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糊里糊涂（李笙歌2003一2004短诗选）[下]

大海睡了

      糊里糊涂
（李笙歌2003一2004短诗选）[下]
51
在寒冷的空旷里
雪成为世界唯一的主宰
水在水中遇难，并归复静止
树输掉了迎春的嫁衣
只有乌鸦，这不屈的统治者
一只让世界起伏不平的砝码
一位预算死亡的先知
在雪地里，为即将撤退的冬天
撰写悼词
52
我不想再写
雪中的狐狸
胆怯的机会主义者
我写野猪
这个可爱的亲戚
它在雪中勇敢的嚎叫
成为喊醒村庄的粗暴口令
53
在被鲜花包围的镜框里
事实上我只看见自己
和一只蜘蛛
一只皮笑肉不笑的蜘蛛
它吐出的丝，缠住了我歪着的脖子
54
在影院里
当我正为铁达尼号的沉没
感到惊惶无助时
旁边的一位老人突然拽住我说：
朋友，在巨轮沉没之前
请给亡者一只香烟好吗？
55
如果说话
不能痛痛快快地说
如果写诗
也可以亦真亦假
那我还张着嘴巴干啥？
那我还握着笔干啥？
我宁愿藏好舌头
我宁愿剁掉手
我宁愿做一个愤怒的哑巴
56
对你说吧
1999年
我突然想起了周庄
你一定会想
我是不是爱上了
这个五百年的古镇水乡
对你说吧
我不爱它
1999年，我爱上了西拉里
那位在周庄的美国老姑娘
57
女友说
“带着你的烂诗滚吧！
……滚回你川北的老家。”
我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
我们的婚姻（也叫结婚合同）
又掉了两颗门牙
现在我沉默，不敢说话
我实在找不出理由和她干架
我白吃白喝，白拉白撒
我白长了一只肥嫩的嘴巴
58
沉默是一颗钉子
在黄昏，他钉住飞翔的落日
落日下巨大的山河
沉默是一颗钉子
在黑夜里，他牢牢地钉住
一望无边的黑暗
试图现身的黑暗
在灵魂和文字的边缘
我用沉默
来幻想钉住恐惧
沉默是一颗钉子
在诗歌的宇宙中
它盯住天真的纯洁
和生命里拨节的快感
59
失眠的人想入睡
但他睡不着
他的身体有火
那个趁火打劫的人
偷走了他的情
那个两手空空的人
偷走了他的心
现在他七窍生烟
现在他心神不定
现在他无聊透顶
像只无头的苍蝇
现在他试图
说服自己
原谅心胸狭隘的玫瑰
安抚一场内心的骚乱
但失眠的人
睡不着
他无法与嘴巴达成妥协
他对黑暗尤其过敏
60
海子活着时
我们在干什么
海子卧轨时
我们在干什么
海子走后
我们在干什么
如果，世界有三个人
那么——
一个醉
一个癫
一个哭着跑上了大地的祭坛！
61
亲爱的儿子
别给我提起
德国汉堡包
别给我提起
意大利比萨饼
别给我提起
小日本的三文治
你妈妈的
你是中国老子的
中国儿子
现在，我给你提起
中国农民的小白菜
窝窝头和土豆丝
62
我的初恋
是从一次集体舞蹈开始的
说白了吧
那是七下年代
一场晕眩的中学生圆舞
那个和我手拉手的女同学
后来成了我老婆
63
在去南京的旅途上
我邂逅了一位苏州美眉
我情愿为她效劳，出卖体力
替她扛几百斤重的行李
你别以为我是傻B
我是谁谁谁
她的婚姻，上个月刚刚撞死在
苏州中院里
她讨厌同居，没准还是处女
这不能不让一个写诗的土包子
色心大起
到苏州时，我差点昏厥
她和一个男人在风中拥泣
身后还站着只
会叫“妈”的布兔子
我羞愧难当
像自己干了什么缺德事
把头缩进裤裆里
64
那天我在杨柳场
看见年轻的师妹
被铁匠铺的小个子男人
带回山中
锁呐声里，一些槐花无声地飘落
迎亲的队伍卷起一路灰尘
她绝望的眼神让我想起
在这尘世，在这粗野的晚上
又一位年轻的乡下女医生
在一个混帐面前莫名其妙地失身……
65
爸爸，救我！
几十米开外，
我听见儿子的痛哭……
他在玉米地抱头鼠蹿，
比我们家的公狗还快。
马蜂在头上追呀追，
他在恐惧中飞呀飞。
哈哈！这个家伙，
终于领教了出生以来的第一次羞辱。
66
下雪了。火炉像是冷了
她把花瓣一样的嘴唇打开
找到
另一张饥饿的嘴唇
覆盖是愤怒的
啜泣长满绝望的
泡
然后离去。手指告别手指
足趾告别足趾。像黑夜一样
暧昧，多情，彬彬有礼
这之前，天空可怕的暗
像寡妇的脸
像发生在某个角落的
某张床上的
某个人身体上的
闹腾了多年的痼疾……
67
推土机来到乡下
它的动机，值得怀疑
推土机，离开城市
等于
把曾经的错误，带到乡下
推土机，来到乡下
证明
又有许多工厂，拨地而起
证明，脆弱的稻草人
不堪一击
推土机，推来推去，推来推去
我来不及忧伤
就变成城里人
68
桃花岭   
雪积一尺
桃花岭
火车被大雪掀翻在地
妈妈，即使
这样的坏消息，也让我满怀欣喜
这说明：桃花岭还在
故乡还在
这说明：那神龛还在
我的亲人还在
这说明：抓住一根鸡毛
我还能坚持着回到故里
69
风将黑夜吹来
风将大雪吹来
风将黑夜吹黑
风将大雪吹白
风将雪地里
几个抠白萝卜的人
吹成几堆黑牛粪
马村还是十年前的马村
一凹雪  
一野麦
一眼井
几个干草垛
和干草垛里面
两个咬嘴的人
70
夕阳，就要沉下去
带着风
和水鸭子
鲈鱼吐完
最后一个暧泡
季节也就短了
众鸟早已飞走
只有怀旧的麻雀
在芭茅上荡来荡去
它过冬的家
早已安好
我的稻草人
还没有消息
71
在国家的互联网上
我写下一个俗人的诗
诗中的内容是：海子
一只高贵的草鞋，死在一座文明的城市
72
多么愤怒的夜晚
在电视画面上，一场空前的
谋杀正在发生
帝国的军舰
在另一个半球横行
我就是这样
在原子弹和巡航导弹面前
在刺刀和鲜血面前
把自己变成一个难民的……
73
在西村
在众多的狗屁广告中
有两块是最引人注目的
——招商引资，繁荣经济！
——珍惜生命，远离毒品！
74
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上
可爱的播音员
给正在醋睡的旅客
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
现在，列车正在穿越
死亡之海——
一座中世纪的巨大冰川！”
75
月亮，大地的银碗
我睡在水里的家
谁在渴望，诗意的栖所
在尘世的当途
我眷念你，颂唱你
当神仙远走他乡
当众人全都去做了弥撒
76
这个晌午
有男人在楼上大哭
应合着楼下一个男人的哭声
他们的哭诉很有力
一高一低，相互呼应
使我除了萌生出
一丝对生活的小小不满
对鲜花的暴力行为不得不深怀敬意
77
他痛啊
真的痛啊
为了那个负心汉
他痛得靠流食和输氧管活着……
78
东直路
车辆准时抛锚
一个疯子
按时和司机争吵
而行人不得不在气愤之余
叹服于他的阴招
几乎都可以以假乱真——
长筒靴、大沿帽
蓝墨镜、麻雀哨
白手套不忘拧一副黑手铐
79
她是我所遇到的
最勤奋的一位女诗人
我在这里要说的
并不是她夜以继日
做诗的勤奋
而是他奋发图强
捡破烂的勤奋
她的勤奋
使我喝掉了矿泉水
也不忍抛弃手里的塑料瓶
她的勤奋
使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再追求诗人的名分
80
那时梨花从上游飘来
惊醒桥上深睡的路人
我在第七个桥孔里
看夕阳穿透春天的朱门
看青青的绣花鞋吻过的
莺语含香的路径
看清幽的河流里
月亮抚摸鹭鸶的嘴唇
看一个叫梨花的少女
对着水中的倒影出神
我是多么无知——
无耻而麻木地活着
多年以后，我愤怒地想起
那曾是我遗忘在水里的爱情
81
睁开你的双眼
像等待吸水的旧陶罐
我们的女儿躺在海边
而乌鸦却在哭泣
游医  游医  乱世的郎中
让所有的屈辱开出春天的花来
82
今天早上
打开镜子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孬
这是致命的
一根毛发正被岁月连根扒起
它的苍白使我嗅到自己身上
某种暮秋的气息
83
爱情  是
一条毒蛇  向另一条毒蛇
发动偷袭
爱情  是
一只苍蝇  围着一坨牛屎
搔首弄姿
爱情  是
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对着
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失声痛哭
爱情  是
一只灰熊  偷吃了蜂蜜
捣毁了蜂巢——
奄奄一息
84
在国家的刊物上
和所有单身的人一样
我郑重地写下
自己的征婚启事——
李笙歌。盲流。流浪狗
丐帮弟子。过街老鼠。网络痞子
伪诗歌分子。文明社会的致命垃圾
85
没见过鸡过马路
没见过鸡吃排骨
可就在昨天
在“草皮华廊”
我分明看见——
一只鸡飞过马路
将一具排骨
活生生地干掉
86
南越时代的河流上
死鱼吐着黑泡
小桥流水人家
妓女吹着口哨
两个掏粪的民工
穿着胡服亮骚
两所幸福的学院
情侣打情骂俏
最倒霉的诗人
挨着生活不经意的操
87
还是要说广州
一天的辛苦结束了
我坐在柔软的夕阳下
看海上的明月
和对面发廊里的女子一样
它使我眼前的城市
充满暧昧、色情和挑逗
88
最不可容忍的是
她撕掉了温柔的面具
粗暴地取消了我
作为一个求爱者的可能
还当着我情敌的面
让我帮他送鸡毛信
89
在国家电视台
诗人对着所有的观众说
喊吧，你们喊吧！
骂吧，你们骂吧！
像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像落水的野狗，人人叫骂
我现在需要的
正是这样的效果……
90
在精神病院
我看见我不能抵达的
另一个世界
那些独立特行的孤儿
那些时代的健忘者
他们将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有作为
而我将在自己的诗歌里
抑郁终身
91
在朋友的饭局上
我见到了那位
令人尊敬的贵宾
他的一只手捏着
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
另一只手攥着
商人们的命运
酒足饭饱之后
我终于理解了
朋友吐出的苦水——
在这座城市
有时你不得不
伴着奴才的嘴脸
恭候着一条狗的大驾光临
92
雨水不在。养活这座城市的
依然是去年的旱江
虽已腥臭，却不得不
靠肮脏活着。死寂
沙子一样，笼罩在它的周围
仿佛要靠一声炸雷
才能把众人的恐惧捣碎
2003，和所有苟延残喘的人一样
我像一个走巷窜户的乞丐
沿途用黄金和耐性兑换清水
93
城市流着汗
黑夜的喧嚣是室内的灯泡
他从梦的颠峰滑下来
一转身就遇到了玫瑰的尖叫
夏天过于淫荡
他在梦中接待了一只冰凉的水壶
并把水浇在心上
以此抗拒爱情产生的炎症
“还是要睡眠。”
以此拒绝无孔不入的苍蝇
他把身体的音量调至最低
把心速推至最低档
让平缓的鼾声伴随失落的玫瑰到天明
94
一个夜半回家的人
背着一袋种籽，
在城市里转来转去
鬼知道他丢失了什么
东张西望，魂不守舍
像一个落魄的稻草人
最后，他在铁匠铺前
停了下来
用袋子里的种籽
换了一把锋利的镰刀
95
风来了
一波又一波的绿浪
远处的炊烟
托起鸟语里的村庄
谁的歌音，轻扬而来
唤醒四月暴露的花海
将一个稻草人
醉倒在田垄上
96
还是要说四月
一地的花瓣，一地的雪
一地的白色的忧伤
修改我，不动声色
97
庄稼老了
收割不远了
稻子遇到了麻烦
麦子多么忧伤
拿着生锈的镰刀
我不敢面对
一野的金黄
98
花，打开一朵
就关闭一朵
原野上的花越来越少了
当所有的花朵
都在树根下集合
怀念远逝的雨水
秋天也就沉默了
大地也就安静了
它失语的眼神在土地里翻动什么
99
小时候
搞过的一次恶作剧
是在邻居的门前
偷放了一串鞭炮
我在深夜点燃它的时候
听见村子里有人喊——
李一白，鬼子进村了！
100
我告诉你们
我是我
我是我父亲的儿子
我是我母亲的崽子
我是我佬爷的孙子
我是我妻子的爱人
我是我情人的情人
我是我学生的先生
我是我先生的学生
我是我故乡的水
我是我祖国的根
我是我朋友的朋友
我是我敌人的敌人

吟香

很奇怪，既然说是短诗，怎么没题目呢：）

黑子

是这样的  于坚的诗歌也只是标上作品几号呀！嘿嘿

大海睡了

题目？？嘿嘿！！

海夫

跳着看了些，写的好！
看到最后感觉是一堆白馍，不用这么多吧，在把馍馍弄香点！
呵呵，欠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