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对水的认识

艺林

散文
         　　对 水 的 认 识
        　　　　　　 艺林
　　以前我以为自己对水是了解的，我在河边长大，一身好水性。养育我的母亲河是从湘南的都庞岭流下的消江河，清澈见底，充满诗意地流淌。我们在河里游泳、抓鱼，口渴了就喝一口，干净清甜。一到夏天，小河就成了我们的乐园。因此，以前我对水的认识留在秀美、亲切、甘甜上，故乡这条河在我心目中永远是美丽的。
　　当然读中学时还学过一些水的物理性质和化学成分，但我觉得那些都很抽象，比较深刻一点的就是儿时经常唱的一首歌中的一句：鱼儿离不开水。这在我每次抓鱼时都有切身体会。因为喝水用水都没遇到过困难，所以对水没有特别的认识。
　　后来在书中读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引起我的深思，但我发现其本意不是讲水。有次我写一首关于水的诗，开头几句写出来后我大吃一惊。“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 人与水背道而驰。”顺着这个思路我将人与水进行了一番比较：自古英雄都想占据高峰，抒发一览众山小的豪情，但难过百岁。滔滔江河只想到最低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却万古奔流。水凝结于高天之上，却要谦虚地落到地上。人生长在大地平川，偏要骄傲地飞上蓝天。水最公平，一点点不平都躲不过水的眼睛。人最讲究级别，什么事都要分过等级。水与水相遇，从不问来自哪一座山头，便亲热地会合在一起，所以汇聚成辽阔的海洋。人与人狭路相逢，答不出口令，亲兄弟也要刀枪相见，因此分裂成许多国家。写完这首诗后，我得出的结论是：值得人永远学习的是平平常常的水，是清清白白的水。从此，我对水充满了崇敬。
　　有了这样一点体会，我以为对水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高兴了好一阵，后来遇到的一些事把这点高兴和崇敬一扫而光。
　　94年我定居湖南水乡常德，我第一次上街就看到几处醒目的大标语：最大的市情是水情，最大的隐患是水患。沅、澧两水流经常德，大部分地区是靠大堤保安全。什么是抗洪抢险，98年特大洪水给全国人民上了生动的一课，但在常德每年都是必修课。五年时间我参加了三次大的抗洪抢险，对水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这时水被称为洪魔，它睁着旋涡的眼睛，挥着波涛的利爪。都讲水往低处流，可你眼睁睁看着洪魔在两小时爬高五米时，都会不寒而栗。一旦大堤决口，洪魔立刻伸出可怕的长舌，吞食一切。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挡，可现在洪水来时要兵和将来挡了，98年大洪水造成了解放后长江流域的最大一次军队集结。
　　96年我参与守护的大堤有一穿堤涵洞发生重大险情，水利总工程师查看后说如不立即抢险，大堤一小时内会垮。如果大堤决口，洪水会踩着七米高的水头直奔常德市，一百万人口、一百亿财产、一百万亩良田就面临灭顶之灾。指挥长大吼一声：拿酒来！四名敢死队员举起酒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指挥长说：你们堵得住要堵，堵不住也要堵。能出来你们就是英雄，出不来你们就是烈士！敢死队员拿着工具钻进了十多米深的涵洞，指挥长又调集两千多名精壮劳力，同时在堤内堤外抢险，那场面与打仗没有什么区别，每一个参与抢险的人都把生死置之度外。当险情排除后，敢死队员出来时巳瘫倒在地。经历了与洪水如此殊死搏斗，对水我有了一丝恐惧感。在与洪水的搏斗中，水无所谓胜与败、生与死，如果有失败和伤亡注定是人。
　　当然，在抗洪中产生的一丝恐惧感常常会被抗洪胜利产生的自豪和英雄气慨所掩盖。但是，在我看过一个电视节目后，对水的恐惧便是刻骨铭心了。
　　我最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是《动物世界》。那是一个介绍非州大草原的动物的节目，非州大草原有明显的干湿两季。在电视镜头中可以看到，雨水一来，草木复苏，各种动物欢腾雀跃，食草的动物摇着尾巴安静地吃草，食肉动物有的巳吃饱，懒洋洋地睡觉，有的在寻找捕猎对象，好一个动物的乐园。
　　太阳不声不响地注视这一切，炎热的阳光蒸发了大量的积水，小河干枯，水塘缩小。一些能长途迁徙的动物开始了悲壮的千里大迁徙，最难忘是角马大迁徙。上百万头角马狂奔起来，扬起的尘烟遮天盖地，马蹄声惊天动地。一条小河横在前面，尽管河中鳄鱼成群，领头的角马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向对岸，接着便是万马奔腾过小河，凶猛的鳄鱼如这时袭击角马，会被踩成肉泥。事实上鳄鱼用不着进攻，由于角马从水中爬上对岸，把对岸踏成光滑的泥坡，只要有一只滑倒，就会滑倒一大片，后面蜂拥而上的角马只有踩着同伴的尸体上岸，满河的死角马足够鳄鱼食用。到达目的地后，因为有水，有大片的草地，角马又忘记了一路的艰难险阻，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
　　电视又把镜头切回原地，那些不能长途迁徙的动物都围在那个越来越小的水塘边。几十条鳄鱼霸占着水塘，它们知道自有干渴的猎物会自投罗网。一只干渴的小狒狒，不顾母亲的警告，跑到塘边喝水，还没喝到水，一条大鳄鱼跃起咬住了小狒狒的手臂，小狒狒痛得凄惨大叫，几只大狒狒不顾生命危险，把小狒狒从鳄鱼嘴中抢了出来。可怜的小狒狒吊着那只被咬断了的手臂四处哀号，我不禁为这些喝不到水的动物的命运担忧起来，为这群霸道的鳄鱼感到可耻。
　　拍摄这部电视片的人，与我一样想知道这群动物的命运。他极有耐心地一天天拍摄，水塘越来越小了，水塘边到处是因为喝不到水的动物的尸骨。最后轮到鳄鱼们争夺水塘了，不断有弱小的鳄鱼被赶出水塘，直到水塘成为只能容下一条鳄鱼的泥坑。一条最强健的大鳄鱼用武力独占了泥坑，它钻进剩下的稀泥中一动不动。
　　太阳依旧无情地照着这片土地，我怎么也想象不到，几天以后再看到的景象是这样：水塘巳不复存在，塘边围满动物尸骨，霸占泥坑的那条大鳄鱼和那些躲在树荫下的鳄鱼全部成了尸骨。记者到处寻找，最后在一个洞中发现一条鳄鱼眼睛还能动，以前的霸气荡然无存，任你怎样弄它，它都不理你。它能等到下一个雨季来临吗？
　　在以往的节目中，有大量的动物争斗镜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者生，败者亡，适者生存，物竞天择，没有半点含糊。但在这部电视片中动物没有胜利者，胜利者是水，是太阳。没有水连生命的竞争都没有。
　　这个电视片给我的剌激太深了，片尾的解说词我巳无心听下去了，片中的白骨说明了一切。电视画面在非州炎热的气浪中变得模糊飘渺。我突然心中一惊，为自己产生的可怕念头吓出一身冷汗：如果渐渐干枯的水塘边是一群人，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呢？我不敢想下去，我对水的恐惧感从此刻骨铭心。
　　我再次端起茶杯喝水时，审视杯中之水，在电视中获得那一份恐惧便升华为一种至高无上的崇敬：水是母亲能养育一切，水是魔鬼能毁灭一切。仅仅把水当母亲崇敬是不够的，对水怀有一份真诚的恐惧，才会小心翼翼地善待水和与水有关的一切。

孤云仙子

很有哲理的一篇文字。喜欢。

艺林

下面引用由孤云仙子在 2003/07/11 03:30pm 发表的内容：
很有哲理的一篇文字。喜欢。

谢谢仙子。我以为没人关注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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