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雨夜烟花

临水楼主

   
     

    那天，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跟着她去。事实上，我的脚步儿是没有一丝丝儿犹豫就跟她走了。  
    本来，我是要去一朋友处借一本书的，却在快要拢朋友家的一片新栽的水蜜桃林里与她不期而遇。我是在已经同她错肩而过被她很富柔情的呼唤声吸住了的。在我立定盯住她的眼睛时，她说，你还认识我么？我摇头。你是把我忘了？我还是摇头。她说，我可是记得你，不管怎么变，都记得的。你叫欧阳简明，对不对？你该记得我的。我还是摇头。你别老是摇头，我是老远就认出你来了，想喊，心却跳得特厉害，嗓子发干，叫不出来。我还是摇头。你说，你那样子叫我寒心。给你说，我是早就想过来找你的，但老是没有来找成。我也是早就想过有朝一日像今天这样凑巧碰上你，但我没有想到是在这地方，也没有想到是在这个时间。我想的地方是在有一块大草坪的森林中，时间得在春天，好些可以在春天里开的花都盛开着的时候。我终于不再摇头了，我说，我有一点记得你了，但是，还是不知道你是谁。你说，不知道我是谁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欧阳简明，趁今天离天黑还有一阵，你跟我走，找个地方坐坐，好好儿说说话儿。  
    我跟着她拐上了一条小街，进了一个砂锅店。  
    她说老板，砂锅，一个肚条，一个腰花。  
    我说，你还挺熟哦。  
    当然啰，第三次了嘛。她说，我每次来铜陵，都要来这吃一回的。  
    这么说，你这是第三次来铜陵？  
    不止吧，因为梦里来过的回数弄不清了。  
    哦！  
    她说真的，弄不清了。我心里总放不下一个人，老想老想。我本来可以不想他的，他与我本就没相干。只是他留给我的那种感觉在我心里生了根似的，不肯离去，我没有办法不去想他。  
    哦！  
    有人说人生在世，要学会遗忘，可我老学不会。原以为岁月可以磨灭我的记忆，我是一天一天好不容易地捱过了这些年头儿，但近些日子一门心思想忘掉的却越来越清晰了。嗨，欧阳简明，我们一边吃着，来。这阵手脚有点儿冷了，趁热吃饱肚子，会暖和些。  
    哎，我好想听听你的故事哦！  
    有人听我很高兴。我会慢慢地给你摆，很要摆上一阵子的。吃，味道如何？  
    好，真的好味道！哦，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不然家里那位把我的饭煮上没人吃。  
    家里那位，外边不是还有几位？  
    可能吗，这儿年，老实本分如我，在外边一位也不敢有的。真的！  
    别认真，说起耍的。还不快打个电话回去。  
    我掏出手机，摁下一串号码，说，我不回来了，你就煮你一个人的。好，嗯，我不会太晚的。  
    她说，看来，你还是很模范的哈。都不敢在外边耽搁太久。  
    这也扯得上模范？这儿年是啥子模范都与我不沾边。  
    真的吗？可在我的印象中，那儿年你可是戴过大红花好几回的。  
    哦，哪儿年？  
    社教那儿年，在红旗乡。  
    哦，好像是戴过几回的。那算啥，年轻，就是跳得起一些罢了。  
    她说就是，你跳得太起了，还火线入了党！革命得很呃！  
    现在想起来，觉得那时的作为蠢得可笑。  
    她说蠢是蠢了点，但还是有不少招人喜爱的地方。比如作为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那些方面的感觉，你是不缺的。  
    那些感觉？我是有些明白她说的感觉是指的啥了，而且她是谁也隐隐约约地在心底里一闪一闪的了。我说，你能不能说一说，是哪些感觉？  
    我不好意思说。  
    你是吊我味口呀？  
    不在这地方说，好不好？  
    听你的。  
      
    从砂锅店出来，已是夜里了，而且还下起了微雨。  
    她说，欧阳简明，你好不好陪我去找下旅店？  
    我说，有啥好不好的，我正在想我得为你做点事才好。真的，我这时觉得有些明白你是谁了。  
    我是谁？  
    你是杨雅婷，对不对？  
    你说喃？  
    我说对！  
    谢谢你还能记起我的名字！她说话间一下子挽住了我的左臂，将头在我的肩上靠了靠。  
    我感觉到她在发抖，忙问，你冷吗？  
    不！  
    那？  
    真的不，我是激动！真的，你终于想起我是谁了！我真怕你已经彻底把我忘记。  
    怎么会呢。你那么逗人爱。  
    我那时很顽皮，爱生事。你还狠狠地骂过我好几回来的。你骂人的样子好凶哦，我有时在想，你会不会一口将我给吞了下去。  
    要真能吞下去就好啰！哦，你爹妈都还好吗？  
    他们那身体，一直就是没灾没病。今年上七十了，看上去还红光满面的。他们有时还念叨着你嘞。  
    我该去看看他们的。  
    你有这心就对了，看你一天忙的，哪能抽身？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不觉已经来到一家旅店前。她自去登记，我立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觉得自己出现在这么个地方有些不可思议。至少如果被熟人见了，总会有些想法儿的。  
    她拿着一张住宿发票过来了，冲我笑笑，很自然的挽住我的左臂，说，上楼。  
    楼梯不是很宽的那种，只够两人并行。我们得一前一后才好，不然会挡了别人的道，可她偏不，在开始上楼梯就将我的手一带，我也就那么顺着那势，搂住她的腰。每上一层，我都会问，到了吗？她说没有。一路上去，我们竟没撞上别的人。我们于是少了些顾忌，有那么几次，她几乎是吊在了我身上。弄得我都出气不匀了。到她说到了的时候，我问这是几楼？她说是六楼。我问房间号，她十一。我说怪了。她说啥怪了。我说六一一不是我家的楼层号吗？她说这有啥好怪的，满天下高楼无数，六一一号也满天下是。我说咋这么巧？她说无巧不成书嘛。我说也是。  
    我们在六一一房门边站了一会儿，才有人来给开的门。  
    一进那有两张床的屋子，我和她都没了刚才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来由的拘谨。她说你坐，我说你坐。结果是有那么一阵子她站在窗前看外边雨幕中的景象，我立在屋子中央搓手耍。不知过了多久，我和她都各自在一张床沿上坐了下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了话儿，话题是没个准，想到哪儿说哪儿。我想着法子把活题慢慢地往在砂锅店她留着的话口儿上引时，进来一个客，直说，好累人呐，忙了一大天。我说，那你们都休息，我回去了。雅婷却一下站起，说，走，我送你出去。我说不用。她说反正我这阵子也不想睡。  
    来到街面上，雨还是起初那样子。我又问她，你冷吗？她说，和你走在一起，心里还感到热。地上有的地方已有了积水，我们居然没去选择下脚的地方，只管信步闲游。每当晃见近处没人时，我们都会拉一拉手或者相互搂一搂腰。话还是不停地说。在通向河边的口子上，她说，我们去河边看看。我说河边风大，你怕受不住。她说你操空心，我自己会让自己冻着吗？  
    这河边，实际是河边公园，沿河两岸筑了石护栏，铺了方砖走道，种了花草，植了垂柳，装了路灯。我们沿护栏边走，老远都没见别的人，我说，在我的记忆里，每天这个时候这地方可是人来人往的，今天怎么了？她笑着说，你也会装傻，不是在下雨么？我说，是在下雨啊，可我们不是一样出来了吗？她说，如果那间屋子今晚没安别的客人，像你我，会出来？我说也许。  
    你喜欢雨吗？  
    本来喜欢，但此刻不喜欢。  
    在这雨地里散步不美吗？  
    与你在一起，当然美。  
    前后不是很矛盾吗？  
    不矛盾。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们行走着的地方有那么一段不知怎的没有灯光，我留意到是路灯坏了。在那段暗影中，我们的感觉是很不错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快要走出暗影的时候回转身子。这样的选择让我们感到很是开心。随着在那段暗影里往返次数的增加，我们的那那种特殊感觉也在增加。有那么几次，我们拉着的手不肯放开，就连有人影向我们近旁晃来也不肯放开。我们觉得我们可以干点什么事了，于是放心地拥抱亲吻。记不清是第几次了，我那不怎么暖和的手从她衣服下摆探了进去，并毫不犹豫地往上，一下就捏住了她那正膨胀着的乳房。她说，你……她一句话刚开了头，就被一声轰响打断了，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表现出内心的惊恐时，又被一片光亮照得无处藏形。我们扭头一看，马上明白了这是不远处有人在放烟花。烟花是一串又一串接连升上高空，再不停地绽放出一天绚烂的那种。好久好久都还没有停歇。发出很大的声响，尾声也拖得老长老长，光亮散射得很宽。在我们一起观赏烟花的时候，我的手并没有松开那只乳房，且下意识一下一下地揉动着。  
    她说，好事情！我也说好事情！我还补充说，这世界上恐怕再找不出在我们这般情状下被美丽的烟花震撼的人了。她说，恰好在你的手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的那一刻绽放起烟花。我说，真的，怎么就正好在这个时候呢？该不是上帝在安排吧？她说，我在想，这是专为你我而燃放的。  
    我们在一片烟花中不断地加强着我们的感觉。我的手已经把她的另一只乳房也感受过了。我说我想。她说我也想。我又说我想。她说我会给你，肯定会给你，只是别急着今天就拿去。今天不行，你是知道的，你看这天。我说天公不作美。  
    她说，如果在晴日。哦，你别再刺激我了，如果弄得我管不住自己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说我……。  
    她说你得忍。我得离开几天，有些事得去好好地处理一下。下周六，你等我的电话。我会来的，我会找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好好地陪你耍上几天。  
    我说我……舒服！  
    如果你进入我的体内，感觉肯定不一样。我会让你感受到你从未有过的舒服。你，哦！别！  
    我说，我想我也会让你比我还要舒服的！  
    她说，到那天，我们一起努力，燃放起精神的肉体的惊心动魄的烟花。  
    我说，我会尽力协作，不会让你失望。  
    我们觉得我们可走出那段暗影了。  
    在灯火明亮的地段，我们很少拥抱接吻了，只是话还是那么多。  
    她说，你是不是喜欢芳。  
    我迟疑片刻还是肯定地说，喜欢过。  
    她说芳情况一直不好。太温顺，成家后家里家外都主不了事。早年你本可以帮她的，不知你为何不帮。  
    我说，不是不帮，而是不能帮。  
    她说，我原以为你是很重感情的。  
    我说我并非薄情寡义，如果倒回去重新来过，还是今天这样的结局。我的家我总不能不顾，何况妻子孩子都是让人放心不下的。  
    她说，说来也是。我想不明白，这人活在世上，情感方面的事为啥总会牵扯到好些不可能成为一家子的人，让人无辜地受那么多的累。  
    我说我曾作过这样的假设，如果每个人都只能对一个异性产生性方面的感觉，有那一个，对别的异性就无论如何没有了兴趣，那么，这个世界肯定会让人觉得可笑，人在那种状态下会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个人情感也显得非常地苍白。一切都会虚假得让人感到凄凉，甚至于悲惨。  
    她说，你说的有道理。  
    我说人世间男男女女的七牵八绊，自有人在世以来，从来就不曾清泰过。就连封建专制宗教禁欲，都无法让男女间做到没有第三者第四者出现的事。  
    她说，看来，你是为你我之间的丑事找足了理由。  
    我说，请你注意措词，你我之间只有美事没有丑事。任何男女在你我如此心态状貌下做成的事，都是美事。  
    她说，也是。要真是丑事，我是不会来找你的。我想问你一件事，就是，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我？  
    我说，让我想一想，唉，都二十几年了。好些细节都想不起来了。我模糊记得你那时候老爱冲我笑。而每当我注意到你的笑时，都不得不被那一对小酒窝打动。心想，如果亲一下那酒窝，不知道该有多甜多香哦。  
    她说，结果是你想方又设法亲了我一回。记得那次你说你借到一本书好看得很，问我看不看。我说要。你说那就去拿。我跟着你进了你的住处。你把那本书放在最里边的桌上，让我自己去拿。我很高兴地走了过去，手刚摸到书，你就从后边一下子把我给抱住了，还歪了个脑壳把嘴巴直往我脸上贴。  
    我说哦！  
    她说，那时，你一把抱住我，我怕极了，我知道你要做啥了。我拼力一挣，逃了。不觉就二十多年过去了。  
    我说，我又抱住了你，你为啥不挣？  
    今天，我愿意，说心里话，我是早就想有这么一天的了。  
    那以后你恨过我吗？   
    没有，我知道你是喜欢我才那样子的。能够被你喜欢，我高兴还高兴不完，哪还有恨？  
    我说我真怕遭人恨。  
    她说，我还记得我当时的那份惊恐慌乱，在还没有想清楚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就拼力挣扎出你的搂抱，没命地跑掉了。后来想，我其实是不该跑的。因为我在那以前梦中就渴望着有你那么一双手搂我抱我。说实话，从那回以后，我才真正对异性有了好感，在心里实实在在扎下了一份思念。我知道有人在喜欢我了，一个人，突然明白被人喜欢是那么的美好，心情也就一下子开朗起来，觉得心里开满了春日里的花朵儿。  
    我说，你这一说我又记起一件事了。那回我在镇南后山看书，你来了，陪我说了不少的话后你说你热不热。我说热。也是该热，是夏天里，太阳又升老高了，可能不热吗。你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包你凉快。结果是你把我带进了一个很大的石窖。那里边在那个时候的确很凉很凉。人一凉快起来，心情自然好了不少。我看着你那清清秀秀又红扑扑的脸蛋，就说你真漂亮。你说你不漂亮，没芳漂亮。你这一说我的心就有了一丝不安。因为既早有了别人在心里装了，同你是不是还可以更进一步地表示一下就成了一个问题。但我当时还是这样说了一句，说你那酒窝真迷人，芳没有酒窝。后来我搂了你亲了你，并且实实在在地亲够了那酒窝。在你说好了的时候，我正想有进一步的行动，但你的性子就不是那么温柔了，你始终没让我得到我当时急切地想得到的。我弄不明白，就当时你那身子，论力气你肯定拼不过我，为何我弄出一身臭汗都毫无进展。其实，你没有太用力气，只用了不行两个字。  
    她说，我还要说，我真感动，你还记得起当时的情景。本来你说你早就忘了，我也以为你早就忘了。  
    我说，如果你不来，我见不着你，我是会一时想不起来的。但是你来了，我们又这么开开心心地相处着，忘了的都会重新记起来的。毕竟，在我的一生中，没有第二个杨雅婷。  
    谢谢你！她说着忘情地抱住我亲了好一阵子。也不怕别人看了去。  
    我在回应她的拥抱和亲吻的时候，感到自己的身体又一次融化在了她的体内。  
    事毕她说，我们又在这雨夜里燃放了一次烟花！  
    我说，你我这雨夜的烟花能够燃放多少次？  
    她说不知道。  
    我说我希望能够有无数。  
    她说我也这样希望。记住下周六，等我。  
    我说好。我一定耐心地等。  
    送她回到旅馆，六楼楼道上空空的。我们又相拥了。我说我不想回去了。  
    她说我也舍不得你就走，但是今天确实不行，得等几天。  
    好。我边说边下楼。  
    她跟着往下走。  
    我停住说，别送，你这一送，我又得送你回转来，今天的事就没个完了。  
    她说也是，好了，我不送，你走好，外边的雨怕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