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西厍（组诗）

焚帛 · 发表于 2005-3-18 18:25

梦里西厍（组诗）
那条让童年呛水的小河
我再也不愿去看你了小河
倒不是因为
你曾让我的童年呛过水——
那曾经呛得我的童年
眼冒金星的河水啊
毕竟是那样清澈透明，曾经
我宁愿在梦中
回游到你的怀里
就让柳条鱼啄击着我的小腿肚
让河岸垂下的茅草
在我的皮肤上划出细长的伤口
任妈妈焦急地唤我的小名
我都不做声——我宁愿
呛了水还被妈妈
拧耳朵，掐胳膊，揍屁股
可我再也回不到你怀里了小河
回不到那曾经让我的童年
大口大口呛水的、温暖的清澈里
我宁愿在梦中呛着乳水一样地呛着你
也不愿回去
看晦暗的、瘦得不成样的你

柏根家的竹林
柏根的家竹林子
曾经是西厍村最大的竹林子
那里有最多斑驳的夏日阳光
最厚软的枯竹叶和最清凉的绿午梦
不过春天的时候
那里也有最怪戾的咒骂声——
三四月里，西厍村哪个孩子的小脚丫
没在探头探脑的春笋间留下狐踪
在柏根娘声嘶力竭的咒骂里
狡黠的、东躲西藏的童年窃窃地笑着——
也是记忆中带着雨水的嫩笋尖呢
在这儿钻出一个，在那儿又冒出一个

三眼灶
——一只牛，着地求，尾巴甩在三层楼。民间谜语，谜底：灶头
三眼灶，有锅三眼
两眼大锅，里锅煮饭，外锅热菜
一眼小锅，煨水
三眼灶是一头牛
不喂青草，喂只喂
一把火焰的稻禾、麦秸或棉梗
煮一锅热的童年少年，添一把火
炒一锅辣的青年壮年，添一把火
煨一锅温煦的老年啊，却只需灶肚里
一堆未曾成灰的暗红
三眼灶，有锅三眼
煮饭、热菜、煨水，旺着
家就旺着，记忆也就旺着

芦粟摇曳
甜，我要告诉你
我从来没有羡慕过城里孩子
尽管你几乎把所有糖罐放在
他们的枕边
而我的枕头下
只压着一张从马路边捡来的
彩色玻璃糖纸
我有自己的糖罐——
那青翠的、摇曳在夏风里的半亩芦粟
等到那穗子红透，变黑，在夕阳中闪烁
我苦涩的童年就直接溢出了糖浆

四季西厍
春天的西厍是一丛料峭的苦艾
在潮湿的沟渠边瑟瑟颤栗的女孩
夏天的西厍是十亩灌浆的稻谷
井台上被吹圆蓝衣衫的怀孕娘子
秋天的西厍是三眼烧旺的灶膛
新米饭的香气里坐着荒凉的母亲
冬天的西厍是一条幽咽的小河
雪花的旋舞中隐现父亲坚毅的脸庞

2005.3.17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