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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宫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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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7-30 04: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瞎子爷爷传下来的东西不多,保存完好的就只这对宫灯,因此,我们要珍惜,你们呢,也都得学会糊宫灯。母亲边说边裁彩纸,母亲的眼睛有点老花,平时穿个针引根线的都得我们搭个手。
  我却是学不来的,只能是欣赏,况且古时有钱人家的宫灯都是纱绸笼罩。这我在书里读过,哪像瞎子爷爷这穷酸,用纸来糊。我无心听母亲的絮叨,李凉的书好逗。爷爷的老故事,我听过不下十几遍,对侄女来说却是个新鲜事,每回都有增减,在旁边听的很投入。
  爷爷是教蒙馆的先生,一手字写的很好,还会八卦掐算风水,但却很背,几次都没考上秀才。据村里老人说,其实我爷爷很是有些文采,可就是考不上秀才,都道村里风水不好,出不了秀才和一官半职的人物。就村头那家吧,好不容易当了个官,偏又看破红尘,好好的官不当,闭门在家学什么前人隐居。也有人说瞎子爷爷不是考不上,而是根本没去考。轮到每次考试时瞎子爷爷从祖爷爷手里接过钱银,挑了几本书直奔县里吃喝玩乐。这是祖爷爷过世后,爷爷的挑担说的。爷爷的字我没见过,不过二房,二爷爷的字我倒见过,是在一本二爷爷的风水书里,那字完全可以和现下村子里的一管笔别个苗头。二爷爷是瞎子爷爷的二哥,也会看个吉凶好歹,而二爷爷的一切伎俩都只不过是从爷爷的手里学去的一点皮毛而已。
  以前,在妈妈说起瞎子爷爷时,我听不见别的,我心驰神往于对瞎子爷爷的幻想。想像着爷爷一双瞎眼,空洞的坐在书桌旁的雕花木椅上举笔挥毫,龙飞凤舞,笔走龙蛇,在那窄窄的联幅上写得比明眼的先生还方正洒脱,边上求字者陶醉神迷,忘了研手中的墨。这一切从我爷爷那里就丢失殆尽,如今,我只能是神驰于祖上的笔墨了。
  瞎子爷爷的神算很烂,我敢肯定,当时不知蒙骗了多少愚夫愚妇,给他们惊喜或者心伤恐忧。
  瞎子爷爷几经休娶都没能留下半子一女,到了最后看到或听说哪家的姑娘屁股大就托了媒婆前去提亲,耗去了从祖爷爷手中分得的大半家产终于死了心,花了十几个大洋买来了我的父亲。爷爷的相术实在太烂,依据父亲的生辰八字天支地干算出个和尚命。爷爷当然伤心,引经据典翻遍相书终于大失所望的怅叹,天绝吾矣。把父亲以一个月一个大洋的生活费寄养于别人家,又去相能生会生的姑娘。到了父亲四五岁时还呆在奶奶家捉蜻蜓喂蚂蚁。因为父亲是和尚命,瞎子爷爷教了一辈子书没教过父亲一个字。父亲直到十七岁才真正回到自己的家里,但父亲和爷爷却没有多少亲情,这可以想象;父亲还常常跑回到把他一手扯大的奶奶家。
  后来呢,两个侄女问。母亲淡淡的略伤的说,后来你爷爷娶了个奶奶,那个奶奶生人死了,你爷爷就去投奔在新四军里当了团长的大爷爷那当兵,到解放才从上海回县里来。母亲顿了顿,看看已成型的宫灯,说再扎成纸花缀上那八个龙头就可以挂上。
  父亲当兵时爷爷常写信去催他回来,不外乎要保一脉香火,而那时正兵荒马乱,爷爷带着他后来休掉的太太在县城躲避战乱。战争结束不久爷爷的眼就瞎了,这时父亲从东海舰队转业回到县城民政局任干事,可并不回家结婚。我想这时爷爷一个人坐在旧屋的窗下书桌前,两眼凄然,想的不再是县里的花红柳绿,而是孤独的神伤儿子的不顺。其它,我不知道,这点是完全可以推敲得来。据后来阿福婶,也就是照顾我爷爷的族人同妈妈的说话,瞎子爷爷每天不是摔碗就是砸罐,说是不能让外人得了他的东西,把能送的都送了给平时来看顾他的阿福婶和合得来的邻人。或许瞎了眼,又年迈的人更易暴燥,那天,爷爷火气一上来,操起一把斧子,摸索着把家具全部劈光,还扬言要把房子也劈了去。阿福婶正在河里洗衣,得迅赶到,爷爷正在劈他最后一件家什,也是农村人看得最重要的祭拜祖宗的香案,而那张香案却是爷爷最鼎盛的时候请能工巧匠重金雕就,象征了他一生家庭无上的权力。那张香案至今还存放在爷爷住过的旧屋,那残余的雕刻,牛羊花草栩栩如生,教人感叹不已。我如今一看到那张香案以及那精致的雕刻我就设想,爷爷手劈自己心爱的香案,曾经抚摸泣血,泪往心淌,放下斧子又举起,举起又放下,最后钢牙一咬,想到心爱之物终属他人,狠心挥动手中斧子,在香案破裂的木声中,他那颗怨怼的心也豁然碎裂。
  瞎子爷爷最终葬身火海,他那飘飘的长衫触摸了祝融的魔手。他瑟缩着纤秀惯舞笔墨的十指烤火,飘飘的长衫沾着火炭而烧着起来,爷爷惊惶乱舞打翻火桶,活活烧死。(据说,不说了。)
  母亲把花粘上,交我把宫灯挂上屋檐,叹口气说,你们的祖上传下来只有这一对宫灯还是完好的,糊这灯也是阿福婶教我的,你们可得好好学会。
  我学着母亲的口吻对侄女说,你爷爷传下来的东西也不多,你们可也得好好珍惜。哥哥笑指着两侄女坐着的长凳,这不是你们的,是你爷爷传下来给你叔的,就用不着珍惜。
  我忆起父亲来,说起这凳子给我带来的温暖远过桌底的火盆炙烈的火炭。那年我才十岁,村子里演戏,把家里的四张长凳挤坏了两张;而这四张凳子从父亲下放回村安家,生下我姐弟八个,倍经沧桑,见证了我们八人的成长过程。从母亲抱着我们一口一口喂食,到站在它身上用勺子挑一桌的饭粒,再到跪在上面用筷子笨拙挟菜,终于可以坐在上面狼吞虎咽。我们成长的那几年也是我们国家最饥荒困顿的时期,父亲天天于家至公社十五里路间往返,既要上班,又要养家糊口,还要给我们读书。我庆幸的是我父亲不曾事先给我们算上张命来,而是不管再苦、再累、再穷也要让我们姐弟上学,让我今天能写出父亲的好;我也深恨父亲不给我们算上一张命来,以致终于不支老逝。
  凳子是一家的门面,自己一家人倒无所谓,来了客人总不成叫人站着吃饭。父亲便去山上砍回四根杜木,晾干请木工做成四张新凳,刻上我和哥哥的名字,每人两张。妈说,父亲刻字的那天说他完成了哥哥的任务,就不知能不能熬到我的那一天,所以要给我和哥分好。
  我接过宫灯,去檐上挂好。我想是该好好珍惜,这日子虽还艰难,可总算是一天一天好过来,渐渐透出宫灯的亮堂。明天,那路过的村人邻居不知怎样夸妈妈的巧手呢。而明年,这宫灯也该给它换上红色的纱绸了,省了妈妈年年的辛劳,可这会不会少去了糊宫灯的热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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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照开携酒看  暮风吹落绕栏收
诗书满架尘埃扑  尽日无人略举头
发表于 2003-7-30 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宫灯

每家都有的辛酸史,读得心里难受。
发表于 2003-7-31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宫灯

这是好东西,喜欢这样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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