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苍蝇

麻雀

一只苍蝇　　　　　　　　　　　　　　　　　　　　　　　　　
天晴了。天总会晴的。
时间会化去一切伤痛。就象记忆，就象一棵树，一条路，一声叹息。不管你在它上面镌刻了多么深厚的痕迹。当你看到醇和而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当你看到绿树成荫，蝴蝶双栖；鸳歌燕舞，牧童萧笛。过去的一切就开始显得不太真实。
恍若过去的一切发生在梦里。
　　　　　 --------作者题记
“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只不过是一只苍蝇。”
　　　　　　---------苍蝇手记　
　　
　　 一
一只苍蝇颤动着双翼被一团风吹进一所屋子。一条光洁的肉臂充满诱惑，落在眼睛里，散发出温热的气息。
苍蝇很疲惫地爬了上去。
她觉得有些恍惚。她感到融融的暖意。
她想到家，想到女儿与丈夫。
　　二
那是一憧别致高雅，构思新奇的房子。是苍蝇的家。
在草丛里，夏枯草整洁排列着，横七竖八，井然有序。一条柳枝从中间插下来，打破整齐划一的格局，这是很天才的思维。况且枝头还可以把风，以防敌人来袭。当然你还可以用来抒情或者休憩。屋脊边齐整的缀满一排含苞欲放的碗碗花，使整个结构显得高雅，明快，人性化十足。这是绿头翁（我丈夫）用灵巧的双手搭建的。
和绿头翁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几乎天天都是艳阳天。几丝阳光悄悄透进屋子，夹杂着习习暖风使人迷醉。女儿萧萧总是在眼前嗡嗡的唱着歌上下翻飞，脸面晒得红扑扑的。
这样闲舒的日子会使思绪象水一样倒出来。有些微的伤感，怀旧的情绪。
岁月流转，长空万里。
在屋子里。一抬头，就能看到远足的苍鹰。远足的苍鹰在蔚蓝色的天空下象一片被风吹起的纸垃圾。这是一群不安于现状的本家兄弟，是我们苍门的悲剧。他们不停的飞，他们想到白云的上边去。他们为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努力。他们可怜，孤单，渺小，无助。他们应该明白：生活吗，就是过日子。就是从早到晚，从年头到年尾。然后老去。飞到白云上面又能怎么样，日子还得一分一分的过，一秒一秒的推。这是命运，也是日子的全部，每个苍蝇的结局。
一家人能够欢聚一堂，没有暴风雨，其乐融融，夫复何求！多美！
惯常的绿头翁这时紧邹着眉，闲暇时他总是皱着眉，痴痴地长久望天，或看看远方。间或发出一声无来由的叹息。
其实苍蝇很喜欢他这幅样子，觉得好酷。
苍蝇感到幸福无比。

　　三
就这样痴傻了一会儿。苍蝇叹了口气。
屋子外面雷声吼的很厉害，风很大，夹杂着瓢泼大雨。
苍蝇回过神，想起自己是被暴风雨刮进屋子来的。
苍蝇长长的吁了口气，悲从胸中起。丈夫和孩子的影子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游弋。苍蝇咕隆着：我为什么还不死啊！我的绿头翁！我的孩子！
上次的暴风雨，我是看着绿头翁掉进水坛子的。我眼睁睁的看着它挣扎，双腿用力瞪踏着，翼都撕破了，他绝望的看着我，嘴巴翕动着。我觉得他想对我说什么。这时一个玩雨水的小男孩看到它，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把它踩进泥巴里。我紧紧抱住一根树枝，伤心欲决，痛哭流涕，雨水打进我的眼睛里。我浑然不绝，我想到死。可是，这时我看到女儿萧萧，萧萧浑身湿透了，在家里满脸恐惧的哭。夏枯草杂乱横陈，我的孩子抱着其中的一根，瑟瑟发抖......
　　四
后来啊，天晴了。天总会晴的。
时间会化去一切伤痛。就象记忆，就象一棵树，一条路，一声叹息。不管你在它上面镌刻了多么深厚的痕迹。当你看到醇和而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当你看到绿树成荫，蝴蝶双栖；鸳歌燕舞，牧童萧笛。过去的一切就开始显得不太真实。
恍若过去的一切发生在梦里。
　　五
我的女儿的离去没有任何征兆。
绿头翁死后我的家没了。我和女儿寄居在一个叫寂寞天的女人的屋檐下。那儿很凉爽，也很干静。她也有个女儿，名字叫小贝的。小贝疏着两小辫，圆圆的脸红扑扑的。小贝穿着一身绿裙子使一张稚嫩脸越发鲜亮，甜美。一次她看到我还冲我笑。我越加喜欢她们。
她们很少出门，小贝常常皱着眉头弹钢琴。寂寞天爬在桌子上，苦着脸写一些分行文字。我听人说那叫艺术，挺深的。
这样的环境我很满意，也很满足。我想这对我女儿成长好，我希望她将来有文化，能活明白，我们苍蝇是一种什么样的命运。
　　六
哎！......
我说过我女儿的离去没有任何征兆。那天，太阳真好！
小贝弹着钢琴。我和我女儿无所事事，都在听。我觉得小贝弹得真好，说不出来的舒服，就象鹅毛轻轻地从脸上拭过去。又象山涧中的流水，默默的行走，呢哝，底语。
这时，我看到我女儿听着听着，微笑着流下晶莹的泪珠。我知道我女儿也听懂了，我好高兴！
小贝忘我的弹着。娴熟而灵巧的手指左右飞动。听着听着我感到了无边无际的爱向我扑面而来。我看到死去的母亲，揽我于怀。我感觉到似乎我又回到童年，母亲紧紧搂着我，唱着歌谣。没有恐惧，饥饿，奔波的疲惫。
后来啊，我才发现我作了梦。
我的女儿就没了，是我做梦时。
我看到一缕殷红的血迹，在窗沿边上，旁边是我女儿的尸体。小贝一手拿着苍蝇拍，一手憎恶的掩着鼻子。
我欲哭无泪！
我为什么就睡着了？这个年龄了怎么还有梦？
哎，都怪我啊！我应该告诉她奶奶曾经反复对我讲过的一句话：
“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只不过是一只苍蝇。”
　 七
记得女儿没了的那天后，我飞了很远的路，疲倦，孤独。 我等待暴风雨来临，让上苍撕碎我吧！我要和我的绿头翁，我的孩子在一起。
我记得在一只大石头上我迷迷忽忽地睡去。
醒来后，我发现暴风雨没有来临。皓月当空，星河灿烂，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草丛中狂欢，或许给那位小宝贝儿女开生日派对。我想到我的女儿连一岁都没活过去就黯然神伤，不能自己......
不知不觉的我又睡去。我似乎看到绿头翁与我的女儿在草尖上神秘的笑着向我招手，我满怀激动的迎上去。
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躺在一团草丛里。一群屎壳郎围在我的周围，一位慈祥的屎壳郎大妈抚摩着我的头说：“孩子啊！你已睡了三天了，吃点东西吧！”我看到一大块新鲜的牛粪饼放在我身边，散发出缕缕香味。我说我不饿，我不吃。那位善良的大妈硬把一块粪饼塞进我的嘴里。
真是好人啊，可惜应了一句古语：好人没好报。
这时一个屁小孩手舞足蹈，嘴里哇哇乱叫着跌跌幢幢，发疯般的追赶一只蝴蝶。蝴蝶从我头顶飞过去，我认出是我以前的朋友乐乐。我忙飞上去想和她打声招呼，身后便传来一声残叫，屎壳郎大妈已经丧生在小疯子脚下，血肉模糊，肢离破碎。
从此，我没有了悲伤，只有眼泪。

　 八
往后的日子啊，我不知疲倦的走。我遇到了好多善良的人。他们给我水喝，给我饭吃，我讲给他们听我的绿头翁是世上最能干的，我讲我女儿的故事。每次讲着讲着会围拢一大圈苍蝇，还有蝴蝶，蚂蚁，毛毛虫。大家都为我叹息，流泪，我也流泪。渐渐地，我发现我的眼泪流干了。但是，我很热衷于讲我家的故事。我见谁就给讲，一直讲到大家都开始躲我了。
其实提到绿头翁与我的孩子，我感觉他们就在我身边。他们没有走远，他们只是出去散步了。我的心里就会异常平静，安逸。
不知什么时候，大家看到我时没有了往日的热情，远远的躲开我。就连最善良的黑大嫂都开始讨厌我了。一群孩子还喊我疯子。
　 九
光阴如箭，又到了雷雨季节。
今天是绿头翁的忌日，一大早，我来到他的坟头。我絮絮叨叨的向他说了许多话。我相信暴风雨今天一定会来临。
暴风雨终于来了，我没有走，这样的时刻我都整整等了一年了。
当大大的雨点打在我身上的时侯，我似乎都看到绿头翁向我挥手。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来，我眼前一花，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时，我发现我是落在一个陌生人的手臂上。
这人戴着眼镜，略显发福，装着一副虚伪的样子在电脑上临屏书写文字。对我的存在熟视无睹。一看到搞文化的，我就来气，我很愤怒。这些人都是一帮吃苍蝇不吐骨头，满手血腥虚情假意的伪君子。我想到我的女儿，我毫不犹豫的向他咬了一口。不就是个死吗，我都活够了，我巴望他把我一巴掌拍死，我就和丈夫女儿团聚了。
这人很漠然，对我的一口熟视无睹。看来这号人皮很厚。我又狠狠的咬了一口，我看到他抬起胳膊在衣服上蹭了蹭，我被蹭到地下。
他始终没瞧我一眼。我很沮丧，无趣，没面子。
我打了个长长的喷嚏。我想我可能感冒了。死不成就活吧！古训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生有何乐，死有何哀。我们苍蝇没有天灾人祸也就三五年的活头。整天为肚子四处奔波，幻想着明天一定是个艳阳天，回忆着过去艳阳天的日子，日复一日，从冬到夏。大概这就是生活的全部吧！
想着想着，苍蝇有点释然了。她默默的向墙脚走去。走着走着，她似乎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盈与松弛，胸口热腾腾的。仿佛置身于暖融融的太阳光下。她看到一条非常温顺没有尾巴的肥牛在默默吃草，一群苍蝇附着在牛身上喝着它的血，牛身子一动也不动。她向肥牛飞去。这时苍蝇们都看到她，向她鼓掌，微笑。她还看到丈夫和女儿。女儿欢快的飞到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说：“妈妈，我好想你，你终于来了。这是一个好地方。没有暴风雨，没有饥饿，没有人，只有苍蝇。来到这儿的大家都是朋友。你看这没尾巴的牛，它不伤害任何苍蝇。它一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你饿了随便喝它的血。这血味道甘醇，营养丰富。这样的牛这儿很多，遍地都是。那边还有叫不上名的花花草草，那边还有会唱歌树，还有。。。。。”这时绿头翁满脸激动地快步飞上来，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他微笑着牵住苍蝇的手。女儿牵起她的另外一只手。她嘴巴翕动了几下，最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流下了一滴喜悦的泪水。
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幸福。
　 十
眼镜写了一晚上狗屁不通的文字，在电脑前扶岸打了个盹天就亮了。
眼镜站起来十分夸张了伸了伸懒腰。他拉开窗帘，一道刺眼的光线射进屋子。灰败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眼镜的心情逐渐明亮起来。他很仔细的洗了脸，刷了牙。他看到凌乱的屋子，脑子一热决定彻底的清扫一次。
眼镜发现苍蝇的时候他还嘴里哼哼着一首老掉牙的歌曲。什么生活，象一团嘛，那也是麻绳拧成的花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可否认，眼镜的嗓子很破。象公鸭那是抬举他，准确的说仿佛一只正在遭受凌迟之刑的癞皮狗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无望嘶吼。
眼镜把苍蝇捡起来的那一刻，歌声便毫无征兆的嘎然而止。喉咙好象被一柄快捷无毕的宝刀砍断或被一位武功上乘的江湖高手点了穴道。
眼镜发现苍蝇时还以为不是苍蝇。以为是自己衬衣上掉落的一枚纽扣。
眼镜把苍蝇拿在眼镜下面才认出是一只干弊的死苍蝇。眼镜干呕了两声。
眼镜打开窗户，苍蝇在眼镜的挥手之间划出一条美丽的弧度。
　 十一
一只倒霉的麻雀被一群小混蛋追赶着。石头瓦快全往这只倒霉蛋身上招呼。麻雀看到了开着一扇窗户的屋子，麻雀向能想起的所有的神祈祷着屋子千万不要有人，否则他在劫难逃。
麻雀都感到必死无疑了。结果却出呼意料。
在捕杀麻雀的过程中两个禽兽不如的小杂种商量着是烤着吃还是烧着吃引起纷争而大大出手。结果这群混蛋立即分成两派。即“烤”派和“烧”派相互火并。这样好，狠狠打吧！死一个少一个，死两个少一双，我麻雀就多几份活头了。
麻雀在窗台上喘着气，歇息着。鄙夷的看着这群小杂种或叫古惑仔，青皮，恶棍，亡命之徒，在大街上公然行凶。个个英勇好战奋不顾身，有当年陈真马宝贞大刀王五的遗风。不怕死的精神又犹如董充瑞黄继光刘胡兰罗胜教。
打地好，打地爽，打地妙，头破血流呱呱叫......，麻雀都开始鼓掌了。
忽然一只苍蝇从麻雀头上飞过去。麻雀才感觉到被追赶了一个多时辰有点饿了。况且早晨没吃早点，一口水也没喝。
麻雀盯着苍蝇。麻雀准备伺机而动。麻雀又发现苍蝇直往地下掉才明白是一只被主人从屋子里抛出来的死苍蝇。麻雀窃喜没有草率的钻进屋子，否则......，哎，不是狼窝就是虎口。哎！这是命运。
我怎么抒起情了。麻雀想。
我是一名浪子，浪子只有眼前，没有过去和未来。浪子的眼睛里只有粮食与虫子。
浪子流血不眨眼。楞了一会神。
麻雀环顾了一下四周，打架的混混已被穿制服的大盖帽带走。
麻雀一个漂亮的俯冲向苍蝇的尸体飞去。
麻雀把苍蝇含在嘴里，慢慢咀嚼着，油而不腻。麻雀满意的啧吧着嘴。
麻雀想起来自己好多天肚子都没有见油水。
　　　　　　　　　　　　　　　　　　　　　2003-07-12 完稿　

孤云仙子

加重了。
很深刻的一篇文字，值得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