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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像他那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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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4-22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高岭是个地名,周围并没有高峻的山岭,所以,坐上半天的拖拉机也就能到达县城。
    镇上的三个店,两个是卖瓷器的,那也仅限与杯、碗和那种极大的大缸。杯子都一个样,像一个加手柄的竹筒;碗倒是有大有小,边上还有些蓝色的花纹。这都是老形式了,镇上也曾有一段时间,流行在瓷器上印外文,有着“Mahe in china”的字样的瓷器特抢手。既然是外文,一定就是给外国人看的。那可是高贵的象征,不是“舶来品”也是“舶去品”。杯底有英文的比没有英文的卖得好;杯底杯身都有英文的又比只杯底有外文的卖得好。后来,弄得杯、碗、缸的里里外外都是外文。想想也没几个知道那是啥意思。流行又称为流行风,风过就没这回事了。当人们发现杯子总是洗不干净,即使此干净了也给人不干净的感觉时。满布英文的瓷器开始被抛弃。于是,瓷器又回到了原有的装扮。这多少也体现了小镇的市场经济、市场调节,只是苦了瓷器厂。
     瓷器厂是镇里办的,本就没啥销路。听说,那批“不干净”的瓷器最后被贱卖给了厂里的工人。缸被埋进茅坑盛粪,碗则用来喂猫呀狗的,只有杯子没啥用处,过年时,小孩子倒是用它们去盖着点燃的爆竹,一轰四散,很是壮观。
     阿卫就是这镇上学校的老师。镇上的人都认为老师总是闲着,写几个字特轻松也拿工资,像就旧社会的老爷。于是“爷”便和“鸡”一样的代表了一种职业。一种大家都明白熟悉的职业。阿卫便成了卫爷,我知道卫爷时,他已经四十了,总苦着一张脸,衣着也还整洁体面,背着手,弓着腰。听说是被人打的,只有眼睛,深邃有神,让人知道他在思考。
     卫爷是个积极分子 卫爷是主动要求来这接受锻炼的 卫爷刚到这里时 是个青年小伙 可不知道是怎么的 他就像被人忘了 没人再理睬了 后来又听说 他的名额已经由某某的小舅子顶上了 还听说 卫爷也牢骚过,骂过,上访过;等回应,等调查,等研究。一等,就三十多了,已经能够走到婚姻殿堂门口的女友,再也等不下去了,离开了。“管他管不了”的父母也不再管他了。这么一折腾,他似乎也想通了。也说:“不走了,也不想走了,呆在这其实也不错。找个老婆,安个家,平淡一生也是生活嘛。”
     “生活是什么?生活就像和女人调情,一厢情愿没意思;两相情愿又太难得。所以苦闷,生活就是苦闷。”他经常跟他的学生这么说。堂下的学生只是吃吃地笑。三十多岁的人了,喜欢喝点小酒,绝不多喝,我听别人讲叙过他醉酒后的情形:在街头又唱又跳的,急了,还要拉着别人一起,说是要一字排开着尿尿,有气势。还会装模做样的朗诵诗歌。说什么:上帝赤裸着身体,黑暗是他的遮羞布……老大一声,把街坊邻居都从凌晨的睡梦中吵醒,远处的狗却被勾起了野性,一起狂叫着附和。最后,还是蹲在茅坑上睡着的,他说因为那姿势舒服……我不清楚事实真相,那时,我可能还是一个细胞,甚至什么都不是。
     不过,卫爷最终都没找老婆,这我是知道的。他说,自己没有责任感,会连累别人。来相亲的人依旧很多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被定性为‘色狼’。显然那是个误会 我知道他有盯着少妇的胸脯看的时候,也曾向别人透露过 想摸摸某某的小而圆的屁股。我始终相信,才一米六,瘦不拉叽的卫爷顶多就一颗色心罢了。
     事情是这样的 那是某个夏日的傍晚,他去家访。去得很是时候,饭菜都已上桌了;去得很不是时候,王二和他爹都不在。爷儿俩没回,王二他妈便到后屋去洗澡了。卫爷叫了好一阵不见人就进屋了。于是,便挨了王二他爹一顿好打,据卫爷自己说,他只听到一些水声,看到了个白影……卫爷便“色”出了名气。学校认为影响不好,就让他退休了。“四十岁的人,早点退,还可以干点别的。”卫爷无法再干别的了,他那身子骨,王二他爹一只手可以把他捏碎。还好,他留情了,只让卫爷断了两根骨头。可能是觉得 自己那口子的确没什么让人放不下心的。胸前耸拉着两个空袋子,扁平的屁股二尺来宽,满脸的麻子,小孩子见了都吓的直哭,相信脱光了衣服也好不到哪去。
   卫爷的眼光我是绝对相信的。因为,我见他女朋友,前任女朋友,哎呀!那才就叫水灵,前挺后翘的迷死人可以让王二他妈自杀好几回的。那双大眼睛,看卫爷时特温柔,特闪烁。只是不知卫爷咋了,没说上几句话就把她送走了,回来又抱着她的照片哭。我敢肯定,他哭了。当时,我就躲在他床下面。那年,我七岁,记事了。
   卫爷开始经常躺在床上,躺在低矮潮湿的房子里,看着发霉的天花板发呆。时而,他也会拿笔记下点什么,每一笔都像微风中,垂柳留在湖面上的印迹,很飘逸,很洒脱。每一个字都很漂亮,可凑在一起,就难免会“飘”到一块儿去,那就成了潦草。他告诉我,他写的那叫诗,一种本身就很飘的东西,而且只有两个人看得懂。我感到荣幸,也很纳闷。遇上他心情好,他会给我讲他曾经呆过高大雄伟的办公楼,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每天,阳光会到书桌前跟他道“早安”。靠窗,有风在耳边吟唱……说了有一会儿,又突然打住,打发我离开。我很乐意,那样我就可以得到几颗糖或一些零钱。如果他能谈谈他的女朋友,我倒是很愿意也给他几颗糖,但他从来不说,照片也都藏起来的。可我知道它们在那 我还曾经隔着玻璃在她的红唇上舔过几舔。后来,那张照片居然从嘴唇处开始发黄……
     小时候的我很无聊,没事干。卫爷和我一样。由于住的很近,他的房子就几乎成了我的乐园。其实,一般都是我一个人在玩,他看。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他给我讲办公室,然后再把我赶出去。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我在他那还没呆多久,就听到外面闹得欢,飞快的跑出去,又很快回来了,并继续着玩,并告诉他:村里的谁娶媳妇了,还盖了新房……我玩的是折纸飞机,纸上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被称之为诗的东西,我惊奇地发现,今天的纸飞机飞得特别高,特别远,我真的真的没想到,卫爷就这么死了。无声无息,如果知道他是今天死,打死我也不会来的。更不会把他的诗都叠成纸飞机,飞得满天都是……
      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高岭已经不再产杯子和碗了,改烧花瓶,印洋文出口的。破旧的街道也涣然一新了,我也不再玩纸飞机,而是拿着一纸简历,到处在找一个有阳光有风的办公室。
发表于 2004-4-22 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将像他那样死去

有阳光有风的办公室,让我想起透明的玻璃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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