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老墙

清明这天，我带着儿子跟随父亲去为父亲的父亲上坟。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父亲了。因为一些我无法说清的原因，父亲和母亲已分居多年。他一个人住在郊外的工厂里，虽然现在他关闭了工厂，但仍坚持住在那里。他说他喜欢一个人住。对此，我无话可说。曾经我也有过劝他回家的念头，毕竟父亲已是七十有余的人了，但每次见到他，这些话就通通咽下肚了。哎，只要他高兴，回不回家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穿过一块油菜地向山上走去。我可能对花香有些过敏，阳光下油菜花浓烈的香味让我感觉有些眩晕。儿子拉着父亲的手，小脑袋在油菜花丛里时隐时现。他的额头很高，这像我也像我的父亲还有躺在这座山中的我的爷爷。
    穿过油菜地，父亲停下来指着一块大石头说，小时侯，他和大伯经常坐在上面唱歌。儿子听了很感兴趣，嚷着也要坐。父亲抱他上去，儿子很高兴地坐在上面晃荡着腿。我看着，忽然涌上一个场景：两个赤着上身的小男孩，晃荡着腿坐在上面高声地唱着歌，他们脸上淌着汗，光光的脚上满是黄色的泥。大伯已经去世多年，被埋在很遥远的另一座山上。在我的印象里，他很高很大身子象块门板。父亲静静地站着看我儿子，眼睛迷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上个世纪的那场民族大战开始后，我爷爷为躲避壮丁，只身离开家乡来到这里，就在现在他躺着的地方搭起了一间茅屋，然后在石缝里种上玉米，开始生活。父亲和大伯都是在这间茅屋里出生的，跟随他们之后还有一些生命，但都没有活下来。父亲曾提起这些事，他说，那时大伯抱着兄弟姐妹，父亲拖着锄头，艰难地往山上走，看见有平整些的地，就刨个坑把他们埋了。这座山远离市镇，离最近的村子也有十里，并且是石头山，泥土是很珍贵的。因此，在埋了兄弟姐妹的地方又会被种上玉米。
    父亲8岁时下了山，去山下的村子给人放牛。有一个冬天，牛不见了，父亲整晚在山里寻找。单衣，光脚，冷得实在不行了就撒泡尿在手上。18岁那年，山里来了一些扛枪的人，父亲拿着镰刀，大伯扛着锄头一起去了。再后来，大伯去了朝鲜战场，父亲到了县里成了一名共产党的干部。石山被他们远远地留在了身后。
    我刨了些新土堆在坟上，插上了纸幡；父亲烧了纸钱，点上一棵中华烟放在坟上说：爸，现在没有旱烟了，这是最好的烟，先给你点上，还有一些我给你放这儿了，你自己拿。儿子在坟边找到了一些结了实的蒲公英，很高兴地拿着在嘴边吹。蒲公英的种子就开始在阳光里纷纷扬扬地飞舞起来。
    坟边除了蒲公英还有许多野葱，很肥大。父亲提议摘些回去，说是晒干了很好吃，还说以前奶奶就用野葱干做馅贴玉米饼子。据说，奶奶是爷爷抢回来的。她的家族曾有过很荣耀的过去，受到过一个皇帝的巡幸，还赐了匾。现在那块匾还在，她出生的村子也成了热闹的旅游景点。爷爷看见奶奶后，跟了她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乘她独自一人在河边洗衣的机会，把自己的愿望付诸了行动。爷爷挑着一对大箩筐，一头是奶奶，一头是块大石头，跋山涉水，跑了近200公里回到了石山上的小茅屋。在我和我儿子一般大的时候，我吃过奶奶贴的玉米饼子，很大个，黄灿灿的。什么味道不记得了，但吃完后，我就开始呕吐。父亲就埋怨奶奶，不要给他吃这个，他哪受得了这啊。奶奶似乎总是生活在阴影里，先是爷爷，再是父亲。现在她也去了，在她九十二岁的时候去了，大家都说她福气好。原本父亲想让她和爷爷在一起的，但村里坚决不同意。按照新的殡葬法，这是不允许的，因此，奶奶只好独自躺在公墓里。不过，我并没有太多的遗憾，或许奶奶也喜欢这样的安排，现在她不会再在阴影里了。
    我们带了大把的野葱下山。父亲说等他把野葱晒干了再给母亲送去。他还不顾我的劝阻，给我儿子买了一大包零食。儿子兴奋得不得了，他在里面找到了他最喜欢的吸吸果冻，他对我父亲说，今天是他最快乐的一天。
    回到家，母亲问我儿子今天去哪儿了。儿子吸着果冻说，去看太爷爷了，他躺在一堆烂泥里。

也是旧帖子，再发

利子

描述的很生动，语言再把握些更好~

十二月雪

很好的文章，忽略了。好好的阅读一下

天堂巡夜人

很有感情色彩,就是不够精致,应当是一篇很很好的散文或小小说如果修改整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