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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用我唐朝时候的声音
叫你，像涧水一样叫着你，你听见了吗？
以前我叫你，盼着你从云蒸雾蔚中
飘逸出来。从今天起，我叫你，
带着纺织机的节奏感叫你，是为了
坚持叫下去。在二十一世纪，
只有我，还用汉朝的眼神注视你，只有我，
不管是否相遇，一直向你
打着旧石器时代的手势。在二十一世纪，
我管物质叫反物质，我在时光前面
加了个负号——多么方便啊，踏着这个负号
我可以认识你，诱惑你，让你心甘情愿
为我生一辈子的儿女。
2
爱一个人，首先要学会隐居。山水中
隐居的人多了，就不算隐居了。因此我选择了诗歌。
爱一个人，还要学会背叛，背叛
生活的背景，欲望的恩典，对于流水的诚信。
倏儿，我是在背叛之后开始接近你的。
接近你，我背着十字架，右手
不停地划着十字。十字架背久了，我发现
原来它是方向仪。没有真正眷顾过黑夜的人并不明白
那么多的光芒其实是台钟壁钟吊钟闹钟生物钟
跑丢了的秒针。倏儿，请你记住：
不要因为昨天留下了伤病，今天就把它当做教科书。
3
两只白鹤邂逅，它们都哭了：
如果能拥抱一次，我们宁愿不要翅膀。
两只蝴蝶约会，始终不能依隈：
风啊，我们只做露水夫妻，成全我们吧！
两片帆，匍匐到一块：
给我拖鞋，给我拖鞋吧，我跟你私奔。
两滴水，一滴自南海来，一滴自北海来：
性别弄丢了，我们照样可以成亲。
倏儿，这些故事，你想知道它们的出处吗？
4
想你，我就去赏花。那么多的花，我数了三遍，加起来
也就是一朵。想你，我就在僻静处
问它：一朵而已，为什么开得漫山遍野？当我
用空调摇控器将温度依次调整到二十度，三十度，十度，零度，一朵
又变成四朵，它们是：兰花，荷花，菊花，梅花。然后
即便我把温度固定下来，它们也会
周而复始。但这决不是它绽放的目的，绝对不是。也不仅仅是
试图通过花开花落找到疼痛，通过重复疼痛
找到加深记忆的方式。至此，一只在花蕊里居住过的蜜蜂
泄露了玄机：那是因为——到目前为止，它认为自己开得很不像花朵。
5
我忧伤，清风用发丝抚慰我，却仅限于发丝，
这使我更加忧伤：它就在我身边，但从不与我谋面。
就像我家乡的黄桷兰，它的馨香在我心里，
我的心，更加空虚。就像我哽咽之际，玉兰树的手掌
轻拍着我，并且把手掌
无条件赠送给我，我哽咽不止：我要的是一棵完整的玉兰树啊！
当我对自己说：要爱，就要忍住。倏儿，东莞的紫荆花
开得正盛，因为指甲油涂抹在嘴上，看起来
像锈了多年的锁孔，每一朵，每一朵。
6
严格说来，我是不能爱的，理由是：
我是一个危险的人，我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例如，
皇上曾要公公去传圣旨：天下人
必须发配五分之四。精神病专家在内刊
发表过这样的临床研究成果：疯病，梦游症，
都是食物中毒。例如，老鼠出任猫市的形象大使，
角马做狮子的黑市夫人。眼镜蛇
发明隐形眼镜。例如，上帝在遗嘱中陈述过：
为了确保货币流通，法律的漏洞是必要的；
为了增强婚姻的吸引力，离婚是合理的。同时
应该允许一部分人坐在轮椅上著书立说，谈情说爱，做他们想做的事。
倏儿，怕我告密，他们像拧螺丝似的
把我拧进机床，有时我抗议，他们就把我拧在公共汽车的轮箍上。
7
自从爱上了你，我同时爱上了仇人和敌人。爱上你，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像爱你一样，把仇人和敌人都爱成亲人。爱上你以后，
我天天听释迦牟尼说法。他说：法即佛，佛即悟，悟就是吾与心
同在。他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有旱情，则报以甘霖。他还说：
爱吧，爱吧，始于真，行于美，止于善。现在我已经懂了，伤疤
乃是身心的补丁。爱上你，我就开始忏悔：以前
我不该恨，不该怀疑，不该冷眼看人，不该在见到母亲的时候产生畏罪自杀的念头；
我不该敌视火车，不该染上季节性过敏，不该只把故乡当故乡；
我不该给语言办外地户口，不该把自己亲生的诗歌当做干女儿，倏儿，我真不该听他们的。
8
我已经得到通知：我和你，将在雷区见面。
我已经读过游戏规则：用右手拆弹，左手呵护你。
我已经开始练习了：把弹片镶成镜子，然后走进去，静静地等你。
我已经在想象甜蜜的情景了：
像最后一位战士，以打扫战场的姿态，怀着无限的悲伤吻你。
倏儿，在今天这个时代，只有爱，可以发展为防身术；
只有爱，可以降低钢铁的硬度，可以减缓悬崖的坡度，可以弥补
时光的错误。来吧，倏儿。
9
如果你来，请捎一轮初次照人的皓月来，带一条未曾出山的
河流来，坐着牛车，做着上辈子的梦，流着梦口水
还魂似地来。如果不方便，下辈子来。你可以等到天塌了，沿着闪电
顺道而来；也可以在海岸线小成句号的当晚，乘着纸船
滴嗒而来。总之，什么时候怀春，你就什么时候来。如果你来了，
看见我在庙里敲木鱼，请你小坐一会儿。那木鱼，
因为长期呛水，常常咳嗽，我得帮它捶捶背。还有一小截
像鱼刺一样的东西，卡在它的喉咙，那是一种骨朵，需要我配合
才能吐出来。倏儿，如果你来了，千万别急，你一急，从它的腹部
就会抖出一个沙漏，和一大堆沙子。
10
我在观察莲，但我有些纳闷：倏儿，伞，为什么要倒过来打？
是不是这样打，风，有了舞台，不会再刮其它地方？
是不是这样打，雨，自然成为盘中餐？
是不是这样打，意味着一些悬浮物，找到了定力？
是不是这样打着，一个圆，就会真正圆满？
倏儿，莲，身陷淤泥，照样能养活莲子，为什么我们不能？
我们终将像莲：在淤泥里，白白胖胖地活着，孕育着洁白而空洞的果实。
我们终将像莲：本来想挑明藕断丝连，结果却证实了刀子的锋利。
我们终将像莲啊：
蜻蜓飞来，根，动摇了一下，蕾，马上开成破酒杯。
11
这些日子，我是多么地惶恐：到了一个没有未来的地方，有人告诉我，
这里就是未来。在这里，花花绿绿，五光十色，根本不存在敌人，事实上
我的确发现了敌情。我恨自己，充当了文字的侦察兵，提前到达未来。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倏儿，你，究竟在哪里？那里，
是不是与未来对称？是不是留有第一个脚印？是不是在双耳成为后视镜之前？
在这些日子里，我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祖先哪，我们是不孝子孙。爱，作为您的遗产之一，差不多被我们花光了。
剩下的，生怕丢失，我们怀揣着，反而被身体，一次次贬值。
12
面对美好的事物，我失声痛哭：
我第一次赶到，而你们---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这是为什么？
我直勾勾地凝望你们，你们---为什么间接地看着我？
接到神的请柬，我去赴约，半路上，为什么你们要劫持我？而且
我心爱的人是你们中的一员，为什么拿她做人质？
为什么这样威胁我：如果你不沿路返回，我们就和她同归于尽？
倏儿，有一匹牡马，不停地转弯，不停地掉头，不停地
翻唇嗅天，仿佛要用彩虹上吊，这一切，是否触及你的远眺？
13
他们在杀人，他们杀人的刀法是：一纳米
一纳米地杀。这就是我已经死了仍然爱着的原因，所以
尽管爱着，我却没有话语权。倏儿，倘若有一天
你也成为刀下鬼，我会爱刽子手——因为刽子手身上
有你的血；我也会爱那些看杀场的人——因为他们
替我记住了你的凋零；只有这样爱着，
这片土地，我们的母亲啊，才会收回我们，才会将我们这两个早产儿
重新孕育，像孕育龙凤胎，或者胼体兄妹。
14
世界越来越小，小到一束光
走不完旅程，小得连一只蜉蝣也张不开翅膀。
我试了一下：一滴泪，落下十分之一，淹没了半壁江山。
再试一下：一幅画，画第二笔，已然没有落笔之处。
倏儿，我这么赖活着，就那么点想法：用时间
换空间。其实，我要的空间，算不上空间，
只是一个匣子而已，装不下一个人，装下三个字就行。
15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为什么这么慢？如果快点，
不会被方向盘左右，不会被道路跟踪，不会被车轮苦苦相逼。
如果再快点，我就不会在今天醉酒，就不会
在漫长的告别仪式中度过一生。因为太慢，我的诗歌
缺乏冲击波，我的爱
像流星，难以击穿黑暗。
太慢了啊，倏儿，我的声音穿越第一个轮回，而你
在魔鬼的怀抱，绕着苦难，已经旋转到第九圈。
16
我是谁：一会儿像书生，一会儿像禽兽。
我这是怎么啦：一会儿敲你灵魂的门，一会儿
擅自闯入你的身体。
我的玫瑰园,开满罂粟花，我的秋池
夜夜涨春水，我的黑灯
闪了一下，又一下，恰如我少年时代的梦遗。
倏儿，有些种子，注定要成为粮食，
有些爱，氧气越稀薄，沸点越低。
17
而今，所有的围墙都拆了，我好难受！
没有围墙，手术刀流落进菜篮子。
没有围墙，粉笔灰飘得像雪绒花。
没有围墙，泥脚杆插在水泥上。
没有围墙，就如同镜子没有镜框，镜子
退回到玻璃了。
没有围墙，等于精神击垮了身体，像核桃
只剩下核桃仁，更加软弱。
没有围墙，回忆一个人，会有一大群人冒名顶替。
倏儿，没有围墙，那风，会把你吹得零零散散的。
18
值得庆幸的是，我抽刀断水
终未如愿。否则一条河，变成两条，在这人间
我就要活两次了。疯人院，
岂不是要再进一次？那样的话，乘以二，我的中年
还等于中年吗？或者除以二，我的皱纹
会等于脉络吗？真要是那样的话，
两个入口，两个出口，假如我去找你，
必须走四次，才能保证以后
不走错。反过来想，那样的话，就赚大了：我用
爱你一次的时间整整爱了你五次。
倏儿，你瞧，我又抽刀
断水，用水的伤势，再次否认自己。
[ 本帖最后由 围围 于 2010-9-29 23:42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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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0-9-29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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