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鉴投稿]他们说我越来越像您了（外二首）

吴氏乙一

他们说我越来越像您了（外二首）


吴乙一


女儿紧扶钢凿。我模仿您的姿势
小心翼翼敲打新碗
母亲说，该换成大哥的名号了
我坚持刻下不再属于您的“贵”字
我用食指沾染锅灰将您涂黑
就像遗像上的您，黑白分明

我跟着捡瓦师傅，在屋顶摇摇晃晃
淘换破碎的黑瓦
邻居们建议，PVC管更易安装更耐用
我还是到后山砍来最粗的竹子
劈成两半，架在屋檐下
准备接上明年的盈盈春水

每天清晨，我最早起来
开门，清扫庭院，喂鸡，收拾玩具
我反复地劈墙角的那堆柴
反复扎紧菜园的篱笆

我早早买下灯笼、祭祀用品
暗中练习将春联写得更结实耐看
一个个上午，我钻进厨房
帮母亲薰黄酒，酿豆腐，炸粄子
我尝试着杀鸡、剖鱼
趁着好天气晒腊肠
这些都是我从不愿意沾手的

闲暇时分，我戴上您戴过的斗笠
拿上您用过的柴刀
巡山，砍柴，挑回一山清风
我提着您的鱼网
走向冬天的河流，一无所获，怡然自乐

我重新爱上了生活的旧手艺
慢慢享受着，像是重新爱上一个人
快过年了，我要让所有亲人
在我身上重新找回您



荒地

正月来了。附近的神坛挂满了
沾着鸡血的草纸
我独自经过它，走向亲人的墓地
四周如身上带着的寒凉
一大片土地没有人种植庄稼
也没有栽上果树
遍地是治疮痍的卑贱草药
同样没人会采下它
置放家中
河畔喧嚣的风吹过荒地的寂静
我竟有隐隐的害怕
这土地不为我所知的枯荣
我没有信仰，以乐致哀
如深居其中的蝼蚁
活在旧时光的眷恋中
内心黯淡，为他人失望、嘲笑
眼前是无法跨越的莽莽荒境



6月23日，独卧病房

身体豢养的魔鬼我一无所知
放任它们黑暗中对峙，相互冲撞、砍杀
碎落一地骨头，像风中疾走的砂砾
我对四周的人心怀善意
但并不希望认识苦难中的他们
遑论成为友朋，在明亮处喝上两杯
每家医院都有一条长长的走廊
像嗜血者的喉咙，不时传来凌厉警报
我担心白床单是落日留下的面具
它挽救过多少沉默的羔羊
就放逐过多少凶猛的狮虎
独居病房。手机看新闻，官员应声倒下
弥漫消毒水难闻的气味
外乡人的电视保持缄默
只有呼叫器能破坏世界杯的秩序
我不喜欢圆形足球，不愿意咬人肩膀
《住院须知》共十八项。心血管三科
健康宣教手册丢失了第六页广告
它们的精彩，远远超过枕畔
云南人雷平阳恣意汪洋的山高水长

这里有阳光

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