,是不是从我眼角滚落的泪珠。但我必须承认:“月是故乡明”。
踏进一条沟,沟外面除了有一条更深的沟,再就是掩埋着父亲的山坡。
没有小桥、也没有流水,青草未能覆盖的田陇,和我的肌肤呈现一样的黄色。
回家,在六月的濛濛细雨里回家,这样的时候,我时常想起母亲的风湿病好些了没有。
濛濛细雨里。我看见六十一岁的母亲就坐在屋檐下,和村东头的那一棵古树,慢慢老去。
还有我的兄弟姐妹,和我一样,为一株株庄稼的成长,焦虑不安。
谁在雨中想起了我的乳名,而我又拿什么装下这份沉甸甸的牵肠挂肚。
二、西山:我的故土
向西,再向西,之后就是我的故乡:西山,我亲亲的家
再向西,就是掩埋过父亲后,又养育我的儿女的黄土,像我的母亲一样,一刻也未曾休息
再向西,格桑花开成蝶的形状,满山遍野的奔跑
炊烟升起,夕阳血红。森林,草甸,涓涓流淌的牧歌,见风就长的庄稼
和夕阳呈现出同一种红色。
被爱情羞红了脸庞的牧羊姑娘,挥动牧鞭,跟着一条牧羊犬回家。
一只山羊迷路,怀揣一朵云彩的梦想,徘徊于城市和乡村的路口
遥望黑夜里渐次开放的灯盏,始终找不到哪一盏是阿妈点亮的油灯。
《秋天的心事》
玉冰/文
一
暗云低垂,静立的群山,不见一只飞鸟。
背负太阳的苍鹰,与磨脐雪山悄悄对峙。
一棵离家的杨树,穿上唐朝的盛装,怀揣家的行囊,在夜色里匆匆赶路,努力掩饰一棵树应有的思念。
桑烟在圈滩升起,提起笔,欲言又止,满怀温情的誓言,再一次被盲音隔断,高原的秋风千万次的抽打皮开肉绽的故事。一个个凄婉的传说,昨天已经上演,今天又再重复。
我又坐在桌前,把一个个念想都写成诗歌,粘贴在心灵的博客,等待秋天一次完美的收割。
二
霜落在草尖上。磨脐雪山以王者的身份,在古城河畔静立了千年。
华锐草原,再一次展开臂膀,迎候一只刚刚醒来的归鸟。
日子如我额头的头发越来越少。时间深处,几声犬吠,与深秋的月光一起来到我的窗前。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每一盏都写着家的温暖。
一片叶子落下,我如身着青衫的诗人,鸡鸣而起,把干净的词语,写在干净的纸上。
十三岁的女儿,四十三个学生,还有我的诗歌,在午夜的月光里,一起安睡
我把岁月熬成一壶酽茶,和我的爱人,在月光下品尝
三
萧萧落木,如一首忧伤的曲子,再一次踩痛高原的脊梁。
傍晚的小镇,秋的凉意正悄悄爬进窗户,是谁让隐秘的伤口开始发芽。
一群羊漫过山坡,山坡上那些多情的花儿,踩着零乱的脚步,一步一回头。
一场雨不期而至,点点细雨,敲击心坎。我在想:谁才是这场雨背后的主谋。
一只离家出走的鸟,站在秋的枝头,茫然四顾,脚底踏着的这块土地,如一双绣花的鞋垫,温馨而有些心酸。
一些故事落幕,一些故事又开始上演,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陈述秋天的疼痛
四
往事被黑夜打捞在桌上。
月光的颜色,被一次又一次幻觉切割成碎片,只剩下一张空白的纸,与我对峙。
一匹马还在路上奔走,秋风吹干的眼睛,系在一条世俗的绳上,走不出一首诗的情节
一朵花开了,停电的夜晚,我静静的睡在一朵水仙的花蕊,看一支流泪的蜡烛,在一场秋风过后,怎样熬过冬天
玉冰,原名刘奎 甘肃天祝县第三中学 1996年写诗,后一度停止写作
2008年重新开始写诗。作品散见于各报刊杂志,入选《2008年华夏散文诗选》、《嘉陵江诗选》等。
通联:甘肃省天祝县第三中学 733206 邮箱:lk7303@163.com
[ 本帖最后由 玉冰 于 2010-1-11 19:47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