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示

西山老黄

     袁攀岭是我们这所私立学校初中部教务处的办事员。
    他走路特慢，还总低着头，整一个“恐伤蝼蚁命”的架势。他矮小，干瘦，脸色灰黄，往小里说，像个蝉蜕；往大里说，像只猿猴——我知道这样形容他，挺不厚道，心下便常把自己的“不厚道”归咎于他的姓：谁叫他姓袁而刺激我把他往“猿”那儿联想呢？唉，我的“不厚道”还“更有甚者”：我嫌他的名与姓的组合，在他登楼的时候，那哪有点“猿攀岭”的样子，简直就是“牛登峰”嘛。
    他五十二三岁，那么瘦的人，也高血压。他原先教化学，去年，在一堂化学课上，有个学生问他：女人怀孕是化学反应吗？他一听，没控制住，当场就把自己给憋得天旋地转，委顿在地，吓得那个学生哇哇大哭，以为他过去了。
    事后，领导们担心他再来一次“天旋地转”，便把他的岗位调到了教务处。他是我们学校的“笔杆子”，许多领导“登大雅之堂”的用稿的润色都劳过他的驾。教务处往来的书面材料多，让他在教务处服务，实在是“用其所长”啊！
    话说回来，他那次“天旋地转”，其实不全是那个学生不正经的问题的刺激，你想啊，他五十几岁，执教几十年，怎样调皮的学生没见过？那样的一句话就能把他给刺激成那样？这样说来，倒真有点儿是他的不健康的表现把那学生给刺激，给吓了哟。
    的确，他那次吓人的“天旋地转”，主要原因还是那阵子他遭逢了许多闹心的事。
   且不说他大儿子大学毕业一年了还没找到事做，也不说他二儿子中考成绩以与他们那儿的一中录取线一分之差而让他这个当老子的要多掏两万元择校费，单是他“辞职又应聘”的事就揪他的心，又揪他的心。
    他在我们这儿服务了十来年，当初是办了“停薪留职”的手续出来的。去年他们那儿的教育局整顿教师队伍，按新出台的文件规定，他得回去。于是他就辞职回去。
    没想到，他回去后，三招两式就打点利索，就又可以出来。出来了，这儿的问题却按葫芦起瓢的，因为照这儿有关制度规定，他得重新应聘。
        应聘的人多啊！“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过了笔试的关，接着是试讲，试讲轻松过关后，又得参加二十天新聘教师培训，这让他哭笑不得。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才那么一转身，就把自己给“转”成新教师，原先的十年工龄归零，跟着归零的是500元工龄工资。“我咋就不先请几周假呢？我真活回去了啊！”他长叹，其痛心疾首，就差掴自己大耳光。
    那段日子，他心里实在是堆着火药，结果就让那个学生那么一句话给点着了。他说，那会儿，他真感到被轰上了天。
    到教务处工作，写写字什么的是他所长，他感到轻松，也许还感到“因祸得福”的“快哉”，脸上平添了几许笑意。照理说“心宽体胖”，可他却心宽体不胖：脸色还那么灰黄，走路还那般“恐伤蝼蚁命”。我在大伙论道他的时候断言：他就是浸在人参坑里也胖不了。
        他的确比以前快乐许多，脸色虽还灰黄，但不阴郁。关于他变得快乐，有两件事值得一提且足以为证。
        那两件事都跟他的手机有关。
        我不喜欢卖关子，我还是直说了吧。
        第一件事，是因为手机的铃声干扰会场秩序，被通报，被罚款；第二件事也是因为手机的铃声干扰会场秩序，被通报，被罚款。第一件事发生后，他笑笑说“都是手机惹的祸”就过去了。第二件事发生后，照规定要加重处罚，校长怕他受刺激又犯“天旋地转”老毛病，就暗地里交代教务主任先做他的思想工作。教务主任犯难，正不知如何开口而搓手时，他猜着来意，率先开口，说“纪律是执行路线的保证”，说“通报”由他自己写。他的自动请缨，很让教务主任好一阵愣怔，等回过神来，才如释重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嘉许。
    他亲自执笔的“通报”没一会儿就上了教师签到办公室的宣传栏，我看后，突然有了以之为素材做一篇小文的冲动，便乘着没课拿了纸笔前去抄录。正抄录间，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来，跟幽灵似的，当我发觉的时候，像被人窥见隐私一样，尴尬，讪笑。他知道我有涂鸦点小文章的爱好，一下子就明白我这是在搜集素材，便笑着说：需要说一声嘛，我给你发到QQ邮箱去。我连连点头，连连说好。
        哦，他变得快乐，还有他赶老时髦玩QQ为证呢。我经常到他的QQ空间踩踩，他在上面贴了许多文采斐然的文章。
    那天中午，他就把那“通报”给我发过来，正文内容如下：
    4月8日晚，初中部学部大会前，许校长一如既往要求全体教职工自觉遵守会议纪律，把手机调整为静音状态或关机，认真听会，并做好会议记录。袁攀岭老师按要求把手机调为静音状态，但没关掉语音提示，干扰会场秩序。上学期初的9月4日学部例会上，袁老师也曾因手机铃声干扰会场秩序，被通报，被处以30元罚款；此次再犯，为教育其本人，警戒他人，特加重处罚，扣罚袁老师4月份工资100元。希望全体老师引以为戒，在今后各类会议中，自觉遵守会议纪律。
    这“通报”叙事清楚，文采嘛，不敢恭维。不过公文性的文字这样也就可以啦，要给整出所谓的文采，可能会显得酸呢，你说是不是？
    袁老师先前给我以不苟言笑的印象，后来变得开朗，特别是看了他QQ空间上许多文章，觉得他骨子里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可不是嘛，他在那“通报”的后面，给我来了句“温馨提示”：支持你以此为素材做文章，不支持你把我写成“250”！！！
        他在“250”后面打了三个大大的惊叹号，跟三颗手榴弹似的，惹得我纵情大笑。

[ 本帖最后由 西山老黄 于 2015-1-29 12:02 编辑 ]

浮云如花

袁攀岭，这人物塑造得很成功。

浮云如花

却是文章练达，世事不洞明之人。

西山老黄

原帖由 浮云如花 于 2015-1-29 16:26 发表
却是文章练达，世事不洞明之人。

其实他太“洞明”了！
感谢来读！
问候！

杨望远

文笔干练幽默,功力深厚,望多来心情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