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们跨过了那道门》——有感于3.28矿难

梦人

1.
透水了 快跑
奔腾的浊水撵着屁股
挤压着湿潮的空气
驱赶着巷道里一切可被驱赶的东西
奔跑
成了他生命存在唯一的形式

跑 快跑
他边跑边喊
跑 快跑
他边喊边跑
大家跟着一起跑
大家跟着一起喊

是和湍急的水流赛跑
更是和死亡的恶魔赛跑
他说
他这辈子都没有跑那么快
他说
他再也跑不了那么快了

跑 快跑
他边喊边跑
跑 快跑
他边跑边喊
大家跟着一起喊
大家跟着一起跑

短短一千米
他感觉
怎么跑也跑不到头
短短一千米
他感觉
跑了足足有半个世纪

2.
他们行色匆匆
他们表情凝重
被一百五十三个阶级兄弟的苦难牵扯着
源源不断地
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他们有的抬着水泵
他们有的扛着电机
他们步履坚定
他们动作麻利

时间在慢慢流逝
地下那一百五十三个兄弟的生命
也在慢慢流逝
排水 排水 加紧排水
从排水管喷射出的污水里
他们焦急地捕捉着
每一丝生命的气息

三天了 水位没有下降
五天了 依然没有生命的迹象
接管 加泵
他们轮番上阵
他们加紧排水

机械的双手
已经感觉不到了颤抖
他们恨不能
把大地扒开一条缝来

3.
额头顶着巷顶
下巴贴着水面
身体被皮带挂在了岩壁
天与地之间 世界
被挤压成了
三十厘米厚的缝隙

死神面前 他们
死一般的平静
那是因为
他们舍不得浪费一丁点的力气
那是因为
他们知道地面上的工友
正在拼尽全力

渴了 捧一掬浊水
饿了 抓一把煤泥
冷了 相互挤一挤
怕了 想一想贵州那三个
被黑暗围困了二十五个日夜的兄弟

黑暗中 他们
认真阅读着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
黑暗中 他们
没有一个人再哭泣
那永不熄灭的灯光啊
亮在了他们每一个人最深的心底

4.
咣咣
二十厘米粗的钻杆
忽然传来两声敲击的回应
咣咣
坚守钻机的师傅侧耳倾听
然后激动地宣布
——下面有人活着

那无比悦耳的声音啊
不正是大家翘首期待的生命之音
钻杆的另一端
脚底二十五米以下的地方
站着的
不正是大家日思夜想的兄弟

下面有人活着
只一瞬间 这个消息
就传递到了王家岭的每一个角落
救援人员五个日夜的疲惫一扫而光
只要他们都能活着
再多的劳累又算得了什么

快给他们食物
快给他们水
再给他们纸和笔
快让他们把平安的信息传出来
二十厘米粗的生命之孔啊
如何能盛下
亿万同胞的企盼与温暖

5.
那一刻
阴沉了整整八天八夜的天空
终于透出一丝光明
那一刻
停滞了一百七十九个小时的心跳
终于打破了寂静

四个工友迫不及待地
跨过了那道门
他们用坚实的肩膀扛着
他们用十倍百倍的力量扛着
他们扛着
一个体温只有三十六度的兄弟

那道门外守候着
三千多人的救援队伍
他们的脸上布满了憔悴
他们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掌声……
被一种最原始的情感驱动着双手
大家鼓起掌来
那一刻 所有的人
开始重新审视生命的含义
为世界采掘光明的矿工兄弟啊
你怎么会一再落入最深的黑暗里

高不平

感谢这位朋友。感谢为矿工呼喊，为矿工祈祷的所有朋友——我就是一名煤矿工作者

梦人

门里门外，或死或生，死者无语，生者再生！最重要的，制度也能跨过一道门，面对生命我们不需要奇迹，需要的是零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