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同人]泪殇

安竹

泪殇
（十一）
炫篇
又是数学课了，炫的眼睛向前看着，目光却没有焦距，眼睛里一片虚空，仿佛被封印了一般，老师讲了什么，他都听不进。不得不说，现在他的心态，早已经从开始的怯怕变成了麻木。
曾经的数学课是多么的美好啊，温暖的空间，柔和的声音，怡人的气氛，讲台后，是老师的微笑，澄澈而清新，让人看见就忍不住把所有的胆怯和自卑都抛在脑后，在回答问题的时候，那个微笑就会这样注视着自己。那感觉真好，很安心，很充实，很温暖，思路都更见清晰。答对了，会有许多赞赏的目光说：“好样的！真棒！”答错了，会有人投来焦急的一瞥，“别着急，再想想！”有疑难问题请教别人的时候，应答都带着真诚的微笑，被难得大汗淋漓时也不例外……好令人怀念和向往啊。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了，是原来的学校，现在绝对没有了。现在这里有热度的只有燃烧的斗志，热得烫人。在这里首先要学会恨，因为即使有爱付出，也不会有爱回应，而那付出的爱只能成为倒持的利剑，会被他们借机握住，变成自己受伤的把柄……想到这些，炫的鼻头又开始发酸，他现在好想好想泡在回忆里，可是触目及心的让他更加难过，因为他总是忍不住今昔对比。或许，回忆并不能带来痛楚，真正痛的原因是过去和现在的差别。当一切都变化了，就连回忆也渐渐模糊远去，对于炫而言，它所带来的痛恐怕只有眼泪才能冲刷掉吧。炫不想生活在记忆中，他还很现实。
“七炫同学，你来做第六题。”
不是做梦吧？数学老师在提问自己？炫的神经被某种力道一扯，他站起身，抬头，“是，老师。”他看见数学老师眼中又有微笑，心中一动。
老师……他不再记仇了吗？还是……觉得报复够了准备收手？
“七炫同学，第六题。”老师的声音很平静，温度也不低，让炫的心安定下来些，他答完了题，眼睛看着老师的。老师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回答正确。”
还好，对了。是啊，数学不可以扔下的。还有，张老师说的对，老师不会恨学生的。……炫扭头看看同桌，赫在专心做题，清秀的侧影被上午的阳光勾勒的亮晶晶的。看着同桌，炫觉得自己心中的阳光正在复明。
下课了，炫正往外走，却被数学老师叫住：“七炫同学，帮我搬数学练习篇去好不好？”
老师今天怎么了？炫皱一皱眉头，还是跟着老师走进了办公室。毕竟他还得听老师的话。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地上堆着几堆练习篇。
“每一堆数出70张，拿到教室去。”数学老师吩咐道。炫听话地照办，他弯下腰，开始数练习篇。动作不是很熟练。他一边数着，一边用余光看着老师，心里着实蹊跷。
数学老师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炫继续数着练习篇，渐渐地，他集中了精神，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数数上，慢慢忽视了老师的存在。
“你还不太会呢，来，我帮你。”随着数学老师的声音，炫的手被从背后握住了。
“老师，你……”炫的心脏瞬时漏跳了一拍，他想挣脱老师的手，可是还没等他动作，老师又开口了，“我帮你。你害羞什么？”说话间，老师的整个身子已经贴上了他的背。
一刹那，炫明白了一切，怒火顿时在心头燃起，他加重力道挣开老师的怀抱，转过来后退两步，“老师，你干什么？”
“帮你啊。”数学老师的表情冠冕堂皇，“老师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抗拒老师呢？来，乖乖的，老师帮你数。”老师说着，又跟进两步，目光中已经露出轻佻。炫的心里一阵厌恶，他又后退些，“老师，那您就这么教我吧。我不习惯手把手的。”
“嗨哟，离得这么远，怎么教？站过来，别不好意思。都是男的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吗？”数学老师的眼中燃起了渴求，让炫一阵恶心，他沉下脸，“老师你自重！”
“让我‘自重’？”老师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嘲讽：“什么话？让我‘自重’？你有那个资格吗？你都跟男生谈恋爱呢！还来装模作样地让我‘自重’！”
“老师你说什么？”猛然上升的血压撞昏了理智老师竟然敢说这种话！炫的脸色开始铁青，“那是谣言！”
“我怎么就不信那仅仅是谣言？”数学老师讽刺地回驳道：“谣言能说出同性的来，班里那么多的男生，能配多少对？可是传出谣言的怎么只有你们？无风不起浪，只说是谣言，我可不信！”
“呸！闭嘴！”炫简直抓狂，他浑身包括声音都在颤抖，“老师，你过分！我骇异为你原谅我了！没想到是变本加厉！你变态！你不配做我的老师！”
“闭上你臭嘴！你胆子大了！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连自己骨头多少斤你都不知道，竟敢来教训我！我告诉你，连你以前的老师见了我都得点头哈腰，你算哪根寒毛，竟敢来教训我！从垃圾中学来的转校生还敢起刺儿，不知天高地厚！不怕挨校令了，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吓得炫定在原地：是啊，校令！他受过了！好难堪！随着那一天的那一幕在脑中一闪而过，胆怯流进心中，他不说话了：真的，再挨一次校令就不好了……
“过来吧，不要害羞。”老师见炫怕了，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他走过来，用手揽住炫的肩膀：“听老师的话最好了，老师不会伤害你的。来，别怕。”
“不好！”面对老师的非礼举动，炫的理智又一次被愤怒打倒，他一把推开数学老师，正言厉色：“老师你听好了，不管你信不信那些无聊的流言，你都是我的老师！是我的老师就只能教书育人，不可以对学生动手动脚！不管我的老师面对你的时候是不是点头哈腰，你都只是我的老师，你，没有权利侵犯我！老师，我再说一遍，请自重！”
说完，他转过身，快步走出办公室，身后，传来数学老师的声音，是气愤而阴险的警告：“你不怕挨校令了？”
炫猛地站住，片刻，他拔腿离开了，带着绝望而悲切的狠心：
校令就校令吧！我不怕！那是我的人格，我不能卖了！再说，我的心，早已经给了那个人，我要守住！不管……他是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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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篇
数学老师叫同桌去拿练习篇？没听错吧？赫望着同桌离去的背影，暗自狐疑。
数学老师原谅他了？还是又要打什么主意？
后一种不大可能吧，当年自己被盯上的时候，老师进攻未成，就只给自己捏了个罪名的了个公开批评的处分，然后就结束了。这一次对同桌，连校令都给了，不会再有什么别的花样了吧？赫半是猜测半是安慰地推断着。但愿是前一种。因为来这里的三个月中，炫已经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流了太多太多的眼泪。他不可以再有事了，学校纪律这么严，再有一次处分不知会有什么结果，弄不好会削籍除名，如果是那个样子，只怕炫要流干了眼泪，只怕自己要心疼得昏倒……不知怎么了，赫发现自己的心正在逐渐软化，对于他的那个漂亮而多泪的同桌，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关心和紧张着。不像手足之情，也不像朋友之义，到底是什么，赫本人也不愿意猜。
看数学老师原谅了同桌，赫很开心。他趴在窗台上，微笑着向窗外张望，初夏的天空好蓝，风和沙已经远去。平静了的树叶映照着透明的阳光，亮晶晶，仿佛也是透明的。这个夏天应该很充实很快乐。因为他心里多了一个人，是一个笑容像天使泪水像魔咒的男孩，那份牵挂常常让赫又甜蜜又不安。初识的预感成真了，他们不仅是一场相识，可伴着这相识的到底是什么，赫搞不懂，他也不想太明了，这样更好，隔着雾看，或许更适合自己。
“佑赫，班主任找你。”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赫二话没说直奔办公室——心脏怎么也狂跳起来？
……
“佑赫，过来，老师有话说。”班主任的目光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
“好，老师说吧。”赫在老师面前站定。老师皱着眉头，好象在思考。赫扭头看看墙上的钟，微笑着催促道：“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那好吧，我就直说了。”老师抬头看着赫，“告诉老师，现在在你们中间流传着的关于你和七炫之间的传闻是怎么回事？”
也难怪老师今天如此直白，说实话，同性绯闻老师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处理这种问题所需要的“关子”老师也不知道哪家有卖，只好直说了。本来她也不大相信，而赫的反应也只是一个平淡的微笑，然后，平静地反问：“老师你信吗？”
“老师当然也相信它不该是真的。”老师松了口气，赫的不大惊小怪说明他真的心底无私。
“老师那我谢谢你。”赫先浅浅地鞠半个躬，然后直起身进一步解释：“大概有人在开玩笑吧，我也觉得这不大可能是真的。”
“很希望是老师多心了。”老师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因为这流言起得蹊跷，同性的，还有，你毕竟还年轻，容易接受暗示，所以，我还是忍不住要找你来谈谈。”
“老师，不可能的，都是男生，我们班很多男生之间都很好呢……”赫也不知自己是在对老师说还是在对自己说话，大概都有，“大概他们看七炫长得很像女生，又和我同桌，所以才开的玩笑，我想是这样。”
“但是你们之间的传闻还是让我担心不是吗？”老师的口气像是疑问又像是责问，接写来变成讲道理，“我通过观察，发现你们的确是走的近，你几乎是他在这个班唯一的朋友吧？佑赫啊，知道一句话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老师的意思是我会被他带坏？”老毛病又犯了，就是听不得同桌的坏话，想止也止不住，果然，即便是老师，赫的语气还是强硬了起来，“他没有那么差吧？再说他刚来，我们总不能晾着他，何况，我是他同桌……”
“嗯，没错。但是他毕竟是从普通高中来的。和我们差远了。你看他那么顶撞老师，和他在一起就该小心点。”老师还是这样嘱咐，虽然有些语素不全，可是赫还是听的出，老师是打心眼里看不起他的同桌。他不想再说下去了，因为老师在言语中流露出了对七炫的轻视，是他最受不了的，他怕再说下去会把自己激怒，那对自己对老师都不好，尤其是自己，在重点高中生活了写日子，赫早就熟悉了重点高中的生活方式。
“老师您放心，不可能是真的，我也没放在心上，以后我注意就是了。谢谢老师。”赫开始收尾了。
“那好吧，回去上课吧，注意下。”老师也跟着结束了谈话，她也知道，这种问题再讨论下去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
走廊上静悄悄的，虽是下课，人却不多。从教室后门赫看见了炫正趴在桌上，不知是睡觉还是又在流眼泪。该是第一种了吧？赫真的这样希望，对于炫的眼泪和由眼泪衍生出的痛惜，他已经有些胆怯了。老师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年轻，容易接受暗示。”是这样吗？真的？被某种“暗示”给迷惑了？不知怎的，他现在突然特别担心。担心自己的感觉会变质。他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多一份感情，就多一点失败的可能，为了成功，为了前途和理想，他必须无情。可是，这一次……
其实，从听到绯闻的那天开始，贺就下定决心要和同桌保持原状，十八九岁了，又不是小孩，因为流言就作了仇人的傻事他可不会去做。别人的话又说不到自己身上，不信不就行了？因为这个失去朋友，多个敌人，反正赫觉得赔大。虽然流言的传播让他也觉得可疑，虽然有时他也会想想流言真正的起因到底是什么，但是那都是一开头就被自己打断——算了吧，闲的，研究那个干吗？还不如多点时间学习呢！万一是谁为了打扰我使的手脚，我这里心一乱岂不是正中他下怀？不管了吧！
进教室了，很安静，浓郁的学习气氛让他心里又燃起奋斗之火，赫深吸一口气，走向自己的座位，他也该学习了。
“七炫，借过。”他拍拍炫的后背，却在看到炫的脸时所有的思绪又乱掉了：
那脸上又全是泪。

安竹

泪殇
（十二）
炫篇
间操做完了，同学们却没有回教室，今天又有校令，又是关于炫的，又是因为数学老师的，又是因为“被老师教育后心存不满，将老师机推倒后逃逸”，只不过这次得到的是“削籍除名，留校查看”。自己走到了这一步，真想不到。炫笑了，很苦很涩，连眼泪都凝固了。
从主任那里取回学籍档案，一个牛皮纸袋，袋口被封条贴着，封面上写着自己的名字，还有……母校的印章，转学时留下的。炫平生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学籍，却竟是在它几乎已经成为废纸的时候……鼻头一阵酸，不许哭，丢脸。炫用同桌曾经说过的话抑制眼泪，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眼前被折射得一片迷离。
“别哭了。”主任的语调，与其说是劝解，还不如说是“命令”比较恰当，“别灰心，好好儿保存着档案，有突出表现的话半年后还可以补回来。去上课吧。”这些话，炫当然知道，是客套，是安慰，往常母校的主任们也是这样对除名的学生说的，但是补回来的，还没有见到。
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炫不由自主地满脸红胀，虽然有N次在提醒甚至是强迫自己要冷静，要挺住；可是，又总有N+1次被难过打倒，泪水在不停地向下流淌，这回有感觉，不仅是眼睛，全身都在发酸，呼吸也被堵得艰难，他下意识地把档案抱在胸口，虽然他知道，那已经基本上是废纸了。所有的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还在议论着，声音或大或小或高或低，在他耳边一片嘈杂。他不愿意去听，不听也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个学校，“适者生存”与“弱肉强食”大概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不知多久，终于回到了教室，在六月骄傲的阳光下，安静的教室是一片难得的阴凉，可是在炫的心里这“阴凉”大概只剩下了“阴暗”和“凄凉”，他抱着档案袋，低头躲避着同学们刺痛的目光，几乎用跑的来到了座位，坐下。心情刚刚逃离了刚才极度的紧张，又落入了先前的哀痛。眼泪又一次顺着他的脸颊，潸潸直流到了胸前。他索性仰起脸任它流淌，或许这样能更舒坦一点。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直到有了血的预感，他不愿意打扰同学，可是，还是有人不满了。
“七炫！你烦不烦啊？闭嘴！”一个很愤怒的声音斥责着，简直不管刚才炫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自觉得那声音已经只有自己才听的见，他刚刚擦了一下眼泪，就又有一个声音极其不满地开腔：“你个变态玩意儿！哭像寒碜死了！还摆什么谱儿啊？憋回去！”
“你们……”炫怒火中烧，反正也除名了，要恢复谈何容易？不如先出口气！他把档案袋望桌子上面一扔，就想站起来。可是还没等他动作，左手臂就被另一只手抓住了，赫的声音随之响起：
“七炫！冷静点！你想马上走啊？”
炫不满地看向同桌，目光中满是愤怒和惊疑。赫却一如往常地冷漠，只是烟雨中透着担心，抓着他手臂的手也更紧，
“刚刚出事，再出一回事，非强制离校不可！别哭了！上课了！都回去！”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说给其他人的，果然，有人反驳：
“哇哇哇！心疼啦？真是‘牵心’呐！可是他就要被开除了，你可别用情太深啊佑赫！他也没有那个资格！”讽刺的声音远去，炫在后面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也不再在乎有否打扰了别人，他崩溃般地趴在桌上哭出了声。
“别哭了，上课呢！”赫的声音又传来，没有一丝温度，炫也没有好气地看过去，“打扰了你是吧？”没错，刚才同学们的无礼取闹也是因为这个，否则他们可不管那个闲事。
赫的目光瞬间定住了，他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又瞥上一眼讲台，好象松了一口气，又好象转移了话题，眼眸中现出一抹很模糊的情愫，语言也温暖了些：
“老师来了。上课。”
一瞬间，炫好象看清了那抹模糊的情愫。
好象叫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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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篇
又被处分了，同桌真是多灾多难。说也奇怪，历史悠久的重点高中，几乎人人向往的升学天堂，曾经是最调皮捣蛋的自己来这里都可以平安无事，他为什么就命运多舛？难道说八字不合？赫盯着趴着哭泣的同桌的后背，纳闷。专心得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本来看到他眼泪时的心痛和本来该做的英语题。
唉，同桌啊同桌，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数学老师一再不肯放手？为什么要处分得如此严重？赫回想起今天间操公布校令时的情景。当时他就站在炫的身旁……那个情景大概他永远也忘不了。好象校领导们处罚的不是“高二（4）班安七炫”而是字字都撞在了赫的心上。胸口的震痛一刻也没有停止，。当听到“削籍除名，留校查看”几个字时，那轰然而来的剧创竟变成了麻木，他的身体都似乎失控地一晃，昏厥的冲动！而在那一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不让自己昏倒，而且看向了同桌，真的，他真的好害怕好害怕他昏过去，上一次的痛苦记忆印色尚新，这一次……这一次……这一次他却仍然不可能让他倒在自己肩膀……赫的鼻头一阵酸， 他眨眨眼睛，掩藏好情绪又看过去。还好，炫并没有跌倒，他正定定地望着大讲台，脸上还僵着一抹酸涩的微笑……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没有哭”，剧痛就又一次席卷了心肺。赫不知自己脸色变了否，只能握紧拳头，用指甲死扣着掌心的痛感提醒着自己的知觉……
看看同桌，还在爬着，肩膀不规则地一耸一耸，带者不平稳的，水音的呼吸。一听就知道是在哭。这让刚刚从回想中走出的赫又陷入了痛惜，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对于那个又漂亮又爱哭的同桌眼泪所衍生的怜惜他完全没有抵抗力。他忙把头转向窗外，蓝蓝的天上，燕群在回翔。
心痛……要保密的……
静一静，做题吧。今天英语习题课。赫坐正身子，拿起笔——手心里还有指甲扣过的痕迹，红红的，热辣辣的疼，正好，提神。赫集中精神，开始看第一题。
“安七炫，给我起来！”英语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他捅捅炫的肩窝。
炫竟趴着一动不动，这一下可激怒了英语老师，她往日和蔼可亲的笑脸一沉，“起来起来起来！”加重力道捅了两下，“被学校除名还有理了你呀？敢不听话了？你以为还有资格啊你？怎么？还想顶撞我？还想再挨一次处分？那你可就夹包回家了！”
最后一句话似乎很有作用，炫动了一下，抬起了脸，眼睛和鼻子红红的，袖子湿了，鼻翼旁还有一道浓浓的泪痕，呼吸依旧抽抽噎噎。这情景让赫只偷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心一阵抽搐。英语老师一向爱憎分明，对于犯错误的学生……唉，谁都知道。
“行了行了！少摆谱！拿来吧！我看你还是别做了！反正都被开除了！迟早成家里蹲咸腊肉，还做什么题？”英语老师粗暴致极地抽出压在炫胳膊下的试卷，却在看到试卷时惊叫了一声——那试卷早被眼泪搞得一塌糊涂。
“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废一张卷子！”英语老师气冲冲地把试卷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走出了教室。临走还不忘在前面的水池里洗一遍手，仿佛那卷子被炫摸过了很脏似的。
炫呆住了，他直愣愣地望着老师的背影，连目光也凝固。赫叹了口气，英语老师……他知道，自开学，同桌转来后对他最好的就是英语老师了，可是现在……没错啊，在这里，“留校查看”基本就是死缓了，又有谁会真心地关心一个“死缓”的人呢？赫感到一阵悲凉。七炫，看起来漂亮单纯的七炫，你，怎么会这样？
“先做我的吧。”赫推过自己的卷子。本来不善言辞的他，此刻只知自己和同桌的心痛，却真的想不出身么词汇什么方法来宽解。或许，这能让他感到世上还有人在向着他，或许能让他舒坦些？舍了自己的卷子也没关系……第一次这样慷慨，当然，炫拒绝了。
“谢谢，不用了。”炫推回卷子趴回桌子上，在他趴下的一刹那，赫看见了，他的泪水又正在决堤……

安竹

泪殇
（十三）
炫篇
小雨过后，天空渐渐放晴，偶而几片云彩飘过，投下一点淡淡的阴影。炫走在被雨打湿的街道上，茫然看着自己脚尖的移动，每走一步就愈加心酸一分。上午的处分，同学们和老师的冷漠和嘲笑，他的眼眶就又一次被心痛打湿。该死的眼泪。炫第一次在心里这样咒骂着，而他的脑海心田，除了这咒骂，却只剩下了一团只知道原由不知道性质的痛楚的思绪，好乱，他理不清。
回头看看正在远离的校门，炫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向往这里，初中毕业班的时候，在这里生活的情景，曾经不知多少次在都只的梦境闪现，那个情景也曾经促使着自己不管多难都要拼搏，即使中考失手，上了普通高中，都从来没有放弃希望。炫承认，那是自己心里的梦想，一个催促着自己不畏艰险艰险顽强上进即使环境再差也没有熄灭斗志的梦想，一个曾经那么甜蜜地给过他那么多那么多希望快乐和冲劲的梦想，当然，也是一个曾经好清晰好清晰的现在又因为痛苦和失败的掩盖而淡去了的梦想……
炫不敢再往下想。如果说对过去生活的怀念还有一丝甜蜜，那么对现在处境的反思则足以痛彻心肺。这种痛他受过太多了，对于它，炫早已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不敢痛也不愿痛，索性泡在回忆里好了，反正不花钱。他安慰自己。
抬眼，以前的学校？那朴素的校门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浅灰色的砖墙在夏日的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泽。回家的感觉，炫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故里？现在这里变成什么样了？一阵冲动让炫不由自主地踏进了校门。
小巧的楼房，狭窄的操场，一切的一切映入眼帘，好温暖好熟悉，那是炫心里某一个地方存留着的画面，很久了，已经被记忆的灰尘蒙上了虚幻而美丽的光晕，变成了一个新的，凄凉而甜蜜的憧憬。现在，那个画面又清晰了，在心里那处刻得更深，过去的生活一幕幕浮上来，堆满了心底。眼泪漾出来，顺着鼻翼汩汩滑落，在湿润的空气中留下两行淡淡的凉意。他站在操场，向北望着教学楼的正面，灰色的砖墙爬着青藤，窗玻璃反射着天空，蓝得美丽。
“七炫啊，你怎么在这儿？”张老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炫回头，是张老师正从后边过来，一脸关切。
“我……我回来看看。”炫也找不出什么词汇来开头。
“不上课啊？”张老师微笑着注视自己从前的得意门生。
“体活。”这个词好久没有说过了。重点高中没有什么“体活”的。炫的声带都感到一阵生疏。
“嗯。”张老师点点头，炫看见了以前他常常见到的，老师眼中的宠溺的微笑，好陌生了，他又一阵心酸。
“现在学的怎么样？”
“还好。”炫料想到老师一定会有这个问题，他很平静，反正他知道他该撒谎。
“将来打算考哪个大学？”
“看着办吧。”
“呵呵呵呵……”张老师慈祥地笑了，她伸出手来搭在炫的肩膀上，满眼温暖而鼓励的笑意，“那就加油学嘛，考最好的。”
肩头感到的久违了的温暖让炫的心骤然一颤，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张老师很奇怪地递过手帕，“怎么了七炫？为什么哭？”
“老师……我……”急促的呼吸搅乱了炫的思路和清醒，老师的询问让他哭得更凶了，“我……”他用手捂住脸，忘情地抽泣着，直到哭出了声。
“怎么了，啊？”张老师关切而狐疑地用手抚摩着炫的头发。
“我……我不会再考大学了……”炫明知道这些话没有通过大脑，可他刹不住。他现在只想把一切都对自己最最敬爱的张老师和盘托出，至少有个知道真相却不会疏远他的人，他觉得死也瞑目。
“啊”张老师受了惊吓地问：“为什么？”
“我……我被学校除名了……留校查看……我……”说到最痛处，炫不由得泪落如雨，他感到张老师的手颤了一下，然后离开了他的头。
“为什么？”张老师的声音变冷了，不好的预感浮上炫的心头。
“我……”说真话吗？那预感告诉自己，张老师恐怕不会相信。可还没等他说下文，张老师竟有些粗暴地打断了他：“错了就好好儿改正，快回去吧！”说完，张老师瞄了他一眼，快步进了教学楼。
“张……”炫想喊住老师，却因为老师的一眼住了口。因为老师的眼里有他现在好熟悉的东西：冰冷和厌恶。恐怕这也是张老师不愿意他喊所采取的对策，那么，自己，知趣一点好了……
不用再在这里站下去了。老师不会再回头，不会再看他一眼。原来是自己太天真；原来老师都是一样；原来自己曾经的受宠，只是因为在这学校里是最优秀；原来没有了学籍，就再也没有资格社求任何老师的爱，即使是自己最爱的老师和最爱自己的老师。
炫移步走出了校门。他没有再回头看，那个最温暖的天堂也已经冰封，他想起来就又悔又痛。不，不是，其实那里还是天堂，只是已经对他关闭……是，是的，其实重点高中也一样是天堂，只是从未对他敞开过，当然，也永远不再可能为自己敞开。他流着泪苦笑了，不恨他们，他没有资格恨。手中还攥着张老师的手帕，那代表着老师的关爱的手帕……他把手帕扔进了角落处的一处垃圾筒，看着心痛，那还要它干什么。当然他知道，即使张老师看见，也不会恨他，因为，他已经没有资格值得去恨。
无家可归，索性认了。在街头直呆到下课。等到晚课，再回到那个地方去。拿定了主意，炫走向远处。眼泪还在流，但是，是为了一个同样是不可奢求也明知道不可能却不可遏止的愿望：
佑赫啊，你能来看我吗？一眼，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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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篇
同桌呢？看着身边的空位，赫的心里也空荡荡的。漂亮的同桌下午第二节就消失了，他会去哪儿？看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应该是准备好了才走的。或者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吧，咳，自己还得学习呢，管他干什么？赫又转回头看书。
“佑赫，你同桌呢？”班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
“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吧。”虽然班长的话引起了自己的一丝牵念，可赫还是保持着镇静，毕竟他已经学会了，这里的生存方式。
“他连假都没请，主任一会来查，我怎么交代？他还得骂我！”班长忿忿地瞪了一眼炫的桌子，“真是的，死不留好念想儿，变态。”
“他也许真的有事儿吧？”赫的语气冷淡下来，又说他同桌的坏话！他的心底涌起了不满：“没来得及请假呗！要么，等他回来了，我让他到你那儿去补假好不？”
“嘿哟！你还真向着他！”班长没好气地揶揄道：“这都第二节下课了，下两节课他能回来吗？晚了！好了，记他旷课！他回来告诉他，明天去老师那儿交检讨。”
“哎——”看班长转身要走，赫连忙叫住，班长回过头：“干吗，求情啊？”
“不——不是。”本来还真的想求求情的，可看班长的眼神，赫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呃——算了，没事。”
看者班长回座，赫也坐下来，翻开练习册。上午的题还没做完——班长那是例行公事，至少从他的话里赫没有听出一点关心的味道。当然班长也和自己一样，早就学会了隐藏和伪装，但是连痕迹都看不到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真的没有关心。班长是同学中最善良的一个，却都已视同桌为透明……赫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冷——他知道，班长根本不可能记同桌旷课，因为学校根本不会计较一个留校查看的学生的处境如何，可以放心……那么，既然放了心那又怕什么呢？学习吧……
赫又把视线转回书本，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下午三点多，太阳还热着，下过雨的操场被晒得明暗班驳，天蓝蓝的。树叶被雨水冲刷得碧绿碧绿，偶尔风吹来，泥土、草木和太阳的气味就一起冲进来。可面对着这样的美景，赫却没有丝毫的快意。不一会儿，他就忍不住看看操场，看校门的方向，看有没有同桌的身影，看到操场上空空的，他就又失望地转回头，一边做题，一边挂念着同桌一边因为忍不住就又扭头去看操场。操场上时而有人向教学楼走来，他的心里就燃起希望，而更用心地向外看去，可是，每一次他都是失望地转回头，心里惴惴的，狂跳个不停。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已经是何等的离不开他，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赫已经感难以想象一旦没有了七炫的日子他该有多么的空虚。说来也怪，没有和他说上几句话还经常哭哭啼啼让他总是看到一脸泪水的七炫却让他那么在意和怜惜，现在七炫没在，赫放肆地注视着他的座位，想象着坐在那儿的漂亮的同桌，担心和痛惜的思绪中，竟还有一丝甜蜜……走廊上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七炫吗？赫怀着希望向外看去，没有人，他的心和肩膀一起沉了下来……
铃声骤响，下课了。
“班长，我请一节课假。”赫几乎是用跑的来到班长的座位旁边，“晚课用的东西我没带来，我要回家一趟。”
“行。”班长抬头，“晚课之前回来，路上小心点。”
赫没等班长记录，就一个箭步冲出了门。没有必要多解释，本来就是撒谎。他得把同桌找回来，没人要求，现在他只听从心底的不安和渴望了焦虑。
四点多了，街上人多起来，赫穿过人群，脚步不停，担心也不停。他四处张望着，一切的一切都抛在脑后，他追随着每一个人的背影，好希望好希望某张回过头来的脸是他的同桌。因为这可以让他安心……线条乱了，嘴唇干了，不安愈加强烈……
七炫，你在哪儿？七炫？快回来！能感到我吗？快回来！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同桌，你不会丢下我，快回来……
七炫？
赫突然看见那边的凉亭下坐着一个人，是同桌！看得清楚！同桌！他心头一阵狂喜的安定，飞奔而去。
是的！没错！跑到了跟前，只见炫靠着亭柱坐着，茫然地望着天空，脸上犹自挂着泪痕，两眼仿佛黑洞一般，空虚得引人。赫虽然早料到会这样，心里还是一阵剧痛。他走到炫面前，炫抬眼看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你怎么不去上课啊？”两个人竟同时开口。
这样的“默契”！赫的心头一阵狂跳，他别开了脸，炫也沉默不语，气氛有点尴尬。
“我来找你。”半天，赫稍微调整了情绪，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他做出副很轻松的样子，在炫身旁坐下来，“回去吧，还能赶得上晚课。”他的声音，竟也因为心乱而温暖了许多。
“晚课是什么？”
“数……”赫知道这个词会让自己后悔，可他不得不说实话，“数学。”
“那我回去干吗？”炫说到最后一个词时声音哽咽了，眼中泪光又开始闪烁，赫的心又开始翻腾，为了掩饰，他背转过身，定了定神，“上课啊。”
抽泣在身后响起。声声削割着赫的心脏，痛。他下意识用手抓住身下坐着的石板，让那粗糙的触感多少环节一些他的心痛。突然，背后一阵温热的压力，原来是同桌，他哭着抱住了自己，头靠在后背上，呼吸急促而带着水音。
赫的全身猛地一颤，隔着初夏的薄衫，赫清楚地感觉到背后那人的泪水滴在自己的后背。一滴滴，有些重量，风吹吹，有点凄凉。第一次让别人的泪水滴在身上，好奇怪的感触，皮肤好象有了味觉，能清楚地感受到泪水的咸浸与苦涩；心脏仿佛也有了思维，竟能体会到竟能体会到眼泪中的辛酸和痛楚……赫的鼻头一阵发酸。还有，在他抱住自己一瞬间，除了心痛外，赫竟然还有了另外一种感觉，背后的人是那样真实，他的怀抱虽然悲哀，却是那样的温暖，他的双手交缠在自己胸前，轻扣着自己的衣服，手指所触，赫竟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意，竟然……好渴望好渴望……他就这样靠着自己，靠一辈子，一辈子……
“七炫，好了，别哭了，上课去吧。”不知过了多久，赫拍拍同桌环在自己胸前的手，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情愿。
那双手很听话地从胸前移开，赫的心里一阵莫名的失落，他转过身，背上被泪水打湿的地方吹在风里，一阵凉。
“谢谢……谢谢你让我靠着你……”炫胡乱地用手擦着泪。
“舒服点了吗？那就回去上课吧。不许再哭了，喔。”赫掏出纸巾，第一次发自己还有这样温柔的语气。
炫忍住眼泪，接过纸巾点点头，哭红的眼眸中飘过一抹感激的温情。
“走吧。”炫长呼口气，站起身，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赫跟在后头，他突然很庆幸，
因为这次陪着自己的，只有同桌，没有眼泪。

安竹

泪殇
（十四）
炫篇
点亮台灯，银白的光亮充满了空间，炫坐到书桌旁，翻开他的日记本，那个记录着与他同桌相处点点滴滴的日记本。
已经不知是多少次翻开那个日记本了。几个月来，他受尽了一个单纯善良的高中生所能受到的所有创痛。梦魇般的日子里，这是能给他带来快乐的唯一处方。日记本已经用过三分之一了，里面斑斑点点蓝的黑的记录着他与同桌的大大小小的交集，还有关于这交集的感触。每次作文都让老师敲头的炫，几乎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文笔竟然是如此的细腻，他自己看着都不由得感动。他把日记本抱在胸前，就像那天他抱住赫的肩膀哭泣一样，心还在跳得激烈。是啊，那一刻，大概他永远难忘的那一刻，臂间的佑赫是那样的真实，他听见他的心在律动，自己也是……那一刻，他好想好想对他表白自己的真心，告诉他，就算是为了赫，自己也要留下来，只为了一个理由，那就是，爱……可是这句话他到底没有说出口，理由不止一个……他不可仪表白，这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也根本不可能有未来。晶莹的眼泪天使啊，它们根本就是犯了一个好美丽的错误……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下，滴在桌面上，溅上一点珠花。
我现在只有你了，我的心血，我的回忆，我的宝贝，为了守着这个回忆和我的心情秘密，我已经受了太多的伤，却不奢望一点回报，不，是根本不可能有回报……
“七炫！看什么呢！”随着妈妈的声音，日记本从手中飞出去了。炫惊慌失措地回头，“你的日记？我看看你都写了什么。”妈妈已经在翻开了日记本。
“不要！”炫伸手想夺，却被挡住，“你写了什么还不能让妈妈看吗？”
浑身的血都冲到了炫的头上，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的表情由平静转为震惊，又震惊转为愤怒。他无能为力了，现在他只担心妈妈会把那日记本撕烂，那……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佑赫？你同桌？那不是个男生吗？你竟然说你自己爱上男生了？”妈妈气得身上在发抖，“你……你怎么可以爱上男生呢？”
“我……”炫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又愧又怕的眼泪堵住了，“妈妈……对不起……”他伏在桌上哭出了声。
“变态！岂有此理！别哭！转过头来！”眼泪让妈妈暴怒， 她伸手拽过一旁的长尺，“转过来！伸手！”
炫颤抖着转身，伸出左手。
“啪！”一尺子狠狠打在掌心，一道红印带着灼热的疼痛立时出现。
“啊——”炫一声惨叫，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 他下意识往回缩着手，可是不可能，这只能让他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啪！”又一下，重重地批在脸上，“不许哭！”
炫忍住了泪，还是不要反抗的好，否则，只会受伤更深。疼？那就认了，是啊，谁让自己变态？有了这么恶心的感情？罪有应得！他伸平了手掌，打就打吧，既然已经坦白，那么惩罚和疼痛就都是理所当然。只是自己笨，先前，竟没有料到……
……
不知挨了多少下，掌心已经疼得麻木了，妈妈扔下长尺，炫有些虚脱地睁来眼睛，盯着妈妈手中的日记本，完好无损，他松了口气，心里来不及奇怪为什么自己要这样重物轻人。
“明天我就去跟你们老师反映，把你和你同桌调开。”妈妈拿着日记本离开房间，临走扔下一句，恨恨的。
“啊！不行！！！”炫的大脑“嗡”地一下，他挣扎着站起身奔到门旁，可是晚了，房门已经关上，妈妈再也没有回头。炫崩溃地坐倒在地，凝固了许久的眼泪奔涌而出。
算了，一切都结束了，明天，妈妈到老师那里告状，老师只要一翻开那日记本，一切就都解决了，快乐也解决了。老师要骂他，同学们要嘲笑他，赫也要从此不理他……种种可怕的预想让他连睡觉的勇气都没有了……
……
“你妈妈已经把所有情况都反映给我了。你不用再解释什么了，对于你，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没有必要，你好自为知吧。”老师冷冷地看了炫一眼，又看了一眼日记本。从老师的眼中炫看的出，老师嫌他脏。
炫茫然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眼泪都没有。
“还站着干什么！回教室上课！别耽误我时间了！要不是你妈妈来，我都不会管你！早就看出来你对他有问题，我都没稀罕管，回去！想好自己是谁，别把佑赫带坏了！我就烧高香了！”老师厌恶地挥了挥手，“上课去！在把你同桌叫来！”
离开办公室，一步一步，他绝望了，老师的话凝在头脑里，绝望了，绝望得连迈步都不再犹豫。他知道，只要赫去了又回，他们就一切结束，连友情也结束，还包括自己的快乐和梦想也不再继续，算了，放弃吧，放弃本来就不可能的希望，不也很理智吗？放弃吧，放下所有的梦幻和快乐，把自己扔进绝望的黑洞，从此放手，死心，或许，这还是解脱……
……
“佑赫，老师找你去办公室。”炫的声音很平静。他看着赫的眼睛，专心等待着赫对他可能是今生最后的回应。或许，不是留恋，而是纪念……
“行，”赫二话没说，站起身，临走笑笑，“七炫，一会儿发卷子，帮我整理一下，我回来再说谢谢噢。”
炫苦苦地望着同桌的背影，眼泪流下来了，他没有管；科代表来发卷子，他茫然地整理着，可能是自己为赫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那么就集中最后一点精神，为了不让自己出错。
佑赫，我不渴望你的感谢，我没有资格；我也不奢望你的冷眼，我知道，也没有资格；我现在只渴望，我整理好的卷子，你不会嫌脏，或许，我，也已经没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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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篇
“老师找我吗？”赫来到老师面前站定，老师抬头，给了他一个蒙娜丽莎的微笑。老师对于喜爱的学生自来如此。
“老师，有什么事吗？”赫看看墙上的钟，还有六分半钟上课，他不详耽误时间，他得回去看书。
“看看这个。”老师把日记本推到赫面前。
“这是七炫的日记本啊。”赫看着封面上那已经很熟悉的签名。
“看过了？”老师的语气中有几分惊讶。
“那倒没有，我看他用过。”
“那你现在看。”老师又把日记本向前推几分。
“不好吧？”赫一副为难的样子提醒老师注意隐私权。
“让你看你就看。”老师一脸不容置疑的动作把日记本又往前推了推。赫没有办法，拿来翻开，扉页上映入眼帘的字迹却把他吓住了。
“佑赫，我不怪你，更不恨你，只是我不小心，不小心爱上了你……”
爱我？可我们都是男生，难道，真的如同学们所说的是“同性恋”？……奇怪，这么恶心的字眼，我怎么不觉得脏？
“他的妈妈已经来过了，跟我反映情况，当时我也不相信，可是看这日记，我就不得不信了。他妈妈说要调座，所以我跟你说一声，离他远点。”
“老师，你这么关心他？”听说“调座”两个字，赫一肚子的不满意，当然他不可以直说，于是只能这样“投其所好”，“他都留校查看了，还怕他陷的太深？”
“我是怕你误入歧途。”果然，老师有点激动。
“我能吗？”赫一脸好笑的表情。不过，真的到底能不能，现在连他自己也说不准。
“那你的意思是不换？”老师还是看出了赫的心思。
“他还能在这里呆多久呢？”是啊，学校的一个规律，一旦留校查看，不久就会勒令离校。漂亮本分的同桌也会遵守这个规律吗？想到此，赫的心里一阵酸涩，声音也颤抖些，“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让他换座，他一定会不高兴的。还不如先这么坐下去，反正也快期末了，高三还得重新排，日子也不多了。”
老师沉吟良久，点点头，“也好，我们不用勉强他什么，你自己把握好自己就行了。把这个给他带回去，回去上课吧。”
赫鞠个躬，走出办公室，他下意识地抚摩着日记本的封面，想不到，同桌竟然爱上了自己，怎么会？自从相识以来，他们之间连话都没有几句，他竟然爱上了字！为什么？难道，真的如同歌里所唱，爱是不许要理由的？同性相爱？好奇怪却又让热闹难以接受的感情啊，在自己看来是……奇怪！为什么没有厌恶？反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触？说渴望却又想去阻止，而阻止这份渴望的情绪居然不是反感，而是……胆怯？这是怎么了？……他爱上了自己？怎么突然好稀罕这个事实？以致他难以抑制地一次又一次在脑海里回放？心为什么这样乱？为什么？这一次，却控制不住自己？上了铃已经响了，老师和同学都在进教室，赫却没有提速，卷子已经有同桌收拾好了吧？……对，还象上次一样，和他维持原来的关系，不是因为他不能在这里太久，而是，自己也需要这样。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善良了？赫看着走廊上穿梭的人流，轻笑。
人渐渐走光，离教室却还差几米。赫刚想快走几步，只听身后有人喊：“佑赫啊，怎么还不回教室？要迟到了！”是数学老师，他也以便走上来，双手极为暧昧地抓住了赫的肩膀。
一阵强烈的厌恶让赫简直失去了理智，他“哎哟”一声，几乎是粗暴地挣脱了老师的手，“老师你干什么！”
“还像从前一样，那么害羞！呵呵呵呵……”数学老师色迷迷地一笑，向楼下走去，
真恶心！赫厌恶地拍拍自己肩膀上被数学老师摸过的地方，蓦地，他的手停住了。
难道……自己根本不是变得善良，而是其实和炫一样？赫的心不由得一抖。
不可以。这种问题由不得多想。赫加快速度冲进了教室，坐位上，炫收好了卷子正在那里发呆，他在担心自己的日记本吗？赫走上前，把日记本放在桌子上。炫抬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不解加恐惧的眼神让赫又是一阵熟悉的心疼。
“老师把这个还给你了。”赫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他笑了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已经僵住了。
“你都知道了？”炫的声音中有泪的气息，赫听出来，原本的心疼又加重一些，他知道，现在对于同桌的眼泪，他已经不能遏止自己的痛惜，而只能任它蔓延，却要忍住因为痛惜所带来的恐慌。
“是。”赫点点头，“把这个好好收着吧，别再让别人看见了。”第一次发现自己不敢看同桌的眼睛，第一次发现自己在面对同桌时心跳在加速，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还是不要想了，对的，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很害怕对自己心情的深究。
对不起，七炫，别恨我又给你没有未来也没有可能的希望，怪就怪我自私，直到没有未来也没有可能的时候，竟然不舍得让你放手……

安竹

泪殇
（十五）
炫篇
如果一无所有了，那么是否还有眼泪？应该没有的。但是，我还有眼泪，所以，我并没有一无所有。对的，我还有一个没有可能也没有未来的希望，本来已经放弃了却实在舍不得才又捧回来的希望，因为它我付出了太多，却没有犹豫也没有后悔，对的，没有犹豫也没有后悔，因为，我至少还有这个希望。
虽然是星期天，却因为因为下雨，大街也空空荡荡，炫走在街上，心里也空空荡荡。六月了，夏天最骄傲的时节来临了，就连雨也不再清凉。炫没有撑伞，牛毛般的细雨拂在身上，痒痒的。雨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掩盖泪水，还能缓解泪水带来的灼热和刺痛。泪在脸上流着，和雨水融和在一起，流到嘴边，味道已经淡淡的，和心头浓浓的哀痛成了很深刻的对比，却更让那哀痛剧烈，像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撕裂开来，心灵也渐渐被血色浸透……
“七炫啊？怎么又在抒情？”一个很无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班里最趾高气扬的高个。
“干什么？”听见那个声音就没好气儿。炫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果然对上了那张不可一世的面孔。
“我没干什么呀。怎么，碰见你就得干什么？干什么呀？和一个都能和男生谈恋爱的男生我能干什么呢？”高个脸上又是那种轻蔑和嘲讽。
炫斜了他一眼，“不干什么我走了。”说着他想绕过高个儿，却被拦住，“哎？同学见面怎么这么冷淡？和佑赫吵架了？他欺负你了？那我帮你扁他去！”
“不用，谢了。”炫面无表情地想转身往回走。
“真牛啊你！呸！”高个儿转过来挡在炫的身前，“想走？不行！从见到你的那天我就看你不顺眼，变态东西！还妄想去勾引佑赫！你当你是谁？学籍都没有了还在这里张扬，你有那资格吗？”
炫瞪了他一眼，想躲，可高个儿真的是在找茬，怎会放过他？只见高个儿伸过腿来，狠狠地踩住了炫的脚。炫一声惊叫，“你为什么踩我？”
“踩你？”高个儿把腿撤回来，“那是抬举你！我还怕脏了脚呢！你以为你有多圣洁啊？也不知道是哪个糊涂油迷了心的编你和佑赫的谣言，你美滋滋的，佑赫不一定怎么恶心呢！你还一点也不觉得，真是不要脸！闲饥难忍了，又没本事找女生，竟然用变态流言自慰！”
“你！”愤怒一时间冲散了清醒。没经过大脑，“啪！”恶狠狠的一掌抽在高个儿的脸上。
“你打我！”高个儿显然吃了一吓，他捂住脸高叫。
“打的就是你！”刚才的恶言恶语简直让炫抓狂了。一切的顾虑都抛在了脑后。此刻，炫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把面前这张趾高气扬的混蛋面孔扯烂！没有多心，没有后怕，只有愤怒，掌爪并用，在高个儿的脸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记。看着高个儿从高喊变成惨叫，炫突然有一阵强烈的快慰。不用在乎他受多少伤，他自找的！他活该！
“七炫！住手！”愤怒而严厉的吼声由远及近，随后两个人被拉开，是主任。
“主任他打我！”高个儿迫不及待地哭叫着告状。
主任冷冷地看了炫一眼：“我都看见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您不都看见了吗？那就没有了呗。”对呀，都看见了，那么解释什么都是狡辩,反正这次是死定了，如果认错态度好点，那死的还能好看些。可是让炫老实承认也不大可能，毕竟那不是他的错。炫狠狠瞪了一眼那张正准备幸灾乐祸的脸，算是最后的报复，他沉默。
“赶快回家去！别在大街上丢脸！”主任不耐烦地把炫推了个趔趄，“滚！等着处分去吧！”
炫站直身子，整整已经被雨淋透了的衣服，向远处走去。家在那边，好，回家吧。自己清楚会得到什么，心情好平静，又好悲哀……眼泪顺着眼角，不听话地滚出来，跑到空气中去和雨点亲热。
……
星期一晨会。
“……为严肃校纪，教育本人，经校政教处研究决定，处以高二（4）班安七炫开除学籍处分，并丛即日起离校。**中学政教处，*年月日。”
熟悉的声音，公式的词汇，开学以来校令只有三次，却都给他一个人包揽。不易。炫凄惨地笑了笑，排里，高个儿正一脸洋洋自得地看着他，他无心再争，走就走，反正两个月后，他也将踏上大样彼岸的国土，去继续他的理想。那个时候，又是一个新的起点。他回头看看赫，赫没有反应，白皙的俊脸上只是一片平静，只是，透过眼镜，炫看到赫的眼中， 有惊讶，有惋惜，还有担忧，还有心疼。
同桌，谢谢你的眼神。我要走了，这就是我们的终点。虽然，我还不能忘记你……也许，我靠着你哭的那一次，就是我们全部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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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篇
赫篇
“你叫我来这儿干什么？”赫不满地看着把他拽到墙角的班花，好不容易因为下雨间操停止，本想去打篮球的，可是现在却被拽在这里耗时间。他不情愿的站定。
“我有话要告诉你。我已经想了很久了……”班花有点局促不安地看着地面又看着赫的衣服，脸上泛起一点紧张的潮红。这表情让赫直觉到有什么其他因素，“什么话？”他压下了不满。
“我喜欢你。”语言虽然惊人，表情却依旧平淡。赫知道这是他同学的共性。可是这话却还是让他着实吃了一惊：“你说……你确定？”
“嗯。”班花郑重地点头，眼神有几分哀怨，“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一旦明白了，就发现自己已经陷的太深了，想逃都不可能。我开始还以为我能控制住它，可是在我真心想控制的时候我又发现它增长的太快了，我已经不能自拔了。所以，我还是跟你说了的好，虽然知道那不可能……”班花别开了脸。
听着她的话，赫的心里也在翻腾，不仅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示爱。为什么，为什么这和听到七炫喜欢自己时的感觉截然不同？那个时候心明明跳的好快，可是现在，心却这样平静？仿佛那不是向自己表达爱意的语言，而只是像电视上见过的画面？她哭了？是啊，两行泪流过了她的脸，也一样晶莹，女生的泪应该是惹人爱怜的，可是自己往常对同桌泪水的痛惜哪儿去了？对面前这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女生，自己为什么没有一点感觉？
“佑赫，说话啊。”班花轻轻的呼唤声把他拉出思考。
“我……”无话可说。因刚才思考的事情和班花没什么关系。
“我没要你非得答应。谁说男生不可以拒绝呢？”班花凄凉的笑笑，像在安慰赫，又像在劝戒自己：“我知道这个季节不适合表白，我只是……想放松一下……憋在心里……我受不了。”
“我……”赫嗫嚅了半天还只有一个字。他想说：“我没说不同意。”可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怎么也开不了口。可能是本性不让他接受，他别开脸，看操场上的人，他们喧闹着，一幅快乐景象，可赫心里——他不得不承认他心里现在正装着一个不开心的人，一个从相遇开始就一直有眼泪的人。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现在正越来越霸道地占据着他的整个思想，霸道得让他震惊。
班花不说话了，水汪汪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赫的，好象是在寻找着什么。良久，她调开了视线， 不无凄凉地叹了口气，“你不用再回答了，我明白，一个人的心可大可小，大了可以吞吐天地，小了，就只能容纳一个人。”
“嗯？”赫有些不懂。
“还不明白吗？”班花哀怨的眼神看向他，“他就要走了，送送他去吧，帮他了结他最后一个愿望。”
“你是说……”赫骤然明白了班花的意思，震惊掩盖了一切：“七炫吗？”
“我早该明白的，”班花垂下眼帘，神色幽幽地说出她已经存在心底很久的话：“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这个学校，人心乱七八糟的简直脏透了，可你不一样，你还很有那么一点坦诚和善良。不然我不会喜欢上你。也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了。其实和你同学这么多年我也是了解你的。从我第一次在你面前说七炫变态的时候，你的反应就已经向我泄密了，当时我以为你只是不愿意表白，没想到你是根本不明白，我很相信你不会用我的感情去做伤害我的武器，所以我才向你说我的心思，所以我也相信你和七炫的感情……尽管它们没有交集，但是你至少可以帮他把梦做完。去送他吧，他也会懂的，会把它用最美好的状态珍藏着，不会辜负了你的。”
听着班花的话，赫愣愣地站着，他明白了，明白了从头到尾自己对七炫的感情……属性原来是爱。可笑自己一直在躲避，到头来还是难逃这张网。到现在，赫不得不承认，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七炫自找的，但是源头都是对自己的爱，都是自己铸下的错。然而上天是公平的，竟然用这种方式惩罚了赫的麻木，在最后关头让他明白了一切，却只是在最后的关头……
“快去送他吧！”班花焦急的声音再次唤醒了他，“哪怕只是说声再见呢！他也会好过很多！否则，连你也会留下遗憾的！你忍心他一个人站在门口那土路上望着学校掉眼泪吗？快去吧！不然你连他的眼泪都看不见！”
眼泪！是啊！就快连他的眼泪都看不见了！心一阵抽搐，赫点点头要走，临迈步，却又不忍心地转回头来，“那你呢？”
“我等你！”班花璀璨的眸中现出一丝欣慰，“我等你，我不变心，永远都等你！让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个爱你的人！”
“谢谢你！”赫撒腿向校门口跑去。既然明白了，就赶快付诸行动，去见他一面，一面也好。至少能在心底印张照片，永远地保存。因为，他不敢保证，将来的日子，他会不想他……
时间，再慢一点，步伐，再快一点，七炫，求你，不要现在就走，让我见你一面，就算，是为我们这一场不仅是相识的遇见，画一个很圆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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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殇
（尾声）
炫篇
早晨的阳光很明亮也很温暖，但一切却要在这阳光里结束。
今天就要走了，离开这儿，就像当初离开那个温暖的母校，只是心情不同。炫望着校门口的汉白玉雕，读书的少女。此刻，他心里竟没有一点悲伤，连眼泪都没有。这真的是自己吗？为什么没有眼泪？对，麻木了，一定是的。
心里没有别的念头了，思想第一次变的如此纯净。再等一会，接他的车就来了，他就此离开。可能从此成为一个反例，被老师和家长们传来传去教育学生和儿女们不要学他，直到把他说成个一无是处的孬种加混蛋。他不在乎了，毕竟已经是这样，他改变不了什么，也就没有必要去多想。他看着门口的雕像，几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认识赫的。当时他哭了，直觉让他哭的。他只是激动，根本没想到那眼泪许是预示着未来的痛苦，这一切都还像“昨天”甚至“刚才”那么清晰，只是已经能够逝去，而且永远不能返回。
没有眼泪了。不管它们是脆弱的标志还是找寻皈依的天使，它们也要走的远远的吗？这么快就离开自己？是的，或许现在自己真的已经一无所有，只是一具空虚的可怜的躯壳，还傻傻地抱着一个从来就没有开始过的同样可怜的梦想，他也早该随泪水别去，可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舍不得。也许它已经成为了灵魂的一部分，虽然痛苦，却让人忍不住要依靠。那么索性留着它吧，直到自己可能忘掉它那一天。那个日记本还在书包里，今天就要写上最后一篇日记，然后，把它收起来，作为一生的纪念。想来，这纪念给了他太多太多的伤痛，为了这个纪念，他失去了太多太多，多得让他不愿意去想自己是不是很傻。现在，那个梦想还是在心底活着，不安分地啃咬着他的心情。一阵一阵的痛刺激着他，泪水却依旧干涸。为什么眼泪没有了？或许，那眼泪本是为了那个人而存在，他不再，泪也夭折，古书上说夭折为“殇”，国之殇是首悲怆的诗，泪之殇呢？不能相提并论，泪之殇，只是一双枯竭的眼。
回望校门里，人声喧哗。自己曾经拥有。那么赫呢？真心的，很希望他能来送送自己。虽然明知道这不可能。他不时看看门里，不时地希望车再晚一点来，晚一点来……多么想多么想，赫会跑向门口，跑向他，挥挥手也好，笑一笑也好，那他就满足了。真的，不是想把这梦想再继续，只是想把它画上一个自觉很圆的句号，真的，只想画个句号……
佑赫，我知道，动心的是我，犯错的也是我，到最后还死缠不放的还是我，可是我还是想你能来看我，看看我没有哭泣的脸，帮我把梦做完，好吗？来看我一眼，好吗？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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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篇
校门为什么这么远？赫第一次发现这个问题。他全力跑着，他真的只想再见同桌一面。同桌就要走了，而且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他舍不得，哪怕是最后一个镜头也好，他不愿意跑到门口却发现已经只有两道车辙，他不愿意一个人站在校门口的阳光里发呆，阳光很大，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小。
谢天谢地，终于到了门口，更谢天谢地，炫还在。瘦削而匀称的背影沉浸在阳光下的微尘里，很孤独的样子……那校门口的土路马上就要铺上黑色路面，可是七炫已经等不到了。——他在哭吗？这个念头让赫的心再一次隐隐作痛。
“七炫！”来不及多想了，赫大喊一声，跑上前去。炫回过头，眼中露出惊讶和感激。他没有流泪，赫看到，竟然没有像从前那样感到欣慰，只有一丝大概是属于离别的苦涩。他看见七炫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倒是那原本红润而性感的唇瓣现在已经毫无血色，苍白和憔悴写满了他的脸让笑容看起来都好凄凉。……到现在赫才怀疑同桌的无泪，是忍耐还是麻木。但不论是什么，都让人痛惜就对了……
两个人对视，空气和视线都凝固了，赫好希望时间也凝固，现在他第一次这样深地端详他的同桌，第一次这样审视彼此，或许，这里就有爱的感觉？同桌对自己的感觉？不知道，而且，现在他不可以深思，因为他就要离开了，如果自己陷的深，将来只会带来更大的伤痛。就算是狠心，也要把握好自己，就算这样，只能给他愧疚……时间还在向前，赫知道，它不可能停止。
“走？”赫终于吐出了一个字。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即使接炫的车不来，他也得回去上课。他不想留着遗憾。
“走。”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这段时间谢谢你了。不管你认为是不是值得，我都永远记着。”
“那以后呢？”赫好关心这个问题。
“两个月后，我去国外，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不会就这么认输的。”炫好象是在说给自己听，他的眼中闪现几分斗志。
“那，加油。”听到同桌已有着落的消息，赫突然好安心，连笑容都觉得好烂漫。
“车来了。”炫平静地宣布着离别的将近。一辆灰色的轿车驶来，披着一路烟尘。在夏日的骄阳下仿佛有辛辣的味道。这是带走同桌的车，带走他们所有可能与不可能的快乐的车……赫的心里一阵妒恨。
“七炫，多保重。”赫拍拍同桌的肩膀，掌心所触，心里一阵热。
“以后也许会再见的。我永远记着你，拜拜。”炫用最完美的下容向他作别，没有眼泪，赫明白那是同桌最后的心愿——很圆的句号。
车子启动了，带着轻微的呼啸向远处驶去，在那片没有修好的土路上，一阵灰烟腾起。炫没有回头，连招手都没有。
“炫，我明白你，我们彼此彼此。原谅我不能也不敢。”赫的泪水滴在那残留的呼啸里。
面前，一片尘埃正在渐渐消逝。阳光又明亮起来，照在他身上，很亮，很大，是的，自己，真的好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