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狼犬乌朗与辛巴（仅以此文作纪念）

上官依然

狼犬乌朗与辛巴（仅以此文作纪念）
    一．接近乌朗
    此去上海，看见厂房围墙角下的狼犬舍，又多了三条小犬.。乌朗狗龄十二岁，算是垂暮之年，乌朗这一胎是晚年得子了。一般狗的最长寿命是十五年。
    乌朗是我家最早的看家狼犬，只花了六百块钱买得的便宜货----但它有着牧羊犬的血统。乌朗进我家时已两岁，它的前主人因乌朗咬了人不敢再养下去，故而贱买了。当时我刚看到这乌黑的一身毛，而且块头又大，一双眼看人总是觉得恶狠狠的。我对它并没有好感，平时我虽然很喜欢狗，可对狼犬，光是那一个“狼”字便让人畏惧三分。
    我总能看出乌朗眼里的凶狠。每看到陌生人站在厂门前，它便发疯似地狂吠，眼瞳仁是棕色的，看似喷血的那种，我一直讨厌它，也许因为是我的胆怯所致。
    它就对我的父亲买帐，父亲只要一声吆喝，它便住声。我曾尝试着接近它，讨好地（其实是怕它咬我）将买来的猪肺烧得香喷喷的，可一吃完它便不认帐，我外出时仍照吼不误。于是，这吃力不讨好的活，我再也不愿做了。
    乌朗的力气很大，那手腕粗的铁链，让它拖来拖去的磨得铮亮，好几次挣脱了铁链跑出，吓得男工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来。乌朗的凶狠是出了名的，外来的收水费的，邻居，还有驻社的警察，本厂里的工人都让它咬过。有它的日子，人得不到安宁，乌朗不知惹了不少的麻烦，还赔了不少的钱。父亲狠狠心，曾把它送给一个看鱼塘的。没过一星期，它挣脱铁链跑了回来，一路上谁都不敢抓，因为乌朗早已名声在外，臭名远扬了。
    因为它，我成了派出所的常客，也成了防疫站里的佳宾，那些个被咬的，都是我带着去打的针，那时什么进口防疫针，什么误工费营养费之类的，只要息事宁人，什么都好说了。
    乌朗让人最恐惧的地方，就是它在你毫无知晓的情况下，悄悄地从你背后狠咬一口，只所以这样，才往往让被咬的人，魂飞魄散。每次咬了人，父亲用鞭子揍它一顿，它都爬在地上，头伏着，一脸可怜巴巴的认罪样子。母亲老是催父亲随便送人算了，可它却认定这儿再也不走。其实，说白了乌朗真的没人要，除非是成了厨房里的肉脯。可杀了做肉食，父亲又于心不忍。
    真要说它一点用处也没有，这便是对不起它了。乌朗虽然恶迹昭昭，仍不乏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狼犬，至少在厂里这些年，被盗的事几乎没有过。工人从厂外带入厂内的东西，它从来是不叫的，而想从厂里拿点或是带包袱出去，它便大叫起来。而且它有个很好的习惯，就是从来不外人抛给的食物，除了我一家人或是保姆端给的外，它嗅也不去嗅一下。所以，在当地被毒死的狗榜上，一直没有乌朗的大名。
   臭名昭著的乌朗，正因为是有准养户口证、防疫证，加上我父母的为人方圆，才得以每次闯祸后，好说歹说地从警察的手中留下活口。

上官依然

二，辛巴的到来
    乌朗的眼里，除了父亲对它好以外，我想，它看到的大多都是人们对它的白眼。所以，每次早晨溜狗，它是最自由的，也是最肆无忌惮。它从来不会因为在笼里关久了或是铁链太重而久逃不归，这也是最让父亲得意的：总算是有了一条比较聪明的狗了。
   以前家里的土狗，不是傻呼呼的，就是懒得窝里睡大觉，邻居总在笑我，让狗吃太好太饱吃傻了，所以这些肉狗自然都便宜了那个三舅那一班伙计。正因为这样，在我懂事起，家里不养狗多年，不忍杀生呵。
    在乌朗三岁的那年，我家里来了一条四月大血统纯正的狼犬--辛巴-。辛巴，取自动画片里狮子王的名字。这条祖宗上有辉煌历史的德国狼犬，在我饲养的三年中，从喂牛奶直到被人拐走，被屠肉，直到现在仍让人惋惜。它太善良了，和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友善相处。它威风凛凛，肢体健壮，赛跑一流，且狗貌堂堂。但期望它来看家是绝不可能的，它只是我们家里玩玩的一条观赏狗。
    辛巴的来到，乌朗的日子越发艰难起来，我们的主意力都集中在辛巴身上。狗也一样好妒忌，乌朗眼睁睁看着厨子给辛巴好吃的急得直打转。有一次，乌朗到下午放风时竟偷偷地溜到食堂，把那未杀的四只活鸡，吃得一地鸡毛，扬长而去。可怜那天的厨子，临近晚饭的时间才发现没了鸡，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凭借外表，辛巴是无可挑剔的。黑的脊背，身长腰细，四肢及腹全是棕黄色的毛油亮，头大大的，鼻挺，双眼炯炯有神。最有趣的是眉心近眼处有两个黑圆点，整体象是爱斯基摩犬。蹄大，善于健跑。它若是狂奔起来，甭提有多帅了。
    辛巴眼神黑白分明，看一眼就让人感受它的善良，个头七个月的时候比乌朗还要大，满周岁竟长到了七十多斤。因它的血统的关系，从小就娇贵了几分，也因为它的憨厚，深讨大家的喜爱。辛巴对每个人不论是生人熟人，都摇头摆尾。它自然得到厨房里厨子的照顾，厨子将肉骨头都留给了它，可它有东西都叼给乌朗分着吃，从来不争食。
    我们没有将辛巴圈养起来，还让它到处走动。一来它不伤人，二来厂里的工人都觉得小狼犬好漂亮常常去看它，全厂的人都熟悉了，圈养已没有必要。这外强中干的洋狗，看厂已无多大意义，只是觉着漂亮好玩罢了。
    因为狼犬太小是很难养的，父亲让辛巴睡在了楼上的拐角特制的小木屋，以便于照看。我们都很喜欢逗它玩，经常给它洗澡，整得干干净净的，对它关怀备至。它却常常跑出来睡在父亲的房门外，每天早上晨炼的父亲，一开门就看到它欣喜地向主人摇着尾巴。它就是这样的讨人喜欢的一条狗。
    辛巴喜安静，走路斯文得象个绅士。也从来未见它有过狂吠的或是急躁日子，它都是乐陶陶的，还很喜欢多事--------狗拿耗子，将厨房的后墙掏得一个洞一个洞的。它可以让厨房里养着的猫无事可干，吃了睡，睡了吃，长得和小狗一样大。常言说：猫哥狗弟。辛巴再膘悍，也不如猫儿灵巧，它喜欢用脚蹄去踩猫的尾巴逗猫玩，那猫呢却是逗狗的高手，常常用爪子将狗脸劈里啪啦一顿好扁。那爪子扇得狗眼直冒金星，每每让辛巴落荒而逃。
    辛巴七八个月的时候，可以听懂我们讲话的意思并照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有一天，父亲用对讲机叫我给他送一双拖鞋，他在车间站着舒服些。我呼一下口哨，唤来了辛巴，拍了拍它的脑袋，指指父亲的拖鞋，它会意衔起就噔噔地跑下楼送鞋去了。后来竟替保姆的小孩提着书包去上学，这一去镇上，看了“花花世界”后的辛巴，心开始有点儿野起来了。

上官依然

三．乌朗的爱情
   有转眼到了秋天，某一个周末下午，我猛听得楼下保姆的小孩呼叫声，跑下楼，看见保姆早站在了乌朗笼舍前，乌朗与辛巴正在交尾。保姆说：“奇了，这辛巴才一岁，这么早就谈恋爱，洋狗就是洋狗，凡事都出格些。”我笑笑，也觉得有些耳热没趣。
   天冷了，这狼狗到了腊月，乌朗果真生下一头狼犬。小狗仔，冻得呜呜叫，门卫半夜给它吵醒，父亲忙起来将仓库里的旧被子送到狗舍垫起来。此时的乌朗谁也不认了，只是将小狗含在嘴里叼着。惊慌地在笼里走来走去，可怜的小狗就这样让乌朗不谙母事活活地冻死了。
    小狗冻死了，可想把它从笼里拿出扔掉确是很大的一个难题。乌朗受到刺激，人一来，它就低吼着，再次叼起绝不让人近前，就是父亲也无可奈何。三天过去了，乌朗伤心不吃不喝的，父亲打电话叫过兽医来，兽医很有经验，给乌朗下了麻醉。叫清扫工去清除秽物，谁知笼舍空无一物，小狗不知哪儿去了。兽医看了看沾在旧棉花被上的黑毛，说：小狗让大狗吞吃了。我父亲很是惊讶，站在边上的我亲眼看见那几根遗落的黑毛后，想着乌朗的作为，当即呕了出来。
    畜生就是畜生，除了残忍没有别的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我此后更讨厌乌朗的下作，令人发指的下作。虽然兽医一再解释：这也是狼犬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长期遗留下来的自我保护的一种生存本能。可我仍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直对乌朗的这种行为深恶痛绝。
    乌朗从此没有一个人能愿意接近它了。就连端给它吃食的保姆，也在饱一顿，饥一顿地慢怠它。爸爸出差的日子，乌朗几乎被人遗忘，溜狗是它奢望，笼舍里的它每每憋不住粪便而大声嚎叫起来，我很害怕乌朗混浊的眼神，每次硬着发麻的头皮将它领出去放一下，可掌着手心里的铁链我都掌出了汗。急于找地方有地放矢的乌朗也顾不上凶狠，径直乖乖地跟着我走。辛巴那时的受宠与乌朗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可令人惊奇的事来了，厨房里的厨子给辛巴吃的，不知怎么都到了乌朗笼舍边，我分明看到好几次，它们共享一餐或是“美味”。甚至，辛巴在乌朗的调教下，两狗竟配合去附近的农舍里偷鸡。原以为是我哪一次是因为我贪方便，忘了将铁链搭扣没有扣好造成的，庆幸还好没有伤人。有一次，我站在二楼的走廊看见乌朗与辛巴一前一后的偷偷溜出，那时真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辛巴帮着解开搭扣的。此后搭扣入锁，它们再也没有机会合伙作案了。
    自我的感觉开始，当乌朗有了辛巴作伴，好象也温情了许多。狗既然对人语有理解，狗之间必定也有交流的语言。它们是多么不和协的，却又真正的恋爱了起来。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由于辛巴是自由在厂里走动的，外面的世界比乌朗接触得更多些，俟到大门开启，它瞅准机会外逃，发动工人追它，它越是跑得越快，有时见农家小狗多了，竟乐不思蜀,好多次，让人抓了锁起来.又得到镇上从广播里查找，花钱花人力。曾几次，都以为没有希望了，它却意外地跑了回来。
    乌朗依然对辛巴情深意笃，每次对辛巴的归来，是如此的兴高彩烈，帮辛巴舔顺散乱的毛发，那种情意绵绵的样子，还真的让我怀疑，狗不仅通人性，而且也是感情丰富的动物。

上官依然

四．突遇车祸
    辛巴一周岁多了。它变得更威风凌凌，这纯种的狼犬让好多见过它的人交口称赞，辛巴走路笃悠悠的，很象英国中世纪的绅士。实际上，在父亲的眼里它与一般的肉狗无异。一天早晨我外出溜狗，看到马路对面的三轮车上有装运的对虾，急速地穿过想买几斤带回家，悲剧发生了。辛巴见我急穿马路，怕跟不上了，一时慌不择路，在马路中间犹豫了一下，被急速驶来的伊维柯的车撞飞十几米。“完了！”我看见辛巴闷声倒下。我大叫起来，伊维柯车飞也似的逃走了。上海人知道，狗必定有户口才能可以养，再说似这种狼犬都是有一定用场的。
    可惜我没戴眼镱，连车牌都没有看清，再说横穿马路也属不当，看清了车牌又能怎样？上海人可精着呢。
    眼见辛巴躺在血泊中，耳鼻全淌着血。我看着一头爱犬的如此惨状，赶紧拦往一辆过往三轮车，载回厂里，并给畜医站打了电话。不多时，畜医赶到，看了看现状，摇摇头对我说：“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纯种犬，怕是活得不久了。”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今天是周末，父母都不在厂里，去市里了。我急忙打电话给父亲，父亲叫我不要把狗放在楼上窝里，将它放在花坛的泥土上，让它吸点潮气估计会好些。古话说狗肝是泥做的，狗只要躺在泥土上，狗就会很难死。我看着七窍流血的辛巴，心痛。什么办法也没有了，我拿出云南白药，拚命掰开它的嘴将药用小竹筒灌了下去。药水从它的嘴角淌出，和着血流了一地。这天，我守了一夜，辛巴没有醒来，心脏尚在微弱地搏动。我的眼睛是湿湿的，辛巴真的是一条让人怜爱且憨厚的狗。接下去是辛巴死亡的黑色星期，父母只叹可惜极了。
    有经验的保姆，怕我累着。将辛巴移到乌朗的笼舍边，让乌朗去照看。乌朗整日整夜地不睡，时常伤心地呜呜叫唤，一直围着辛巴不吃不喝。我对保姆说：“让乌朗看见辛巴这样子，对它是不是太残酷了点？”保姆对我说，“这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救活辛巴，狗也有情啊。”是啊，我分明看见辛巴在乌朗舔掉它身上血迹的时候，脚微微动了一下。
    直到第三天清晨，辛巴终于睁开了眼睛，乌朗快活得仰天长啸。看着我来看它，很艰难地甩动一下尾巴。我激动地，将它的头抱得紧紧的。可它努力的挣脱了，把头扭向了乌朗，乌朗再次用舔舔它身上的毛来安慰辛巴。我叫过来保姆，叫她烧些肉食，乌朗和辛巴可能会进食了。我觉得云南白药的确药效非凡，于是更加有了治好辛巴的信心。
    半个月后，辛巴能站立了，瘸着一条腿，时刻陪伴在乌朗的身边。工人们都常去看看这对恩爱有加的狼犬。自从那时被车撞了后，辛巴见车开到厂里就躲得远远的。将近有一年的时间里它都不出厂门一步。这也让我们避免了到处找狗的麻烦了，省了不少的心。

上官依然

五．辛巴失踪了
    这一年里，乌朗生下了六只狼犬，开始了做母亲的生涯。然而，辛巴时常看着乌朗与小狼犬在嬉戏，感到落落寡欢。有时辛巴也上去与小狼犬在打闹一番，总是惹得小狼犬嗷嗷叫，于是乌朗便对着辛巴大声咆啸，辛巴夹着尾巴无聊地走开，没趣极了。
    久觉平静的辛巴显得有些孤独，心里又开始骚动起来。它开始又频繁窜出厂门，与邻里的狗打闹。有时，任你在楼上吹着口哨，唤也唤不回来了。乌朗把精力花在了看管小狗的身上，对辛巴的不归也习为以常。但是，每当保姆烧了一锅的猪肺，它都留下一半待它回来吃，一直以来都这样深情地等着辛巴的归来。
   自辛巴受伤后的日子，我看见乌朗对辛巴的爱恋与深情的眼神，我对乌朗改变了看法，保姆也对它格外照顾，一是因它生了狗崽，还有那天生的动物母性的爱最能打动人心。乌朗也慢慢地接受了保姆和我它的好，也消除了对我的敌意。
   这年末，我没能回家。因工作关系，我一直没有去上海的家里。第二年，我五一节长假回家，才知辛巴走失，一直没有找到。广播台也转播了半个月，到处打听不到辛巴的消息，所有的人都猜测，辛巴被人杀了当肉。因为，派出所抓到几个毒狗的安徽人，可审问不出我的狗是不是也是这帮人所为。辛巴就这样走得无影无踪，我们只是惋惜不已。
   这丢狗的事，时间久了谁也慢慢地淡忘了，日子里又趋于平静。只是大家都受不了，这一年中每次吃喂狗时，乌朗的那种眼巴巴的眼神，那不光是一种等待，更多的是相思的辛酸和盼望呵。每餐不安的情绪里仍然还有留食等辛巴回来的习惯，都无法让人忍耐的一种痛。我听父母讲，第一年的每个夜里的三更时分，都听到乌朗的哀号，那呜呜声，催人泪下，时常吵得人夜不能寐。
    人常说动物里：马忠、羊孝、狗义。可我觉得狗不但义，还有情。

雨珠儿

人常说动物里：马忠、羊孝、狗义。可我觉得狗不但义，还有情。
  


赞同：可我觉得狗不但义，还有情。

上官依然

下面引用由雨珠儿在 2004/08/01 06:58am 发表的内容：
人常说动物里：马忠、羊孝、狗义。可我觉得狗不但义，还有情。
...

问好雨珠儿：），因工作太忙，好久没来这儿发帖了。谢谢你对本文的抬爱：）。

如此

此文可见情深，而且是互动的。
好，有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