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是否愿意再一次听我啼哭

沈秋寒

《妈妈，你是否愿意再一次听我啼哭》
                    
    写给母亲的文字是庄严的，而写字的人却永远是卑微的。母亲不会在意我以怎样的形式，表达爱或者崇敬，或者多年以来的歉意。她却给我世间最伟大的力量，让我在这温柔的呵护下，再一次啼哭
                              ——题记
1
我的第一声呼喊来自于1979年春天。那一年并不冷。只是穷
母亲出嫁时没有一件漂亮衣服。婚礼要严格遵守无产阶级革命。唯一的新家什
是单位领导送来的镜子，上面游着两条金鱼。它们快活，并且自由
生活就那样简单拮据地开始了。写字台比别人家的小一号，没有梳妆台
一个紧巴巴的立柜塞满了全家人的衣服。两口樟木箱子，还是和大姨争来的
母亲不戴首饰，不擦化妆品，甚至很少吃肉。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母亲说这样挺好，身体健康。她的头发白了好多。她有高血压有心脏病，去年
还得了糖尿病。可母亲说她还没老，说等我娶了老婆还要给我带孩子
我笑一笑我说不要孩子了。她就骂我，怎么可以乱说话呢
母亲好多年没看电影。唯一的一次，就生下我。她看的《巴黎圣母院》
她说那电影太吓人了，再也不肯去电影院，她说那里太贵了
她要给我攒钱。现在的房价高得离谱，她怕我将来没有地方住
母亲只有一枚戒指，是姥姥的母亲留下的。她说等我结婚了，就给我
我说人家女孩子现在都不要这个了。她于是满心欢喜地看着我
我说现在早都流行白金了。再说一枚戒指就想把女孩子骗回家？做梦
母亲开始发愁，她说攒了一辈子的钱，原来什么都不够啊，怎么办啊
我说你别瞎想了，该有的时候就有了。她就笑了问我，有什么啊
有钱啊。我说。母亲就低下头，一晚上都没说话
2
我是个很麻烦的孩子。小时侯很漂亮。长大了却又小又丑。母亲就很操心
怕我找不到老婆。我说我也不是女孩子，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她说你是我儿子啊。你要是别人的，我就不管了
我是属羊的。老人们说属羊的命不好。母亲特别担心，常年给我穿着红的
我很怕自己会变成一个瓷娃娃或者木偶什么的。走在大街上
不小心摔倒，露出原形，惹来那些或高或低的眼神
别把我当成三岁孩子一样摆来摆去的。有时候我也会和母亲吵，因为她实在
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人了。我和女孩子出去玩，回来她一定絮絮叨叨地问个没完
好象我是情圣，遇见了一群花痴。而我喜欢的女孩，她却从来不说好
你还会看个人？她就这么说我
她的观念是单纯的。她要我找一个纯洁的姑娘，最好是没谈过对象的
我说妈，我是最纯洁的，全世界就我自各儿还没谈过对象了
母亲的愿望很简单。房子不要很贵，只要住得舒服一点，关键是离我近一点
家具不用去买进口的，连个空调都不要，她说她受不来心东西，会生病
可是上个星期她去杭州了。不是去旅游。一家工厂欠了母亲两万块钱
我是一下子想到小时侯的。母亲说我早产了，没有哭出来
大夫问要不要了。那年母亲已经33岁。她没和父亲商量，把我送进了保温箱
一天要八块钱。他们俩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才六十二块三毛五分
3
我不是个省心的孩子。经常不敢去回忆。小时侯不懂事，伤了母亲的心
她最挂念的就是我独自出门。从小你不挺老实的吗？怎么越大越不象话了
母亲说我，你的脾气该改改了。你再出去打架，我就不认你了
母亲害怕，我知道。17岁和一群傻小子疯打，伤了手，母亲一晚上没睡
直到大夫说手术很成功，将来不会有问题，她才哭出来
出院以后母亲炖了一锅鸡汤，只让我一个人喝。我喝好了，她说要跟我谈一谈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我跪下了。我知道错了
母亲再也不放我晚上出门，反倒安心了，听她的话，开始学习
一直到高考，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母亲没有怪我，她说你努力了，就不会后悔
上大学是在外地。那几年里特别想念母亲，打电话时总说自己长大了
不要母亲再操心了，说将来要找一份好点的工作。赚钱，找一个孝顺的媳妇
还说要好好得孝顺她，要她享几天清福
可是真正回到家里，依旧是母亲给我做饭，洗衣，早晨准时叫我起床
我扒完了饭连声再见都没有，就跑了。晚上总在外面喝酒
国家队比赛那天，我特意早点回家看球。母亲说，你工作四年了，今天回来最早
我挺难受，可是没有地方说。在母亲面前，我没有借口，逃不过她的眼睛
我是她的儿子。世界上她最了解的人，就是我。无论我爱什么人，恨什么人
无论我想什么人，想什么事，她都知道。可她只是默默地，在那守着我……
4
妈妈，我哭了。象我来这个世界时一样
单纯地哭。我渴望这样的哭泣，已经很久了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流泪。在寂静无人的地方
痛快地流泪。失声。把这些年的所有
都忘记。只是哭
你愿意吗？我的妈妈——
在你生下我多年以后，今天，我在这里
喊着你的名字。哭
妈妈，你是否愿意再一次听我啼哭？
                                      2004，04，08

清舞流云

又是力作，兄总是厚积薄发啊：）

沈秋寒

呵呵。过奖了

匪君子

感人哪!
妈妈，你是否愿意再一次听我啼哭？

沈秋寒

只是可惜看的人太少。怪秋寒在这里没有名气：）

雨儿

不错啊，好感动~~~楼主不是名气，是比较低调：）

郦楹

哦~~以前怎么漏了这个~~提上去~~先红~~

许愿沙

秋寒的诗作总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