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树的故事

郁汀

树的故事
（一）
单位院内有过一棵无花果树。据说它茁壮的枝干、茂密的绿叶曾是单位一个优美的景点。春夏之际，人们三三两两聚于树下纳凉，于树影婆娑中或品茶赏月，或对弈谴性，或躺在凉椅上，微闭双目聆听天籁。果子成熟时，馋嘴的孩子猴子似的攀缘到树上一阵猛折，然后，在大人的吆喝声中仓皇逃到院墙背后去享受果子的甘美。
后来，有一个人遭受了一点打击，就来到树下转悠，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树想劝说他。
于是叶子在风中摩挲，用树的语言对他诚恳的忠告，又抛落一片叶子昭示他丢掉心中的不快。无奈的是他没有听懂树的语言，还是把一条绳子挂到了斜出的树枝上……
不知是树枝有意作出不堪负重的假态，还是绳子不够结实，或许是他改变了主意，他终于离开了树下。
第二天他出现在树下时，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斧头，把一腔怨气向树撒去。树在发抖，树在悲哀，可它的悲哀却不为人知。它一直庇护着人们，给人们心灵带来快慰和惬意，可结果却招致了来自人类的飞来横祸！
叶子象纷飞的泪水洒了一地，它在绝望中痛苦的倒下，砸得大地好一阵颤抖。得到它好处的人虽然为它惋惜，却也开脱的说想不开的人少了一个挂枝的去处。
树叶烧了，树枝也烧了。树下的阴凉处被踩成了平地，人们照样的下棋，照样的品茗，孩子们在平地上丢手绢、搭房子一样的有乐子。
而无花果树呢，它的命却操在人的手上，就连人们饭后茶余的话题热闹了一阵子后也被遗忘了。
夏夜，人们在平地小憩，偶能听到树叶的沙沙，那是树悲哀的哭啼。我想，人有鬼说，树是否亦有？
果真如此，那一定是树的冤魂的哭诉了！
                                 2003年9月23日深夜

树的故事
                         （二）
学校大门前长着两棵药槐，一棵枝繁叶茂硕大无比，象一个撑开的巨伞，另一棵却枝稀叶黄矮小猥琐，如一株营养不良的蘑菇。粗大的主干和树冠足矮小者两倍有余。两棵树并排站在一起，形同巨人之与矮子。
新调入的同志都以为小的乃树子树孙，可资深人士却介绍说它们原是一对树兄树弟，最初栽植时一般大小。一番惊叹之后，不免寻根究底。于是，又有人介绍说：西边地势低，平整院子时填了很多土，而东边的树坑却挖在死土上，根系无法繁生。一个吃的多，一个吃的少，一个营养充足，一个却挨饥受饿，自然无法一样的生长。
每年春季，槐花欲放之际，树上也长满了一束一束米粒状的鹅黄花苞，空气中便有一阵阵温馨的清香。虽然没有桂花飘香的郁馥，但也一样令人沁脾神醉。
有一个自诩懂得医理的人说，那花经过炮制入茶，可以清热解毒，具有保健之功效。于是，人们便纷纷去折刚打苞的花束。高大的攀折不便，自然去找矮小的下手，踮脚伸手可及之处，一阵浪折，便落下满地狼籍。草木春荣之时，矮小者却遭此一番凌辱，益发显得憔悴。而高大者目睹树兄如此狼狈，更是一路疯长。
后来学校要挂一口大钟，就相中了高槐。以后，每天就有悠扬的钟声从那树影婆娑中响起，四里八乡的都能听到。早晨钟声惊梦，大人便吆喝孩子还不快到学校去，自己也起床出工；晚上钟声雄浑，钟声一落，人们就往被窝里钻；树也抖擞，乐得校工把钟敲响，当—当—当—逗得乡民扯长耳朵聆听。
学校要挂喇叭，管理员发懒，便选中了矮槐的树叉，只搭一个短梯就可以猴也似的窜上蹦下。于是，簌簌树影中便有了聒噪声响，这会那会，这歌那曲让树恐惧得直觳觫。喇叭一响，没完没了，震耳发聩。有时，那尖利的怪啸让它感到将死的悲哀：只有学心如死灰的老和尚闭目打坐，默叨四大皆空的偈语。它也就益发不能很好的生长，叶子也益发的疏朗，益发的变黄。
我读不懂树语，但我却读懂了矮树的不幸。
                              2003年9月25日凌晨
树的故事
                         （三）
在一次森林之旅中，我见到一棵被藤蔓箍得半死的大树。
从树干到树枝，藤蔓肆无忌惮的缠绕着。粗壮之处，已深陷树肉，树藤无法剥离；斜出的树枝上，也爬满了藤的嫩须；树的叶子便和藤的叶子交织在一起，而藤叶的茂盛却以绝对优势压倒了树叶。
我想起马致远的诗句：“枯藤老树昏鸦”。时直黄昏，倦鸟投林，于是我们一干旅人也停下行程，在树下搭起帐篷，生起篝火，准备露宿。就着熊熊的篝火，大家吃了干粮，饮了溪水，无法遏止一路的劳顿，相继钻进帐篷。我却无法入眠，便坐在火堆旁听那山间的林涛。        
夜风轻轻的吹着，叶子就在风中摩挲。夜鸟山兽的叫声在远处响起，格外显出山的静谧。身后的大树仿佛一道天然屏障，心里有了一种安然的依托。我闭目凝神，静静聆听天籁，让心灵沉醉与神妙的自然之中。
突然，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若有若无，流溢哀怨，仿佛是一曲缥缈的清歌。仔细听时，却于渺茫中消弭无形。我疑是幻觉，或许是自己潜意识里的东西作祟。
月亮升起来了，四周的山林便朦胧在月光中，藤树投下的一片巨大的阴影，吞没了我。身边有一团火，在暖暖的感觉中，心灵游走于神秘的自然。
那个奇怪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我终于逮住了它，走进了它，我发现，原来是藤和树在一起争吵、饮泣。它们在埋怨，在指责，甚至在互相搏斗！
它们根本没有在意我的存在，好象也无须顾忌我正在窥视它们的秘密。我倒也乐得做一个清醒的旁观者，从它们彼此的争吵中解读它们的故事。
树说：藤啊，我求求你放过我!当初，你是哪样的羸弱，甚至无法长直自己的腰，是我伸出热情的手扶你起来。可是，你却借着我的身子放肆的疯长，跟我大家抢阳光，争雨露，夺春风；你依附着我，把花开到我的头上，占尽风光，可我还得小心翼翼把你袒护；你用手臂把我紧紧的抱住，抱得我喘不过气来，你还是肯放松！我是树啊，我却无法成为一棵有用之材，还要和你一起祸害着旁边的树木。有一天，我一定会毁在你的手上！
藤却说：你别光顾着指责我。当初，你接受了我的赞歌和鲜花，让我爬上你的身子，我们就注定捆在了一起。我的歌声让你陶醉，我的鲜花让你满足。你是那么贪婪的接受了我的投怀送抱，还把我拉到你身上，让我的花儿为你而开。我为你送去了多少花香，赢得了多少赞歌，为的就是和你结在一起。现在你害怕了，想抛弃我了，你倒试试看啊！
于是，我听到了一番激烈的较量——树拼命的扭动身子，想摆脱藤的纠缠。藤并不害怕，它一会儿揪揪树的眉毛，扯扯树的头发，一会儿咯吱咯吱树的腋窝，看着树的无可奈何，藤窃窃的发出笑声。
我无法评判它们的是非，也无须去评判。一阵夜风袭来，我感到丝丝凉意。耳朵里满是林啸，林啸之后，一切又归于沉寂，再也听不到藤树的吵闹。
火堆已成为灰烬，我悻悻地钻进帐篷。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喧闹声惊醒。原来是一队疏林工。在我们拾掇好帐篷后，他们经自来到藤树跟前，抡起锋利的斧头一阵猛砍，那树和藤便轰然倒下。
我没有问为什么，但我知道，那树一定会倒的！
森林之旅结束后，我把这次经历讲给几个当官的朋友听，他们竟然笑我神经有毛病。可是我清楚的看到有人冒了一阵子冷汗。


                                 2003年9月26日

子默

我怎么走进深深的大兴安岭了
啊！好多的树呀！
来吧！我们一起“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