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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床》
上游水库关闸了,河水
迅速往下陷,露出苍老的石头
面目嶙峋。有时候
真相的呈现多么可怕。还没来得及冲走
的生活垃圾,构成了这个下午的
溺水事件。河水还再往低处退
直到河床的最低处
隐私彻底暴露了出来,裹着
毛茸茸的水草,鱼虾几乎绝迹
一坑坑的深水,去年留下的暗疾
挖走的沙石,在对岸垒起了
漂亮的楼宇,那是生活的表象
《我写下——》
我写下冷,北风四到五级
吹得小麻竹直抖,南墙的柴
码到了齐窗。我写下黑
母亲移来了灯火
我写下祖国,山川辽阔
南方种稻,北方割麦
我写下春天,南风轻送
嫩芽立上枝头,开始舞蹈
姑娘脱下了厚重的冬袄
我写下生活,蜘蛛
把自己吊在半空
练习爬梯之术
《二月》
立春都以过了好几天了,冬的尾巴
还未彻底切断。天气乍暖
还寒。路两边
枯草的尸骨还未腐烂。二月
适合弯腰的日子,你若仔细
在枯草的尸骨下面,绿色已经冒出
星星点点,正在等待
等待南风的摇旗呐喊
收复去年的失地
《往事》
吴小花往山下背柴禾时,暮色就
已经到达了水边,金盆河
蛇样地没入高高的野草。村庄
等在岸边。三十年了
村口的那片墓地,经过时
依然害怕,那些熟悉与陌生先人
一眼就能认出招秀,她
一直停留在十八岁,以及
那些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情窦初开
《身边事——给七天》
午后半新不旧,与
任何下午没有什么区别,只是
去湖南的路上又发生了车祸
警车救护车发了疯似的往那赶,这一刻
隔壁的夫妻停止了争吵。又
想起了远方的事,生活中的忍
强迫我很快恢复了平静,抬腕看表
十八点已过。
《四月》
草莓红了。四月
回到了故乡的山坡。昨天
刚刚下了一场春雨,山山岭岭
洗了一个透心的澡,蝴碟
穿着美丽的衣服,我真的不敢相信它的前世是
毛毛虫。占卜爱情
一个下午都在研究它与天气的关系。种子
深入泥土,我有很多的想法
不能说高尚,不过
都是生活的真实
《乘高速南昌返回遂川》
暮色以米每秒来计算
吉水到万安,两旁的树木从个体到抱成团,黑
从对面的山坡贴上了车窗玻璃
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
还是没有发现它是怎样包围了我
《汤湖河》
书本上你的名字叫左安河,而我
更愿意叫你汤湖河,就像乡亲们喜欢叫我的
小名。汤湖河,搂着小镇
象男人搂着自己的女人,有说不完的窃窃私语
乡亲们走过河上的小桥,有的从此再没回来
孩子们光着屁股,那是炎热的夏天
老人讲着水鬼的故事,女人走下河堤
芦花在她头顶花白,又是一个秋天
岸边熟了的庄稼离开了土地,离家的人
又开始计划着回家,在霜降过后
在大雪之前
《暮色均匀地撒向村庄》
暮色均匀地撒向村庄
灯火浮现,那些想想就温暖的事情
又回到了屋檐下
在那条穿村庄而过的柏油路上
小货车一闪而过,人们早已不去谈论
柏油路的起点与去处了
一声犬吠填满一座村庄
《秋天》
一转眼,河滩上的草又黄了
蝴碟也胖了,有些笨拙
河水开始了后退
把夏天的吻痕留在石头上
(要怎样的相拥才能靠近彼此的心)
沿河而上的风
带来了些许凉意
我们在秋风里捂着人世小小的温暖
不要去忘谈流逝
嘘
时光又已走远了三米
《一夜雨》
它们都是神的孩子
降临大地,领受旨意
走遍山山岭岭,抬挤河流或消失于
泥土。牧羊的人
羊群漫过山岗,那只头羊
就是今晚的神,今晚
眼泪与星星退场
闪电泄露的,小草将捧出
《谣曲》
喇叭花,喇叭花
缠满故乡的篱笆
一朵朵紫色的花
从六月到七月,现在八月已过
一年一年
你把多少少年吹去天涯
又把多少亡灵唤回了家
《谁也无法阻挡风往山谷摔去》
谁也无法阻挡风往山谷摔去
那么地决裂,从山顶向山谷摔去,像
考虑了很久终于做出的决定
那声短暂的惊咽
消失得多么平静
《在小镇上写诗》
黄昏开始,我就成了异乡人
(这是我乐意的,渴望的事情)
安静了下来,回到了真实的自己
側身进入时间的缝隙
在熟悉的孤独里
等待一些秘密的接头
《稻子熟了》
稻子熟了,那些死亡的律令
被金黄点燃,故乡的八月
镰刀早已迫不及待
它渴望成为终结者的角色,砍下稻子的身子
用暴力去亲吻荒凉
那些在月光下走动的稻杆
她们获得了通灵
《第二次写到金盆形》
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地名
一个名字的空壳,住在那里的亲人
去年移民搬到了镇子上,金盆形
早已被搬空,笑语,炊烟,牲畜。。。
那些搬不动的
童年,山上的先人。。。
他们在月光下来回走动
《生活在金盆形的那些亲人》
生活在那里的亲人,他们
像土地一样普通
他们拥有土地拥有的品格,当然
他们最后也回到土地
无声无息,慢慢被忘记
他们像爱自己的女儿一样爱着土地,勤劳
耕作,却很少去问收获
(这也是他们无力去掌握的)
他们那么懦弱,却
坚毅地延续了下来
我不想用到理想 永恒 伟大....
一切都只是为了生活
平凡而简单的生活
《秋夜》
寒冷还在加重,一颗颗星星
把夜空推向绝壁,秋虫
叫着叫着就寂寞了
灯火忙着寻找自己的白骨
《在故乡》
突然发现自己离荒芜这样近
曾经歌颂赞美过的田野,如今迷上了杂草
荆棘,还有小權木。年轻人都远走他乡
乡亲们不再那么热衷于粮食生产
冷风里,太阳很快就躲到了山的后面
冬天了
春天远没有想当然地来临
《小镇》
库区的水泄下来,从鹅胸桥底下
穿过,继续向远处。今天是星期五
小镇上的学校提前放学了,年轻的值周女老师
把学生们护送到桥头,挥手再见
(那是年轻的再见),我目送他们
眼里竟有了泪水;小镇上的妇女们
在阳光下腌制香肠,板鸭
男人聚在一起玩牌,不是赶集的日子
狭窄的街道也显得空荡,冷清;偶尔
有乞讨者或精神失常者在街道上旁若无人地走着
生活就这样在平静琐碎中缓慢移动
《汤湖河》
暮色里,你一如往常地沉默
收紧鳞片静静地流着,好像害怕
惊扰了大地的沉睡者。一场寒潮
你的源头已有了雪意
那些空荡荡的稻田,修剪得
齐齐整整的茶园(它们的隐密我们不曾知道)
那些风
——错过家门的孩子
被坡下的枯草拉住
我也是异乡人
只不过是躲到了一盏灯火里
《从山顶眺望村子》
不是登高望远。只是看看
自己住了一辈的村子
-----稻田空荡,菜园青绿
要腾出怎样的空间,才能盛下
蜿蜒的小溪,伸出臂膀的山脉,以及
村子水口树上的鸟巢,身后的落日
《哥哥》(写给曼德尔斯塔姆)
现在,我尽量回避这些词
放逐.流亡.监禁...文明社会了
我们的冷却还是惊人的相似.哥哥
我们有相同的父亲.啃着你留下的粮食
在中国的一个无名小镇上,雪说下未下,哥哥
你一再吟颂的燕子要等到春天才会回来
童年的伙伴,去了更远的南方,他们把青春
交给了工地.小餐馆.流水线...交给了
歧视.冷漠.茫然...在诅咒的路上
哥哥,你抵达了永恒
[ 本帖最后由 五里路 于 2010-1-2 10:11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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