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贼——自传一

阿尔

　　　　　　你和我，都是贼
　　　　　　　　　　　　　　　　　　　一．
首先，我想说明一下；啊，不，不是说明，是郑重声明；哦，也不是，应该定义为是一种严
肃的解说——来当开场白吧。
我是Ｓ大学的国家一级教授。啃了几十年的粉笔屑，教行为学。通常，大家都尊我为人类灵
魂的工程师，甚至还尊为不可腐蚀的人、圣人、等等。
我餐风饮露地活着。搞教学、搞科研、搞老僧入定状态下的苦思冥想；从不搞斜的、歪的、
吃的、穿的，更不搞女人……
可是，唉、怎么说呢。昨天，哦不，不对，我想先解说一下：每个人嘛，都有双重性格。都
在冠冕堂皇的外表之下，隐藏了些不愿现世的东西。可能就是希腊神话里，那个潘多拉盒子
中的魔鬼，一不留神打开盒盖儿、就出来生事儿。象古罗马帝国城门上方悬挂的两面神像。
对了，就是昨天，我身上隐藏的的东西——盒子里的东西，在温度、湿度都适宜的条件下，
蹿出来了。
昨天，公休日，我在家中昏昏沉沉傻睡。突然间，一种从未有过的饥饿感，把我给弄醒了—
—也许是乍然惊醒之后，有了一种怪异的饥饿感。总之，是脑海中闪过种类繁多的美味佳肴，
而胃里却一阵阵儿紧缩、虚空、并伴有疼痛。
我仰头看了看卧室内穹顶式大自鸣钟。咦、呀，已是１２点了。这老钟第一次没有按时敲响，
以提醒我到时起床干日常学术的事务。
瘦骨嶙峋的我，强忍着饥饿，下地到处瞎翻腾；试图找一些可以果腹的东西。
徒劳，完全徒劳——这个屋中，就有三个大书柜，还是画在三面墙上的。还标有逼真的中外
名著，都是精装本。除此外，什么家具都没有，连老鼠，都不愿光顾。
没关系，我还有钱——特殊的商品——货币。我老婆——那嫌我没钱没权没人味儿的老婆，
傍上一个款爷。在弃我而去的时侯，给我丢下了一个不很鼓的小钱包。
我裹上了一块遮羞布，细心地掖好了钱。出发，不去学校，不去科研所，不去图书馆，不去
会场；而是到街市上去。买食品、买食品、买食品，充饥、充饥、充饥，好好地撮上一顿。
怪了，我苟活了几十年，总是鼓吹食品无益，香香嘴，臭臭屁股而已。而现在我竟第一次有
了饥饿感。第一次感到如能饱尝美食，肯定是人生绝妙的享受。这事儿让我羞愧，又夹杂了
几分困惑与愤慨：我以前都他XX的干什么去了！　　　　　　　　　　　　　
　　　　　　　　　　　　　　　　二．
我一步三晃地走到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很多，且都在目的性极强地赶路，
只是神情有些怪怪的，个个脸上都板结、生冷，象是家里死了人似的，
此时的我顾不了那么许多了，虽然腹中空空，可底气还挺足：
公民们，向你们致敬。请告诉我，最近的食品店，在什么地方。
附近的行人都是一怔，急刹车般地站住了，然后象围观奇禽怪兽般，将我团团围住。
人群中发出了小声的嘀咕：
这不是德高望重的学者Ｒ先生吗。他这是怎么啦，不好好地教书做学问，到街上来发什么神
经呀。有点活见鬼。
再说了，他不是教诲大家不用吃东西吗，怎么自毁信条了呢。
我有些苦笑地说：我就是老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饿了。十万火急找一个食品店。
我饿，饿得真难受。比起饥饿来，我以前的说教算个屁啊。
这时人群开始躁动，扑天盖地的谩骂声，响了起来：
混蛋，XXXX的，王八蛋，傻屄，寄生虫，吸血鬼，老怪物……
声音由弱渐强，最后竟达到了一百五十分贝以上。
在震耳欲聋的骂声中，我惶惑不安——我这猛省的正常生理需求，为什么会遭到这种浑不讲
理的对待。这是一个讲究礼仪道德、师道尊严的国度啊。我或许教过他们的子女，或许教过
他们本人。那往日对我的敬重，都跑到那里去了。
我莫名其妙地就受到了无端的屈辱，便有些激忿地反诘他们：
公民们，请大家记住各自的身份，不要出言不逊。不要说脏话。
这句话，就象是捅了马蜂窝，人们新一轮怒火，爆炸式地发泄了出来：
妈了个屄的！就是在你丫的教育之下，我们才没有了食欲。现在倒好，你却他XX的恬不知耻、
口口声声说自己饿了。老王八蛋。
骂着、骂着，就都觉得不解气了。人们开始满嘴唾沫星子、呲着白牙、举着拳头、嗷嗷地冲
了过来。那一双仇恨的眼睛，通红，吃了死孩子肉一般。
完了。我抱着脑袋悲哀地想：仅仅是因为突然间产生了饥饿感，你这个灵魂施教者，马上就
要变成受教者了，而且将是残忍的肉体教育。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孩子，像只小田鼠似的，嗖地蹿到了我的身边。他伸出脏兮兮的
小腿，用力把我拌倒，然后急切地对我耳语：
老师，您别害怕，我是来救您的。您快趴下，趴下。他们这些人只会平视，天空与地面都瞅
不见。
小孩边说着，边向我示意，猫着腰，领我钻过那如林般的裤裆，溜出了重围。
在安全地带，我直起了腰。回想起刚才那极凶险的一幕，不禁热泪盈眶地握住了小孩的手（跟
腿脚一样，也是脏兮兮的），有些傻乎乎地摇着。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在那儿上学。我、我要尽我的所能回报你。
小孩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坏坏地笑了。
他说他曾是我的学生（我有点怀疑这话，他岁数也太小了点。）。因为在班上调皮捣蛋都出了
圈了，没多久，就被校方开除了。
这样一来到好，没有了求知欲，食欲一下子大增。于是便到处扒窃，弄吃的、弄钱——也是
为了弄吃的。
没想到的是，老师您也知道饿了，竟成了我的同类。您想想，受教育者站到了教育者的位置
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妙不可言哪！食尽天下美味儿，才是做人的终极乐趣。
您犯不着想报答于我，我只是自己找乐。今天找着了，是更为开心的心理平衡。
最后这个孩子告诫我，别再瞎冒险打听食品店了。因为老师您的一本书，什么＂论人活着不
仅仅为了吃喝＂．书中说什么：吃饭是为了增加热量，而挨打与晒太阳均可得到热量，且省
事儿多了．于是您的这本书，便成了有关当局指定的唯一教材．
所有的与食品有关的商店，通通关张了．现在唯一的食品店，在这个城市的西北部郊区．有
轨电车１１路的末班车，就到．记住，是终点．
说完，他就像来时一样，地鼠般地一钻，倏地不见了．
　　　　　　　　　　　　　三．
心中感慨良多，但这时胃里的造反，使我无暇胡思乱想了。赶紧猫着腰，去寻找那唯一的通
往粮食贮藏地的有轨电车。
皇天不负苦心人。近午夜时，我终于找到了那辆１１路有轨电车。
这辆车恰恰是末班，而且还挤满了神色有些可疑的人（是不是也想吃饭，又怕别人攻诘呢，
不得而知）。
车门口站着一个胸佩证章满眼眵眉糊的老头，只见他扬起票夹子，扯着一脸横肉向我吆喝：
喂，上车不上，紧走两步，快点，车就要开了。
我上，我上。老先生，请稍等。
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等等，先买票。
是，先买票。多少钱。
嗯，２５０。
什么，这么贵。
再说了，这个老东西，是不是有特异功能啊，他怎么能知道我全部的家当就是２５０元呢。
贵点了吧。随即我又看了看车头处站着的司机。
老头似乎看出了我想找司机另寻门路的心思，马上重重地哼了一声：
甭打歪主意，那他XX的车夫是个哑吧。嫌贵，甭上了。腿溜着去吧。到死你也走不到这车的
终点站。穷酸！
哪，那好吧。我买，买票。
老头儿伸出疙瘩噜酥的手，啐点唾沫，一五一十地，仔细地点数着我递过去的钱。两遍之后，
他那横在车门前的碳条似的胳膊，才抬了起来，让我上车。
哐噹，车门关上了，车厢内的空气顿时滞重了许多，呼吸显得有些困难。这时发动机轰鸣了
起来，前后一晃悠，车开了。

　　　　　　　　　　　　四．
此时此刻，我的身心极为疲惫。脑袋现在是一片空白，昏昏沉沉地与其它乘客挤贴到了一起。
喤啷啷，车子大概遇上了什么障碍，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昏昏欲睡的乘客们相互撞击，喊疼
和詈骂声此起彼伏。
在这撞击挤蹭中，忽然，我觉得自己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省了醒神儿，呀！原来我的手
竟与晃动碰撞时，伸进了一个肥胖女人衣服的口袋里了。而手分明触到了一个钱包一类的硬
夹子。
我、我、我脸上发热，心里打鼓，身上筛糠。怎么办、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这时那个胖女人竟还在眯瞪着，皱摺的嘴角还流出了一条蛇行的口涎。
犹豫不决中，疼痛的胃，给了我一个明确无误的裁决：
到了终点卖粮食之处，你也没钱买，因为你仅有的钱，被一个售票老头，以合法手段给全部
夺走了。老头的合法依据就是车厢内贴着的乘客应遵守的规则。而这规则呢，则是许许多多
有权卖各种票据的老头，攒在一起制定的。
我现在处于如此凄惶境地，一切生存法则只得从权。胖女人一时半会儿饿不死，而瘦骨嶙峋
的我，有可能在今天没吃上东西，明天就呜乎哀哉。不靠神仙和皇帝，全靠自己救自己。
念及此，我的手倏地沾着钱包离开了肥胖女人的身体，她没有丝毫反应。
我暗暗窃喜了一阵儿，赶情每个人都长了一副贼骨头，只不过没被逼到那份儿而已。
虽然脑袋里想通了，而且行动也得手了，可内心深处，总有些异样的感觉；瞧瞧人家卖票老
头，可以合理合法地明抢。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地缓过劲儿来。还要感谢那胃，它那一阵猛似一阵的扩张叫劲儿，
使良心急骤萎缩。
　　　　　　　　　　　　　　　　　　　五．
肯定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我换了一副面孔，开始用一些市井俚语，与几位不再昏昏欲睡
的乘客，有一搭无一搭的，淡扯了起来。好歹大家都是想要去买食品，用不着相互不共戴天
地仇视，鬼鬼祟祟地躲闪。
您这是……
是的、是的……
您看，这五脏殿造反，赶情是最受不了的了。
那是，那是。我这不、也是奔这命来了么。
嘿嘿，您说，这车票也够缺德的了，非把你手里这仨瓜俩枣全咔哧干净喽，才让上车。他妈
的，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唉，如今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我也是，但也不是，嗨、嗨……
我怪笑一声，竟拿出了在裤裆处藏匿的钱包。并开始大肆炫耀，显摆。请神侃的几位不要着
急，一会儿到了终点，我请同车有缘之辈，痛饮小米粥。
这几位瞎聊的乘客，赶紧对我大肆吹捧。什么急公好义啦，什么仗义疏财啦。还说我的钱来
得正，所以花着痛快，干净，卫生。
我洋洋得意，我喜笑颜开，我手舞足蹈。
这时，轰隆一声，出事了！
我的头一剧痛、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六．
不知过了多久，我头痛欲裂地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摸了摸掖在裤裆处的钱包，还在，不禁有
一丝窃喜（幸亏炫耀完后又及时收起来了，否则难以想象）。这时天已经朦朦亮了。艰难地
欠起身子，四下一望，空荡荡的一个破车厢，还倾斜着，车头冒着阵阵黑烟，泛着臭胶皮味
儿。
人呢，一个都不见了。
售票老头，哑吧司机，胖女人及所有的乘客，全都蒸发了。
我歪歪斜斜地蹭出了车厢。拐到车头一看，原来车子是撞在一个水泥墩上了。水泥墩上绰着
一个站牌子“１１。终点站。”
一脚踢个屁——巧极了。车到终点了，也他妈寿终正寝了
我看到被撞倾斜的站牌，正指着一条杂乱脚印踏出的小路。我强忍着浑身的疼痛，一瘸一拐
地沿着小路走去。
近中午时，我看到了一溜锥柱型建筑，白色、高大、整齐、划一。
外围墙上赫然书写着一人多高的大字：天　下　最　后　一　座　粮　仓。
我踉踉跄跄地奔大门投去。
七米多高的朱漆大门敞开着，一个人，花团锦簇地端坐在门洞口，稳稳地看守着粮仓。走到
稍近处一看，妈爷子，不得了。正是那个被我窃走钱包的肥胖女人。
这一下，我先心虚得不得了。胃中又是一阵金鼓齐鸣，唉，他XX的，硬着头皮愣闯一道再说
吧。
站住。你想干什么。
胖女人大大咧咧冲我叫嚷，但看她那神情似乎并未发觉自己丢了钱包。
我有些做贼心虚，但生命攸关的当口，犹豫不决就意味着死亡。
我、我想、我饿了，想买些粮食。
嗫嚅着，把最真实的意图表述了出来。
您不也是、过来、过来买粮食的吗。我战战兢兢的找补了一句。
嗬、嗬，笑话。这座粮仓现已归我所有。想弄吃的就掏钱，甭费话。
我、我……
没钱了，是不是。上车前被这个老东西——一指自己脚下——原来卖票老头已风干成了一具
木乃伊，蜷缩在胖女人的身边——咔吃干净了吧。
老东西没被撞死，还花心，非想占点儿便宜。好，老娘我脱光了让你玩个够。哈哈，还不到
半天呢，就被我把干了，踹腿啦。
那、那其他乘客呢。
没钱，都饿晕过去了。你要是还有钱，就赶紧掏出来，否则就快给我滚蛋，甭在这儿添乱、
添堵。
我忐忑不安、我手足无措、我神情恍惚。怎么办！
“吱”地，我的胃又一阵尖锐的刺痛。随着我的手鬼使神差地掏出了胖女人的钱包。
嗨，偷来的吧。胖女人断喝一声。
“呀”，我瞠目结舌，我头昏眼黑，我无地自容。完了。
嘿，你怎么了你。谁的钱不带有贼性味儿呢。你有什么好怕的，现在钱在你身上，就是你的。
甭管来路。
你瞧我，这么屁功夫，就把老头的所有票款和这个大粮仓弄到手了。怎么着，我有两大优势，
一为身体强壮，二为自身有一个天然的坑人洞穴。文的武的我都不怕。巧取也行、豪夺也行。
世上根本就没有能难倒我的事儿。
来吧，看你象一个文化人，没想到还有“下包”的道行。够阴狠的。来吧，我给你弄粮食，
吃饱了肚皮继续战斗。
嘎、嘎、嘎，整个旷野，响起了一片夜枭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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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珠儿

阿尔GG，现在没空看，晚上晚些来用心看……呼呼问好了

黑子

怎么拉 怎么拉

阿尔

黑子，你蹲下不就结啦！

阿尔

问好，小老师。我们都没粮食啦！

雨珠儿

心清自然凉！
粮食由你心生
丰与贫你把持
某些笑眼看过
其实你懂所失
得失的称掂量
同不同流自持
路，在你的脚下延伸
其实一切全在于
关键的我们自己
我们每一个人
走每一条路
人生就是这样书写而来的
其实无需高歌
平静的心
快乐地面对一切
我知道阿尔GG懂得很多
我只会简单的这么过
走，走自己的路！
走过，继续走……

曙东方

下面引用由阿尔在 2004/08/31 09:10pm 发表的内容：
问好，小老师。我们都没粮食啦！

这是什么呼吸？
这是什么呼唤！
问阿尔好！

阿尔

珠，你的即兴都快压倒俺的原文啦！
快快乐乐起来，笨鸟也跳拉丁舞……

阿尔

东方，我们有时是很无奈的……

曙东方

下面引用由阿尔在 2004/09/01 10:33am 发表的内容：
东方，我们有时是很无奈的……

呵呵，
时间可带来空间，
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才是闪光的。

天涯孤鹰

   呵呵  鹰看完就知道笑~  受教育者站到了教育者的位置
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妙不可言哪！食尽天下美味儿，才是做人的终极乐趣。
   呵呵  鹰也是食者~~   食尽天下美餐!!  文中的很形象  心理刻画细致 幽默~
  问好  老阿!

黑子

受教育我的时间

风戈

提上去。学习！

雨珠儿

我也来顶……学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