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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源

徐源的诗（21首）

作者简介：徐源，男，穿青人，1984年生于贵州纳雍，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诗作散见于《诗刊》、《诗潮》、《星星》、《散文诗》、《中国诗歌》、《岁月》、《荒原》、《文学与人生》、《新大陆》（美国）、《北美枫》（加拿大）、《贵州日报》、《合肥晚报》等国内外多家报刊。
博客：http://blog.sina.com.cn/xuyuan841021

四川人

听到川话，我会感动
会想起多年前的父亲，身体强壮的父亲
他的汗水，还是如此的清晰
如今他已走了许多年
他不回四川，不回蓬溪
不回一个叫黄泥塘的小山村
他回到了泥土里，是多么的自然、简单
他不知道，我的悲伤有多漫长
而我在梦里，见到他
他还是那么憨厚
还是那样傻傻地笑着
但我抓不住他的手，我抓不住他的手啊
那个四川人，那个当了我十年后父的男人
功已成，福未享
我怀着磨损的时光，在大地上跪成一株小草
那个人，让我春晖难报

那一年，我在贵州的高原上
为他堆起了一座，可以看得见故乡的坟墓
我想我今生，会因为他
而爱上四川，一个未曾到过的地方
但它并不陌生，因为那里的一草一木
都是父亲的

请原谅

请原谅我，故乡的小草
你那么坚强
从不低下，微小的头颅
但是今天，我却要卑躬屈膝地活着
我把自己
伪装得像一只狼
我已找不到了森林和草原
只得守着夜晚，一个人在内心里
嚎叫得凄凉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请原谅我吧！那些善良的溪水
我已变得肮脏
这一身的尘埃和疲惫
将抖落于何处
让我回到你的子宫里，回到懵懂的世界
像当初一样纯洁
一样无知
请原谅，我这样一株
被生活植入了城市的庄稼
生长得艰难和辛酸
请原谅我吧！我迷茫的故乡
其实我的根
一直埋在你更深的土壤里
我走得越远
它就被牵扯得，越疼

住在我隔壁的兄弟

住在我隔壁的兄弟
抽香烟，喝啤酒
在电话里说着浑话，从乡下来到县城
是一所中学的学生
上学就像上班一样，也领着“工资”
那一天，一个穿着胶鞋的老头儿
从他屋里出来
咳嗽，叹气
佝偻踉跄的背影，一步一步
踩红了他的眼圈
住在我隔壁的兄弟
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变得沉默、内向了
我想，不用多年以后
不用当他成为父亲，就现在，他也会明白
把一株庄稼种在城里
是多么的不容易

夜晚的德令哈

天空矮了，星星降至我的耳边
那不说话的一颗
是我的乳牙，母亲的孩子们在和神游戏
德令哈
安详地睡在大地的子宫里

白色的山峦
堆在我黑色的胸口上，今夜
我是月亮的情人，我给马匹插上翅膀
这里有许多的银子
德令哈
所有的悲伤像幸福一样抚慰我的诗歌

湖泊的乳房，凸成青春神秘的坟墓
我坐在棉花一样的风中
我的左边是黎明的雪，右边是夜晚的火焰
德令哈！

告别唐古拉

我一回首，大地上就铺满洁白的盐
驮着云朵
放下青春来饮马
我们从南方来

我一回首，就把所有的山峦
移到了眼眶里
阳光在我的泪水中奔跑

我一回首，就忘记了羊群
一朵小野花举起头颅上的高原
雪在胸口上
风吹着悠远的天空

再一次

春天来了，我再一次
把自己隐藏，再一次退到白秧风的身后
没有人知道
我在黑暗中，偷走了十万沙尘
我已拥有沧桑和幸福
再一次
拒绝开放

十字绣

她拿着一块白布
用白线
在上面，日也绣
夜也绣
直到她把她的灵魂
绣在了上面
却无人能看得见

雨打芭蕉

雨灼在脸上

所有的种子，要在雨中发芽
我却抱紧自己
像抱紧今生，不离不弃
如此镇定
此刻，我掩饰住了内心的淅沥
你看到了我的幸福
和浪漫

破败的叶
一丝一丝，唯有一种隐痛
可以藏匿

在光里的碎片

简单的心事
显得安静，从我的肌肤上落下
形成蝴蝶
一秒种以后，影子上长满青苔
岁月耷拉着耳朵

一些阳光停留在上面，私语
废墟里
开出白色的花朵，那些在惆怅中的碎片
有着不可复制的眼神

哦！
简单的生活
也有着曲线美的彷徨，让我如此心醉

医院里流产的春天

一万个殷红的头颅从黑暗中伸出来
发育健全的耳朵
和不健全的鼻子
一万朵带着血的花朵让人后退三尺
一万只殷红的肚脐像黎明一样睁开眼睛
畸形的手
和不畸形的脚
一万个春天在手术刀的锋刃上战栗
在装着尸体的塑料袋里，从母体子宫里带出的余温
是她们唯一的言语，和对阳光的向往
但这儿没有悲痛，悲痛也是畸形的
一万个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会在某一天
某一个地方
和我们的灵魂相遇

观蚂蚁

一只小蚂蚁
拖着一粒硕大的饭粒
在大地上
艰难地
行走。行走
阳光刺在它黑色的身子上
使它显得
更加可爱

两只小蚂蚁
三只小蚂蚁
一群小蚂蚁扛着一口白色的棺材
在天空下
理想地
奔跑，我听见它们骨骼松动的声音
像是从我的身体内
发出

秋天的口腔溃疡

这个秋天，我在半夜疼痛惊醒
口腔里的溃疡
让我不敢多说话，不敢哭泣
妈妈！我把自己反锁在漆黑的屋子里
二十六年了，是多么的不易
二十六个秋天像刀片一样
深入我的骨头，之前的麻木
可以隐去不提吗？
我的苦衷是被藏在砖缝里的藕

我对你说过，我愿做一截木头
但现在不了，我在半夜里看到了一条浪漫的河流
我看到的黎明在它们的前面
二十六年了，我睡在婴儿的小床上，妈妈！
这个秋天，是多么的忧伤和幸福
我要大声喊着
自己的名字，像你曾经的小草一样
回到大地上，怀着梦想奔跑

焊接竹子的人

焊条点下去，一棵竹子战栗
一片竹林战栗
冷艳的光，刺穿我的瞳孔。

这种近于麻木的疼，来源于一块岩石的更深处
来源于无辜的村庄
被平静的大地托起。那人
多么的边缘

他抽出一根又一根的骨头
始终无法，把幸福与悲伤焊接在一起。

那种无奈。那种变异的生活。
来源于一根竹子，它不尖叫，它皮肤上升起的烟
像一片飞鹰牌刀片，把身后的天空
割得碎裂。

荷花村

一大片一大片的荷叶，在阳光下
花儿们像红着脸蛋的小姑娘。荷花村
山青水秀，蛙鸣爬满蔓藤

荷花村！

充满氟的水，充满氟的煤，充满氟的土地
充满氟的春天

荷花村，这里的人三十岁就驼背
60%的儿童白痴，不是多了手指头，就是少了耳朵
瘫的，残的，这里的人
一张开口，就是100%的氟斑牙，就是
100%的苦难，100%的伤痛——

多么美好的名字，多么美好的愿望
多么残酷的现实

荷花村！荷花村——
那结出了的藕，是多么的苦，它们一个一个
努力伸高，像向着天空呼救的
头骨

土砖上有铜的光

风化去轮廓的土砖上，有铜的光
绿阴阴的。这些光长着尾巴和嘴
尾巴高高地跷起
嘴把一座城池，啃成一片废墟

——历史的残渣在天空下，有点自卑
像被火烟熏黑的骨头。

战马的嘶鸣埋葬在地下
将士的盔甲在一只甲壳虫背上，再也抵挡不住
时间的刀光剑影。那位倾国倾城的女子
她的笑靥，千年以后从瓦砾中，瘦成一朵小花
有些凄凉。有些心痛……

我来到这里，只是想看一看从前
土砖上有铜的光，是那个王朝坚持到今天的植物

从我的身子里挖出一片碎陶瓷

无影灯下，医生从我的身子里
挖出一片碎陶瓷
是唐朝的脚指甲

我是我的江山社稷，我是我的疆土城池
正被敌人剖透
我心理学上的思想。

他们取出一片，再取出一片
直到重新，拼合成一个完好的花瓶

江竹筠

竹签刺进指甲里，咬破嘴皮
不喊出一个字
皮鞭像毒蛇一样舔吸着你的胳膊。
通红的铁，落在胸口上
便盛开成了一朵殷红的梅
傲寒的花朵，鄙视那张丑恶的脸
黑暗之黑，坚硬不过你的骨头
你的疼痛，是理想的头颅。
江竹筠，那最后的呐喊
已不是一个女人简单的热爱
以一个***员的信念，献出青春
生命燃烧，从她们倒下去的地方
升起鲜红的太阳
束缚自由和光明的铁镣
终将腐烂在历史的隧道里

一个亲切的名字，一些镶着金边的名字啊！
人民飘扬的旗帜上，有着她们的鲜血和笑靥
在春天
我们需要铭记黑暗，才能看到阳光

黑色的人

黑色的衣袖，黑色的裤腿
从大地之下钻出来，满脸的惊喜。
此刻他面着天空
像一株守着卑微的庄稼，伸了伸酸痛的脖子
努力生长着。

在冬天开裂的手背，是这样
抓一把黑黑的煤沙涂在上面，在春天
愈合的。春天多好
炊烟都醒了，那最低矮的一座木屋
是他的家，里面住着许多阳光。
而他此刻酥酥的身子骨
像有几只牛羊在里面舔吸着。

这个黑色的人
抖一抖身上的尘土，他卸落的温暖和光
足够菜园里的豆角花，不紧不慢地
开放一个季节。他走在这条小路上
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无比的明亮。

天空之下，黑色的头颅
黑色的嘴唇和语言，在一瓢清水里
很有生活的质感。
黑色的双手
触摸着大地的心跳，多么圆润
又是多么锋利。只有他知道
这个春天之后
下一个春天的温暖。

海子

请为他
用阳光，立一块碑
这个孩子
一生清苦，却用诗歌
养活了许多人

这块碑，最好面朝大海
让他的爱
在温暖的大地上，继续漫延

请为他
用麦粒，在墓碑上
写下永不死亡的墓志铭

这个孩子
一生单纯，却用生活
诠释了生活
他把他的天空
置放在路人触摸得到的地方

我还在这儿

把一个字拆开，去组成另一个字
我还在这儿
抽出自己的骨头，去建一座
可以养马的小房子
左边是大海，右边是天空
我们让沉默居住中间
一直等到黄昏，一直等到把彼此忘记
扫一扫光阴的影子，把多年前遗失的发丝
种在菜园里

数数路过今生的人，直到我们数回了0
我还在这儿
打一盆清澈的阳光，去努力洗净
藏匿在心灵深处的生活，我还在这儿
把昨天和今天浸泡在水里，它们涩涩的苦和淡淡的甜
我还是那样的深爱，我的一生
我还在这儿
拿着铅笔，想把微笑画成一朵
可以铭记的小花

当我老了

当我老了，骨头被月光镀亮了
我还在远方
回不来了
请把我的灵魂
带回故乡

请对每一株草每一粒尘土说
我爱它们
我这一生，颠沛流离
魂牵梦萦中
疼痛
而又幸福

告诉每一位路过的人
我回来了
我还像以前一样
在清晨读书，写字
那些林中呢喃的鸟语
是我带给春天的
祝福

当我老了，我闭着的眼睛里
还为你们
藏匿着一份
温暖的天空
请在故乡的土地上，撒下一些苦荞粒

——让清风拂着我绿色的墓志铭：
我回来了
我是你们的，一生也不曾离去

2010-10-4整理

联系：553300贵州省纳雍县雍熙二小徐源
邮箱：xuyuan841021@126.com

浑身上下都头疼

那一年，我在贵州的高原上
为他堆起了一座，可以看得见故乡的坟墓
我想我今生，会因为他
而爱上四川，一个未曾到过的地方
但它并不陌生，因为那里的一草一木
都是父亲的

朴素深沉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