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组练习

窦凤晓

【辩析】


尚无消息来
春天布满了冷雨——
远人需要送别多次
才能到达他的暖房吧
手冷着，双脚无辜交替而立
它怒斥门外的东西
因它熟知
一切门外的东西
此端亦如此，事物发生
无处其右
多年来的缆车一样
准确发生
断绝
不左也不右
保持飞烟与流泉之心
两幅晚霞
岂能并作一处暮雪图
并作一股……命运
的偏狭？长与短的命题
分付与理发师吧
她端坐，不语。
彼端，彼端
碎镜子一样
坐进了那个人


【鸟歌】


一定不在纽约
一定不在巴黎
一定不在……英格兰考文垂


现场继续弥漫
怀揣地图的大鸟
搜寻着它们的空降地


它疏朗的骨骼里有云层
那被砥砺的轻  像一道剧痛
连最快的雨都追不上


它歌唱如撕裂
几乎像一种抚慰


【未失去的】


“那是最好的”
“当然，如果它已经死了”


“它没有穿过尘世的肉体的衣裳，
也许，它的轻是永生的”


“或许。
但，这毫无意义”


“它当然也没有痛觉，你不这么看么”
“我不看。”


肉食主义森林里
出走的最落寞的那一个


滋味纯正的诗句里
长着最中性的蘑菇


填满他，烧灼他，熄灭他。
骤然失掉了所有雕像之后
画下他。正因如此
她再次诞生了他。


【不再有别的海洋】


那些温暖呢
你告诉我


在紧紧环抱的时光里
有人握别
有剧目散场
有车子在邂逅的途中熄火
有横渡太平洋的大鸟 无数次重振翅膀上的风


是的
不再有别的海洋
可以赋予它更为巨大的力量
不再有别的星球
不再有别的城市


甚至别的……家园


【梦游症患者】


多年后，晚上。
一个人和一个孤单的行李箱。
行李箱里，装着她忍受的全部的黑暗
但她的脸是亮的。


那个城市平淡地拥住她
雪色尚未消除
楼群在沉睡中微微晃动
于是她四顾，微笑
向左向右各走了两三步


“太迟了些”，她快乐地想。
那么，在被她克制的声音所唤醒之前
沉入梦乡的那个人应该再做一次梦
抓紧幸福的二次方


【松开】


冷
雪压枝头
音乐中的遁隐
战栗之心和无所战栗


小径
山色青碧
风过平原、峡谷
节制的吹落而后扬起

临源慕鱼
鹿，及其角之谜


哦，松开，这些
被撒娇、被排挤、被遗忘以及
被貌似隔离的

诸多旧物
以及距离


再无理由紧紧握住
除了那个
显影过早的
唯一的
疼痛的以及……亲爱的


【石中剑】


三月
在我掌中筑城
城筑我
似有空溟
似乎
确实是空的，犹若长久以来
八点半落拓笔墨
翻烂毛边纸
几刀几令
斩绝若睡
醒若睡
浮生一时如梦
未若荡开去
寻
或
等
剑一时出鞘
似有荒废之意
攻或守
如临大敌
方死方生
既结实又顽固
不可寻医问药
不言羞愧


甚至
连想也不能


【一张船票，或者，更多的】


一、

在一个人的头脑里
远方的白桦林哗哗响着
像卸妆前的秋。落日红红的
一只气球被攥得很紧张


在梦中缩手
几乎羞于谈到英雄
连红色也不必提
——天暖了，燕子在空中停滞


被禁锢的绿色脑袋，被关押的
出生。这个春天一直没有哭出来
那些鱼再次梦到流水
说爱但游不出关键的一步


二、

俯身向下，但不是寻找
不是走失。——此时
他仅仅是一个人的场所


把夜晚降低
意味着什么？
众星隐匿，月光显赫


那些生僻而退后的
我不了解。它们固步自封的胆怯
不是我赋予的


裂变已经宣告生成
已经生成。他延请而我
坚持了拒绝


前程低矮。船票无非了结
此在已满，盈杯之后的杯子
必然是空的：除此，别无可能


三、

熟悉感虏获了我们：
以往，将来
想象的浆果，饱满的细弦


凝心聚力，挣脱必是枉然
愈奋战，愈紧缚
绳索的使命与命运的定律相互纠结


泉水空了。车船也是
但，黑夜之沼并非全无甘甜
难以企及的东风忽然到来，忽然吹散


我们来履行我们的律法
生机勃勃的大声叫喊：疼痛与欢乐


【四月之恋】


告诉我灰烬的意义
我就告诉你那些
停驻的、加速的、沉默而不渝的
行进如勘探，世界是
一块矿石？镜子样变化、尖叫、扭曲？
你早被翻新过
勇于坦白的皇帝也曾供述
约定前滴落的松香不够虔诚
以致星宿垂照
光线淡蓝的糖衣，包裹来世的蝶吻
你一定预先就看到这一切
因此不感到焦心动魄：你一定知道
那究竟是谁
乘什么车，然后在婚姻的歧路
换上古老的马匹
短亭长亭，驿站火车站，送别迎接送别。
二十三个屋顶升起长尾拖曳的白鸟
在风里说话，在风里
在四月
灰烬一样地说


【情诗一组】


[1、温暖之诗]



黑很高


既用不到月亮
也用不到船


它高而自燃
如此我们被温暖，你和我


我们


[2、简朴之诗]


撤掉桌布，我说
拿去包装精美的湿手巾，我说
把蜡烛也拿去，我说
连同动物们的肢体。


木纹重返微光，映照着简朴的蔬菜、汤粥。
这顿宴席，我从早吃到晚
直到人们都天下四散了，直到


你进门，在我身旁
安静地坐下


[3、神迹之诗]


我们的雪
终究化作春水碧绿
让人难以预料

[4、笃信之诗]


不，我不找
我等


新的塌陷展开别有洞天
我的星火等在这里
等着幽微的光，把你认出来


镌刻黑夜的时刻
将就地软化。哦
那青荇一样的软，而且滑；


而且软到经得起百回千折
最终于来处存身

[5、想念之诗]

很想抱住你，或者给你写信
春天的小蘑菇和雨后青笋
呼啦拉崭露头角。微小的呼吸在抖动
额头光亮、上扬。



把虚词当做酒杯
把盛满当做矿石？
我们靠近着，又瞬息远离
像位于衰老和新生的两个极点



美景几乎虚设，悲伤也可以很美
如此站在春风稀薄的冷里念及一个人
波浪推高波浪，故山远水淼茫
手掌中孤独的线索在急遽的消退

张小钰

这一组有点多，情感也很丰富，粗略的看了一下，喜欢鸟歌和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