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寂寞如茧

蕙风

秋风乍起，又是一年七月半。
暮时昏黄,端坐于窗前,遥对远山，想那不知立于何处的坟莹,该是长满荆棘和长藤了。
于是，慈祥的面容，硬朗的身影，温和的话语，开始一点点在我的记忆中鲜活起来。算来，她至今还不到七十吧。
　
她对我的好，大约也是一个“缘”字。那时，我刚刚中专毕业，分配到一个偏远的小集镇，半是沮丧半是期望地过着平淡的日子，在未来的梦想和现实的失望交织之网中挣扎。她的孙儿是名军人，探亲时来看望她, 我和他便偶然地相识了。这以后，她竟然经常步行了十多里的路，送一些烧好的菜给我。我很诧异，后来才知，她孙儿离去时，对她说，我一人在外很不易，要她多多照顾我。常常望着她渐离的背影，我心里充满了感动。心想莫非上天知道我没有奶奶的爱，现在来补偿我了。
后来，我因工作调动，便离她的家很近了。她对我越发得关心了，经常傍晚用篮子拎着些好吃的东西来给我，或让我去她那儿吃饭。我也常去她那儿帮她做一些事。小镇上的人都叫她朱奶奶。她一人独居，丈夫已离世多年。后来渐渐知道她一生未生育，只有一个从三岁开始养大的继子住在县城。她总是不厌其烦的和我说她的孙子。有时候，我很好奇地问，她的儿子为什么不常来看她呢。她总是笑笑说，他们很忙呢，再说我不是过得很好嘛。
她住着两间简朴的房屋，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屋旁有一大片菜地，一年四季也都是安排得很得当。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生活来源，只知道她有时帮工地上做饭，常常去别人收获后的田地里拾些散落的稻穗和黄豆之类的。但她总是很爽朗的，没听她抱怨过什么。她一人平静地生活，小镇上的人都很尊敬她。我渐渐知道她生活的艰辛，过年过节也常买一些东西给她，但她却从不接受我给她的钱。
慢慢，我开始听到了她夜半睡梦中的声声叹息，我知道这个在人前要强的老人，其实心里是孤寂的。她的眼神也让我知道我能予与她的慰藉。现在想来，她也许就在那时心里把我当作未来的孙媳妇看了。但她是精明的，从来没有在我的面前有半点言语表露。
但她的美好的愿望还是破灭了。记得那一年飘雪的冬日，我和她守着冰冷的小屋，直等到炉中的星火一点点熄灭，黑暗涂满了房间，他最终也没有出现。我分明第一次看见她的泪潸然而下，满是皱纹的脸一时显得那么苍老和无助。我的冰天雪地的爱情，在暮霭中也一点点融化成风。
这以后，我和丈夫尘缘续起，她对我的神情便开始有些尴尬，但她还是常去看我，见了面也总是唠叨地担心我，不过都是很萎缩叹息的样子。渐渐我心里对她竟有些怨烦了。我结婚时，她送了一份不薄的礼，却没有参加我的婚宴。母亲只道我在外认了个疼我的奶奶，便要我接她到家中小住，但终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
婚后，我调离他处，忙于工作和生活，只是起初两年还寄一些钱给她，偶尔去看她过一二次，便终究淡漠了。不料，以后便听到了关于她的逝讯。我没料及她这么快地离开人世，不禁泪流满面。我很遗憾未能去参加她的葬礼，不过听说是很隆重的。但我知道，这个对于她来说已是不重要的了。
七年了，死者对于生者来说，大概只有怀旧时的怅然，于是我自觉渐渐把她遗忘了。但到了去年冬至，夜间，她竟然摸索着来到我的床前坐下，还是用那样温和的语气对我说，你怎么不来看我呢。艾怜中竟不含一丝责怪。刹那间，我泪如泉涌，痛中醒来，原是南柯一梦，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够遗忘的，她像烙印一样深刻在心上，不会随岁月的流逝而风化。
于是，我开始有些相信冥冥之中的一些什么，不然她怎么会在多年后的冬至之夜真真切切地出现。我不知那日是冬至，她倒是来提醒我了，那是她期望的节日呢，里面藏有她对人间的眷念和不舍。
寂寞如茧，她最终未能在人间脱化成蛾，只有把这厚厚的束缚带到天堂里羽化了。

梦之虹

动情的文字，感人。喜欢。

青舟

加重欣赏

蕙的风

蕙风，，蕙的风！！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