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

于公子

诗是什么，是不能最终被解释的。毋宁说所有的诗歌，都是诗的一个注解。虽然如此，并不妨碍我们对它有一定程度的理性分析。本文并不严格遵照逻辑顺序分析，意到笔随，随性而发。
  第一，诗关于理。沧浪品诗，强调“诗有别材，非关理也”，是针对黄庭坚“以理入诗”的片面做法而言的。诗实际上是将情、理、意象融合在一起的产物。缺少情绪，就会像长于议论的宋诗一样干瘪，缺少意象就会沦为主观的概念抒情，缺少理就会沦为纯语言的修辞训练，或者纯文字的形式艺术。
  第二超现实主义与诗歌意象。超现实主义代表是西方绘画，它并不注重模仿现实，甚至有意识的异化现实。虽然如此，我们仍能从这些画作中体会到朦胧的一种意味。但是在我看来，就算不说超现实主义画法只是表达的一种手段而已，诗歌作为文字艺术，和视觉艺术还是有很大不同。文字作为人心智的艺术，它的对象是意蕴（文字的所指），这种特点使文字所能表达的比其他艺术更复杂、更精微。毕竟雕塑、绘画、书法只是作用于视觉，音乐歌曲只是作用于听觉，而文字则是进入世界更微细更深刻的层次。可惜的是在北岛、顾城、海子等人的影响下，当代新诗很多人都过于单一的追求意象，在进行一种类超现实主义的写作。下面我讲讲为什么我认为这是歧途。
  第三诗歌的意象与意义指谓。诗歌写出来，如果能成为诗歌的话，至少能够让一部分人明白你在说什么，虽然这种明白未必是言说的。诗歌作为文字金字塔尖的明珠，容易有两种失误：一是过于口语化、日常化，诗歌的一种特点就是造成一种陌生化效果，如果没有语言的创新，很难说有诗意。二是意象过于朦胧，就像一组新奇语句的序列。虽然个别语句都做到了灵活巧妙，但组合起来实际上什么也不是。也就是说意象之间难以亲近，凝结不成有意义的东西。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最好的流传最广的，往往是那些读起来较容易理解，同时又令人回味无穷的诗。我可以举例：徐志摩的《偶然》、洛夫的《因为风的缘故》、卞之琳的《断章》、郑愁予的《错误》，这些诗都在语言的形式上很美，在意象上生动形象，意蕴含而不漏，但是通过意象的体味能够明确的领悟它要表达的意义内核。《偶然》表达了一种生命邂逅的无常和坦然，《因为风的缘故》表达了人生存环境的不可掌握和对生命的珍惜，《断章》表达了人作为看与被看，人们生活彼此勾连的感慨；错误是闺怨和游子思念恋人的主题。这些都从个别的意象中组成了一个凝练的大意象，而非各自为政的文字片段。我们当然要重视朦胧诗派曾经的贡献，但是我们同时要知道，创造意象表达有意义的蕴涵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即便是现在公认的名家顾城、海子、北岛，你仍然能看到其中大量的诗歌，要么流于晦涩、要么流于意象杂乱根本无法凝聚成意义。不客气的说，现在很多所谓的诗人和爱好者，走火入魔了。
  第三作者的意蕴和读者的领会。接着上面讲，为什么我反对过度重视超现实主义似的手法呢？！因为首先这种只能传达朦胧依稀一丝感觉的写法，愧对文字的精微。文字作为人类智慧的结晶和载体，本能使诗达到诗意浑厚和简明易懂两者的结合，能够凝练的将情理意象融合在一起。对于那些扣扣索索只是摆弄意象的人，我只能说真是不长进。另外，如果诗人承认诗是给人看的，那么就一定要具有传达的有效性，虽然作者和读者之间必然有信息损耗。既然如此，一首纯新奇意象的诗，或是全部以新奇词句组成的诗，必然要丧失传达的有效性。就像你读一篇文章，如果90%的字句是你所知道的，那么通过整体的理解，你也可以了解剩余10%的字句什么意思。但是，如果整篇都是新奇的字句，你就根本没办法理解通篇的意思，更没有反过头来学习新东西的机会。同样的道理，人心隔肚皮，一个人无法看透另一个人的心，除非他找到一个有效的表达方式。最基本的是，这个方式对两方都应该是有效的。仅作者了解全文的所有意思，并没有传达上的意义，除非读者也有差不多的理解。这又牵涉到上面的论题了，诗人的意象虽然可能来源于自己的观察，也可能来源于构造，但无论如何，这些意象都要在作者和读者之间有一个约定（比喻的说法）的意义内核。否则，就无诗可言。谁都能看出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即便是北岛、海子，他们的很多诗作都存在这样的问题：他们所认为能为相当人所认同的意象意义，实际上很少有人有同感。
第四谈谈诗的形式与蕴含。孔子强调中庸，是极其深刻的。诗的创作中，几乎每个角度都对应着两种过失。从诗的形式看，有些人过于轻视形式，如海子（这里说的是海子的诗观，而非是他的诗作，相反海子的文笔如大河，极畅快），他曾说“诗歌就是烈火，而不是修辞练习”，比海子更严重的，是那些在创作中只求深刻内蕴，而不追求语言形式美的人。这样诗作的美就会很受影响。笔者个人的观点，北岛的语言从形式美的角度讲并不算太好。而有些人就过于重视形式，反而真的成了海子将的修辞训练，除了文字的韵律、节奏、印象的优美之外，实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说，是空的，这样的作品缺少最重要的意义底蕴。这是两种偏颇。从意象上看，有些诗太轻视意象，舒婷的诗很多就是太多用赋体，直接抒情，这样艺术的感染力会降低很多。有些人的诗又太过于运用意象，运用的很不合理。我认为一首一流的诗，应该具足这几种美：汉字的书写美（很少有人重视了）、汉语的韵律节奏美、意象的构造美、文字的组合美、思维睿智（在视角或眼界上有所开启）、情感动人，意蕴丰厚。
  之所以我一再的强调诗要表达意义，就是因为在一定程度上讲，文字不过是一种符号，是不同意义的不同标签而已，最重要的是呈现在心中的意义。得鱼而忘荃，得意而忘言，虽然文字有自身独立的美，但最终它是作为焦点之外的辅助意识而参与世界的。即便是作为追求文字本身美的文学，仍然要以表达意义为核心。我一直认为根本就没有文学，或说没有纯粹的文学。一个人必须现有感受和思想，然后才有话语，没有脱离感受或思想的文字，所以通常所说的文学家，不如称之为会感受思考且善于表达的人。超现实主义等宣扬纯粹文字艺术的人，实际上是无源之水，至少是在诗歌可表现的各种意义中，只抓住了小小的一部分而已。不足以如此鼓吹和效仿。

先谈到这儿吧。

墨西哥大臣

精到，品读

风雨如磐

有独到的见解。
但还是发到诗歌理论版块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