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我的年选】：姜华的诗

陕西姜华

晋中走笔（组诗）
               
                   近看平遥

        当北风用鞕子把秋天赶过冀州
        晋中盆地有马蹄声破空而来
        黃沙吹下落日  官道上 一队风尘镖车
        缓缓驶进一座古城
        日升票号的彩旗
        让一个家族的声望猎猎作响
        
        一座筑于1500年前的城地
        规整地似前朝银票上图案
        一座城 抬高了晋中盆地的欲望
        让惊奇的老外和游人一次次弯腰 仰望
        五花八门的货币  和我一起流通
        在异乡兑换人生的沉浮  或惊喜
        
        还有那些内敛的泥塑古玩  推光漆器
        青苔一样  依附在这座千年城池里
        世界文化遗产  对平遥人来说
        就像屋墙上的一块沉默的汉砖


                   平  遥  县   衙

        大门南开的衙门 面无表情
        如今买了门票谁都可以进去
        有盗版的七品县令  端坐大堂之中
        一桩春秋的官司正在过堂
        前朝发生的风月
        民间版本的续集还在上演
        
        那些阴毒的刑具  发出冷峻目光
        让一些疯狂的欲望止步
        明镜高悬的大堂 一般来说
        不会被他人的脸色击倒
        食国家俸禄的官人  不能
        轻易从大堂退到二堂
        
        两个小时后  我们几个饥饿的人
        走出了官场的幽深  数码相机里
        又添了几张人生的体验
        权衡再三  吐出的话仍然辞不达意



                         乔家大院

        汇通天下的乔家 埋下宿命伏笔
        银票上花纹 隐喻着江湖凶险
        一座双喜型筑成的宅院
        不知道掩盖了多少苍桑 和风雨
        在祁县乔家大院
        我听到来自庭院深处一声叹息
        
        在晋中  一个商人的宅院
        早已成为山西人手中一张名片  和标本
        一个卖豆腐起家的商人
        对官场难道没有一点侈望
        墙上发黄的祖训
        同封建王朝的江山一起  落满尘埃
        
        观一个望族兴衰  我放慢了人生的欲望
        在这座深宅大院里追问
        那些灯笼红得让人心虚
        后院古井幽深  尘封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山西大槐树

        一棵根系发达的结籽古槐
        繁衍了一个种族的血脉
        从大槐树下走出的人 表情陈旧
        哪一位曾是我的先人
        槐花飞扬  似含笑的霜
        使一个家族的种子在春天枯萎
        
        来到临汾的黄昏
        天上下起了小雨  我不知道
        苏三当年赴京告状  洪洞县的泥泞
        是否应了春寒的哭声
        如今虬枝向天的古槐
        让一群前来寻根的人  做声不得
        
        站在无言的古槐下 香烟辽绕
        我看到一群迷途的蚂蚁
        结队  返回故乡




                          汾   河

        一条穿越历史的河流 浓浓酒香
        曾让多少文人止步
        2009年深秋  我们几个拥有汉江的人
        在山西触摸汾河  一条带着传奇色彩
        黄河以北 北方的河
        
        一条河的流向  就像一个人行走在江湖
        身不由己 前世的财富
        演变为后辈的饥荒
        而汾河就像我前世的朋友  或恋人
        日夜流动在我的思念里  把我的日子
        流成一段一段的忧伤
        
        走近汾河 我的心情像这个灰蒙蒙的城市
        有些优郁 和不安
        都知道山西是一个产煤大省
        我现在牵挂 一条河流的颜色






                       山西特产

        酱牛肉  姜糖  猫耳朵
        在平遥古城  这些生涩的名字
        像妖女的眼睛 迈着猫步
        勾引走我的魂魄  和食欲
        掏出钞票的时候  我用讪笑
        掩饰了羞涩的尴尬
        
        卖糖的女子  有着
        狐狸一样摄人的眼睛 瞬间
        击中了我的软肋
        我手中的自信  竟掂不出多少斤两
        同行的朋友笑了
        我也笑了  笑得有些心虚
        
        从糖果店出来  天
        有些变了 一阵北方硬风
        把一丝风花雪月的心事
        吹落

           尘世的光芒(组诗)

         尘世的光芒

坐在人生的对面 细细打量
阳光伸过来的手势 把一些
微弱的生命一一扶起 让石头说话
尘世的光芒 注视并聆听
来自低处的哭泣 或歌唱

站在高处的阳光 笑声更浪漫些
一些民间的表情 往往被细节忽略
辟如画眉在山间优伤歌唱
辟如杜鹃承受着开放的痛苦
辟如我的父亲母亲 早已被一堆黄土
掩埋了还未说出的亲情
辟如我 一边漂泊 一边写诗

轻轻地把生活中吹来的失意拭去
打开尘封的美好 既使
一生被苦难包围的人
也会被瞬间的欢乐击伤


野花在脊薄的土地上开放

我终于发现 不论多么贫脊的土地
都能养育顽強的信仰 和生命
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竞然使一块不毛之地灿烂
把生命的精彩高举
顽强 内敛 还有些悲壮

在我的家乡秦巴山地
贫脊的土地大雁也不愿收拢翅膀
一块曾经苦难的地理版图
仍然有歌声在那里世代歌唱
比自然还顽强的是生灵
比万物还碱黙的是土地

来自民间的合声 如天籁之音
把我们的欲望 欢乐 和忧伤
一层层履盖 又暂次打开


棚户区传来的歌声

只有穷人的天堂 才会有这样的绝唱
阳光不能抵达城市的阴暗
生长着草根一样的生命
棚户区歌声于中秋夜天籁一样传来
击中了一位异乡人的孤独
那些歌声低沉 舒缓 于夜幕下绽开

一群生命卑微的人
在尘世的低处 站在生活的利刃上
给命运歌唱 怎样才能
把一车负重的生活拉上陡坡
用粗茶淡饭拓宽命运坦途
然后把针尖般的幸福 在月光下放大

中秋夜经过城市棚户区
我行走的脚步慢了下来
旅途上微弱的灯光 被那些音乐依次点亮
一个人的声音 被一群人声音淹没


阳光照进我阴暗的书房

坐南朝北 走向有些诡异
十二平米空间飞翔着沉重的翅膀
窗外的阳光 总是在午后 或者更晩一些时候
偷窥一下简陋的书房
刚好与我的阴谋形成一个夹角

斑驳的光线 忽明忽暗
把我的人生倒咉墙上 像一张画皮
若隐若现 汉语的一个意象
鬼魅般折磨 诅咒着我
瞬间浮现的场景
常常引诱我一脚踩空

有时阴影中的光芒
甚至比阳光下的黑暗更具威胁
雕刻着锋芒的思想
往往把人灼伤


一个人假若死了

一片叶子被风吹落
就会有一个生命诞生 轮回
上帝收走了凡胎 灵魂开始飞翔
有的人终生在丈量
新生到消亡的距离
一个人假若死了 他的名声还能支撑多久

凡心不泯的人 生与死都很沉重
一些欲望往往把身体压垮
我看见一对鸟儿为赛歌啼血而亡
尘世的拚杀消匿了多少声音
生命漫长而又短暂
引力失控 星辰陨落
坠入尘埃的生命 又有几个圆满

其实 生死并没有十分清晰的界限
有的人死了 却还活着
有的人活着 已经死亡


慢慢回味尘世的温暖

人过了中年 往往容易怀旧 和回忆
经常梦到自己的前世
浸满母亲的乳香 牵着小城街巷
窜进窜出 还有自己的乳名于黄昏里
被亲情呼唤 一声高 一声低

多少欢乐伴着青春的忧伤
鸟儿一样在空中飞来飞去
梦一样朦胧的童年 和爱
早已被季风吹远
马路上丰姿卓约的姑娘
那一朵是我前朝未开的花

父毌返回泥土 子女丰满了翅膀
一棵渐老的树 期望绽出新绿
聚起一片温暖的荫凉
向红尘经过的人们 说苦


      
走三峡（组诗）
在长江二号游轮上

当长江的浪涛声 伴着风
把一群来自天南地北的人
赶上同一条命运的船
江水倒映的表情  隐藏了背后的动机
服务小姐的甜笑  打湿了旅途的沉闷
就像眼前这场温柔的小雨

缓缓行驶的江轮   溅起一朵朵浪花
把尘世的浮华渐次打开
功能齐全的语言  比肩星级酒店
一些诱惑的欲望  挥霍着游客钞票
我看一群满口吐粗的人   在头等仓里打座
还有一些面孔模糊的人 挽着
女儿一样的情人   尘世的方言
就像这雨后浑浊的江水

长江两岸的眼睛
阅遍了人间多少沉浮  和风雨
一条船   又能承载多大时空
暂且放下人生的烦忧  无奈  和奔波
在这茫茫长江之上   作一次短暂的放逐

       夜拜张飞庙

做了汉武亭候的张飞
仍放不下尘世恩仇
一座小小的庙  守在长江边上
沉淀了多少历史的真相
怀着对英雄的无限敬仰   奔波千里
今夜   我来拜你

潮水一样涌入的人流
又有几人能读懂你的表情
一本《三国志》的皮毛记载
掩盖了多少后世之生的仰望
此刻   有生动的面孔伴着鼓角
于夜色中明亮  滔声中隐去
想起历史的悲剧和一个人的江湖
我不敢哭  更不能流泪

夜市上小贩的吆喝声比生意红火
所有商品都披上了张飞外衣
我没有购买和吃喝的欲望
我只是觉得  码头上那位老农的西爪
此刻更真实一些


       白帝城遇雨

走上那些堆砌历史的石阶
我的步履有些沉重 不安
争雄三国的一代英雄 竞然落难于一座无名小山
一只脚刚刚跨入前朝的门槛
不想与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在白帝城撞了个满怀

心情沉重的我 几次欲半途而退
庙堂上托孤的场景 把我中年的矜持击碎
想当年火烧连营 加上江水的合谋
生生把一个君王复仇的火焰浇灭
汉室的大梦 在一庙宇里灰飞烟散
出师表上 写满了先帝的眼睛

那些卖完了雨伞的小贩
满足的表情令人憎恶
一个生前未完成夙愿的人
没想到死后的负担仍然这般沉重

    阴阳丰都城

走上丰都码头
身上就有了丝丝寒意
一座专施阴政的城池
让一些心怀鬼胎的人望而却步
登山的索道把灵魂悬空
阴阳之间 仅仅只一步之遥

阳间的作为在阴间呈现
就像先辈的好恶传承给子孙
一念之间的善恶
隐喻着人生的风险
一些开花的植物
甚至把毒性藏得更深

轮回报应是一种宗教
美好的愿望往往与现实相悖
树上的叶子必然生长或枯萎
枯木逢春只是一种现象
纵观茫茫人海中浮游的生灵
有一些鬼魂暗藏其中


   大宁河悬棺

把这些灵魂悬在空中
难道是古巴人的魔咒
存放在悬崖上的千古之谜
让今人的智慧于水上搁浅
不论是富人 穷人 男人或女人
他们所处的高度 让我们
不得不一次次仰起头来

库区的移民 动物和植物
衣食无忧 只是当年两岸的猿声
早已不见 没有了天敌的小弥猴
在水边尽情地玩耍 旁若无人
挂在山上的云雾
怎么看也进不了李白杜甫的诗句

船头口齿伶俐的导游小姐
面容姣好 一个未脱稚气的丫头
她热情地向我们介绍
巫山的神茶 桃木梳子 声若流莹


   九晼溪觅踪

不可能不激动 在姊归九晼溪
在这个血液比天气还热的盛夏
来探访一位己故的诗友
当然 他的诗歌和名气
应该是我的老师和前辈

爱国不分先后 我也是血性的汉子
在一片追寻的水域
命运的《天问》瞬间跨越时空
在这块土地上久久回荡
一曲《九歌》 唱小了楚国的胸怀
一个国家消亡是天意 也是人怨
我今天悠闲地坐在船上
不敢想一个诗人当年投江的壮烈

面对一个民族 在天地之间
一个人和诗歌多么弱小 无力
就像眼前这些自我拯救的水
流过来 又复流过去


陕西省旬阳县文化旅游局  姜华
邮编 725700

  



[ 本帖最后由 陕西姜华 于 2010-1-15 19:02 编辑 ]

晓隐

《晋中走笔》是百看不厌的。后面几个年选也好！
细细拜读中！晓隐祝您快乐！

[ 本帖最后由 晓隐 于 2010-1-15 19:13 编辑 ]

寒水

厚实，有北方的硬朗。

墨西哥大臣

问好，先亮起支持

哑榴

一生被苦难包围的人
也会被瞬间的欢乐击伤

哑榴

把一车负重的生活拉上陡坡
用粗茶淡饭拓宽命运坦途
然后把针尖般的幸福 在月光下放大

哑榴

凡心不泯的人 生与死都很沉重
一些欲望往往把身体压垮
我看见一对鸟儿为赛歌啼血而亡
尘世的拚杀消匿了多少声音

陕西姜华

原帖由 晓隐 于 2010-1-15 19:12 发表
《晋中走笔》是百看不厌的。后面几个年选也好！
细细拜读中！晓隐祝您快乐！

谢谢

望银河

提起慢慢读，问好姜华

陕西姜华

原帖由 寒水 于 2010-1-15 19:21 发表
厚实，有北方的硬朗。

谢谢

陕西姜华

原帖由 墨西哥大臣 于 2010-1-15 19:56 发表
问好，先亮起支持

谢谢

陕西姜华

原帖由 哑榴 于 2010-1-15 20:30 发表
一生被苦难包围的人
也会被瞬间的欢乐击伤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