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年我二十岁,你说你比我大好多,我问你有多大,你不说,笑了半天告我说当我结婚时你就老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和你常常在网上聊天,通电话或者写信.从信封的地址上我知道你在天津,我说天津好近,说不定哪天我一来劲就跑过去找你了.你听了很高兴,第二天告诉我说你一晚上都睡不着,想着在火车站见到我时候的模样.你后来又说那天晚上是你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眼睛里满是我的影子.
毕业后,我进了本市的一家报社作了记者.你打来电话说以后就好了,可以随便到处跑,要我有机会来天津一定到你那里去.我说好呀,我会在黄昏的街头看见你的.
人世的俗务很多,我终究要陷进去,忙的不可开交,把和你的约定抛到了脑后.过了好久,突然有一天你打电话过来,说一直没有我的消息,挺想我的,问我生活好吗,工作忙吧.我很过意不去,在电话里尴尬地向你倾诉我的烦恼,你安慰了好久.又笑着问我,是不是不准备去天津见你了,我不知怎的竟说:天津呀,那是天的尽头,我这辈子是没有希望去了.顿了半晌,我听见电话那边好像没有了声音,就给挂了.其实那天我还要告诉你个好消息的;我要和大学时认识的女友结婚了.
婚后一年多,有人给我寄来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幅女子的黑白照片,剩下的全部是情诗.有长的,有短的,短的只有一个字:等.长的是好几个钉起来的日记本.绯红的外皮,上面用蓝色墨水写着:妾生君未生,君生妾已老.
那晚我不知不觉就哭了.我把照片抱在怀里坐书房看你的诗;有相思有孤独有烦恼,还有的纸叶上落了泪水,弄皱了,我轻轻地抹平.很晚了妻子进来问我怎么还不睡,问谁送我的照片,这么漂亮,问照片上的人是谁.我说是我的一个朋友,论坛上认识的.妻子把那照片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说好漂亮,你还真行,我解释说就是个简单的朋友,面都没见过.她可能突然想起我了,就把这些寄了过来.妻子不说什么了,又看了照片半天,突然问我,你看见没有?什么呀?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激动什么,我是说她的眼睛好奇怪呀.我仔细看,没什么呀.妻子放下照片说她的眼睛里好象有个影子,人的影子.我吓了一跳,抱在怀里看了半天还是没有.妻子说你当然看不见了,男人和女人怎么能相通那.妻子说快睡吧,别看了,并警告我不要有什么坏念头.我强笑笑,怎么会那,我们关系很普通的.妻子从书房出去时回过头又说真奇怪,那个影子好熟悉,我总觉得原先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就是想不起来.
又过了三个月,天津那边出了严重的车祸,报社要我赶过去,把新闻抢回来.我很高兴,当天晚上就乘车出发了,我想着一定要在办完事情后抽出时间去见见你,不管别的了.在天津收集完新闻稿,我马上拿着地址去找你的住处.好难找,问了好多人都说不清楚这个地址.黄昏了,看见街边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急了就跑过去问,她竟然知道,给我指了路,说那里没有车,是郊区,要走过去.直到傍晚我才找到你的门牌号,这是一条很湿的小巷,两边有些老式的建筑,墙上长了青苔,月光照在水滩里,又反射到发绿的墙壁上,很是清冷.
我没有多想就敲了门,巷子里十分寂静,敲门声传的很远.过了半天里面的灯亮了,慢慢传过来一个人的脚步声和咳嗽声,很重,我猜是个老人,有拐仗撞击地面的声音.门开了,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问我有什么事情.我迫不及待地拿出照片问她认识这个女子吗.老太太仔细看了,良久说人不在了,搬走了.我问搬哪里去了,老太太笑笑,月光下的脸有些可怕,说搬到东边的那个陵园区了,在那里睡着那.奥,我说那我去那边找吧.不用了,年轻人,我是说她一年前就死了,你来迟了.门吱呀一声就闭上了.
听见从背后传来的这个声音,我一下子不知所措,心突然一阵发凉,好象被月亮从背后刺透了.我感觉到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在长满青苔的湿地上,再看那门时才发现上面写着两行字:妾生君未生,君生妾已老. |
|